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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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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月光下,周自祁单手插兜站在花园里,指间烟雾袅袅,煋红火光明明灭灭,如同夏日栖在草丛中的萤火虫。
今天是爷爷八十大寿,他被唤来参加生日宴会。
满室西装革履,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勉强应酬了会,觉得闷得慌,出来透口气。
烟抽了一口夹在指间,没等燃完,一道甜软的女声从门口响起。
“原来你在这啊。”梓蕊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从台阶上走下来,粉色的高定公主裙薄纱随着她的动作像飞舞的蝴蝶,“到处找不着你。”
周自祁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蹙,修长手指将烟辗灭,薄薄的眼皮上写满冷漠,开口时声音极淡:“有事?”
看出他心情不太好,梓蕊站在花园铺着的青石板上没有走近。
自从两家商议联姻以来,周自祁待她的态度,一次冷淡过一次。
她本来也冷着他,打定主意不要再跟他说话,可惜自己再心高气傲,也傲不过他。
两家商业联姻,论到底,她家获得的资源更多,她就算再怎么想冷着周自祁,她父母也不肯。
梓蕊装出生气的模样,鼓着腮帮子娇嗔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啦?”
她人长得跟声音一样甜,圆圆的巴掌小脸,眼睛也是圆的,眼珠子像两颗黑葡萄,粉嘟的小嘴,是极具亲和力且毫无攻击性的长相。
平时只要她装出生气的样子,谁都会软下声音来哄她。
可惜周自祁不是谁,他完全不吃这一套,还懒得跟她做表面功夫。
直接半点面子也不给,撩下“不能”两个字,从另一边绕过半个花园,重新进入大厅。
把梓蕊气得直跺脚,什么人嘛。
周自祁刚进入大厅就被爷爷的秘书请上了二楼书房。
老爷子虽已年迈,但看着精神矍铄,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严,端坐在书桌后。
除了他们俩,书房里还有周自祁的父亲——周远航,他站在书桌前。
周自祁进去一看到他也在,停下脚步,抱着胳膊,往门上一靠,一副随时准备离开的模样。
“您看看他,什么态度?”周远航看见他就来气。
父子两人关系向来不好,这几年更是恶劣到了极点,每次见面都吵得不可开交。
周自祁扯着唇角冷笑一声,微微抬起的下颌拉扯出锋利的线条,冷感又轻慢。
“大家都穿正装,你装的是什么?皮衣!别人叫你艺术家画家那是看周家的面子上,别以为是自己的能耐。穿得跟外面的流氓似的,整天游手好闲,让你来公司上班也不来,对梓蕊也不知道上心一点!”周远航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
“说完了么?”周自祁脸上冷得霜天冻地,半个字都不想听下去,“说完我走了。”
“你!”周远航气到不行,“也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种混账玩意!”
周自祁本来看在今天是老爷子八十大寿的面子上,不想跟他吵。
可听到这句,忍不住反唇相讥:“指不定不是你的种。”
周远航气得直接抄起书桌上的镇纸,朝他砸了过去。
镇纸劈头砸过来,周自祁没躲,甚至连眼睛也没闪一下,任镇纸擦过他的发丝,“砰”的一声砸在门上。
“够了,远航你先出去。”周老爷子话刚说完,突然一阵猛咳,咳得惊天动地。
护工进来一阵忙活,咳完一阵,老爷子挥手让其他人出去,独留下周自祁说话。
周自祁与父亲水火不容,跟老爷子的关系却很不错,毕竟他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跟父亲闹翻后,一直是爷爷从中调节。
“您身体怎么样?”周自祁关心道。
老爷子看他脸色缓和不少,笑了下,威严的脸上透出几分慈祥:“没事多来看看我。”
周自祁喉咙艰涩,他前几天刚从爷爷的主治医生那里知道,爷爷病得很重,已经是肺癌晚期。
时日不多了,这说不定是他最后一个生日。
老爷子拉过他的手,微微驼下的背让他看上去比刚才多了几分老态。
“梓蕊是我相中的,你性子冷她性子开朗,配你配得过的,你别因为远航的关系就对人家有偏见,好好处处看。”
停了几秒,他看着周自祁,叹息道:“爷爷估计是看不到你成家了,但看你身边有个人,爷爷也放心些。”
……
秋季夜里温度低,周自祁开着敞篷跑车,夜风刮在脸上,有种刺骨的快感。
疏落的路灯快速后退,灯光不断从他漆黑如墨的眼瞳掠过,稍纵即逝。
车子停在山顶,周自祁以前常来这里写生,即使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山顶依旧轰轰烈烈地开满簕社鹃,月光下,那灼灼暗红,仿佛可以燎原。
他吹了会风,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
温允:【能不能分期付款?】
温允:【利息按银行利息算,可以吗?】
周自祁盯着屏幕,微弱的亮光照在他冷白的脸上,更衬得他五官轮廓深邃利落,气质冷感。
他从烟盒里磕出根烟,咬在嘴里。继而想起山上不能吸烟,又将烟放了回去。
正如温允一开始想的那样,像周自祁这种有钱人,跑车不可能只有一辆。
他爱好不多,收藏跑车就是其中之一,这点维修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对温允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足以让普通人在这座城市的郊区地带全款买下一套房。
周自祁:【想分多少期?】
温允:【二十四期。】
温允:【可以吗?】
二十四期,也就是两年。
周自祁坐在跑车驾驶座上,手支着侧脸,望着漫山遍野的暗红,手指轻触屏幕。
温允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心脏漏跳了一拍。
周自祁给她打电话?
是误触么?
她看着手机上那三个字,迟疑半天,走到窗户边接起来。
“喂。”温允的声音轻轻柔柔,像羽毛似的,通过电流传到手机另一端。
那边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隔了几秒,温允再次出声:“能听见吗?”
这回,她听见周自祁很轻地“嗯”了声:“理由呢?”
他的声音磁沉动听,透过电流传来更多了分带颗粒感的磁性,撩得人耳朵痒。
温允怔了瞬,慢半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分期付款的理由。
除了穷还能有第二个原因嘛。
温允宝宝心里苦。
她斟酌着措辞,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难堪:“就是,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我这边工作室前期投入比较大,资金回笼没那么快,一时半会拿不出那么大的数目。等后续稳定下来,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周自祁听她说到底,就是手头不富裕。
没钱。
“要是不行呢?”他慢悠悠地问。
温允没想过他会拒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哑了十来秒。
明明周自祁没有义务让她拖欠维修费,可她还是忍不住怪他不近人情。
怎么说,他们曾经也算关系不错的……朋友。
也许正因为是朋友,闹翻了,他才更加不想牵扯不清。
两条相交线,错开了就应该走向永远不再有彼此的未来。
她却不小心撞上他的跑车,让这两条线再次纠缠在一起。
说不清是不是命运捉弄。
“实在不行的话,我再想想办法。”温允低声说。
安静两秒,周自祁慢条斯理地开了尊口,大发慈悲地放过她:“行,就按你说的,二十四期。”
闻言,温允唇角一松:“我会尽快还清的,保证不打扰你太久。”
说是这么说,但温允仔细一算,发现哪怕不吃不喝,分二十四期还两百多万,一个月也得还将近十万远。
除非每天都能接到客户定制珠宝的订单,不然根本还不上。
二十四期,她还是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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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山顶风越来越大,周自祁驱车回到市中心的独栋别墅。
一推开门,客厅的灯几乎全开着,亮得犹如把白昼搬进了家里。
电视机屏幕显示着赛车游戏画面,声音卡在深夜扰民的边缘。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大喇喇坐着个人,手里握着游戏手柄,聚精会神地操控着。
听见开门声,蒋则朝门口看了一秒就转回去:“回来啦。”
说得好像周自祁回的是他家似的。
“你在这干嘛。”周自祁换上家居鞋走进来,顺手把客厅的灯关了一部分,只留下顶灯和一圈灯带。
蒋则说他家装修得有点阴森恐怖,每次进来都要把灯全开才安心。周自祁没法跟这个喜欢穿成调色盘的人谈论什么叫做侘寂风,他只会说性冷淡风就性冷淡风,什么叉鸡叉鸭的。
“玩游戏啊,来一局不?”正好一局结束,蒋则晃了晃手里游戏手柄。
“我不瞎。”周自祁脱下皮衣扔在沙发上,坐下来时看到茶几上的啤酒和零食,猜到蒋则的来意。
蒋则注意到他的视线,伸手拿起一罐啤酒递给他:“来陪你啊,今晚不醉不归。”
说完觉得不对,又补充了句:“不对,我今晚就睡你这了。”
周自祁接过啤酒,食指扣住拉环往后一扯,闲闲道:“不怕闹鬼?”
蒋则闻言,脸色刷地白了一个度,猛地灌下一大口啤酒。
“鬼?”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蒋则,堂堂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会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笑话!”
周自祁笑,挑了挑眉,拿起遥控开始找电影。
“你要看什么?”蒋则心里有点发虚,看到他点进恐怖频道,心里大骂一声我操,伸手抢过遥控,哆嗦着找不到返回,直接给按了关机。
“不是,我把你当兄弟,你就这么对我?”
“好兄弟陪我看个鬼片怎么了?”周自祁喝下口啤酒,喉结上下滑动。
“……”
蒋则真服了这老六,又不得不认怂,“我说我不信,没说我不怕啊。”
周自祁扯着唇角笑了下。
蒋则这才发现,他心情不错,以前只要回家一趟,回来那气压低得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现在倒有点春和景明的意思。
“我怎么看你心情好像不错。”蒋则有点怀疑他被气到失常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那辆布加迪威龙给人撞了。”周自祁答非所问。
蒋则“啊”了声,几乎肯定他如此反常是真的被气疯了,那可是他刚提没多久的新车。
“你爸叫人撞的?”蒋则知道父子关系恶劣,也知道他爸特别反感周自祁开跑车。
“想哪去了。”周自祁轻嗤一声,听到“爸”这个称呼脸色不自觉冷了下来,又在想到另一个人的时候,重新暖过来,“温允。”
“她,她……”蒋则话卡了卡,换了个问题,“你俩到底怎么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