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轶事》浅绚

6、第 6 章

　　这个问题蒋则问过百八十回了，可周自祁从没正面回答过。

　　有一段时间，“温允”这两个字就跟他命门似的，提都不让提，一提就冷脸。

　　今天他主动提起，蒋则顺势问个明白。

　　两人当年关系那么好，怎么就突然就断了联系。

　　周自祁仰头喝下一大口啤酒，凸起的喉结如同雪山山脉，表情冷冷淡淡，视线虚落在电视屏幕上，实际上什么也没有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沉默半晌，蒋则没听到他说话，干脆直接问：“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周自祁看着冷淡，实际上从小到大，他身边固定就那么些人，其他人来来去去，雁过了无痕。

　　唯有温允，他总觉得，对周自祁来说，她跟别人不太一样。

　　周自祁瞟他一眼：“谁说我喜欢她了。”

　　“害，得了吧你。”这么多年，蒋则就是感情方面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你就嘴硬吧。”

　　“人家温允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现在还自己开了工作室，追她的人肯定一大堆，你要不赶紧行动，她早晚给别人追走……”

　　蒋则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一个毫无追人经验的人，竟然教起他怎么追女孩，讨女孩子欢心。

　　周自祁没吭声，漫不经心地喝着啤酒，末了说：“说完没，说完了滚。”

　　蒋则气极：“我说就你这狗脾气，不改改能找着女朋友才见鬼，我可见不得亲爱的温允同学受欺负……”

　　最后蒋则没能留下来过夜，被周自祁轰了出去。蒋则也滚得麻溜，临滚前还故意犯贱，拿起手机给岑满打电话，看似告状，实则秀恩爱。

　　气得周自祁将他带来的零食一并扔了出去：“滚，我明天就把密码改了。”

　　蒋则按开电梯，进去后不怕死地调侃他：“改成温允生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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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上的人穿着高跟鞋不停走来走去，不知是谁开着音响边听边唱，歌声严重走调全是无处宣泄的感情，混杂着隔壁定时双人运动的声音，开门关门的声音，椅子拖过地板的声音，情侣吵架的声音，纷杂而刺耳。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辗转反侧的温允摘下根本隔绝不了多少声音的耳塞，心底涌起一股烦躁。

　　她从衣柜取了件长风衣穿上，出了公寓。入夜的街道格外安静，路灯光线昏暗，公寓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明亮得像黑夜里的灯塔。

　　温允推门进去，漫无目的地扫过一排排货架，她喜欢这种充满轶序感的整洁，远离了那些声音，心情也慢慢变得沉静下来。

　　绕了一圈，她看见熟悉的糖果包装，怔怔地看了几秒。

　　鬼使神差般伸出手，结账出来，她撕开包装，剥开那泛着彩虹色泽的糖纸，含进嘴里，舌尖漾开一股热带水果味。

　　很甜。

　　温允不自觉笑了，想起高三有一次她起晚了，着急忙慌跑去学校，连早餐都没有吃。

　　大课间饿趴在课桌上，少年往她桌面上放了一把糖，她抬头，在一片彩虹光中，撞进他漫不经心的眼。

　　“买多了，请你吃。”他说。

　　温允其实不怎么爱吃甜的，却觉得这水果糖的甜度完全可以接受。

　　眼前浮现少年清冷干净的眉眼，渐渐与现在硬朗痞帅的面容重合，温允想象过无数次再见他的场景，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会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关系。

　　她摸出手机，将“周自祁”三个字改成“债主”两个字。

　　刚收起手机，温允察觉有人走近，迎面吹来的夜风中带着浓重的酒味。

　　“502的小姐姐？”男人脸上是酒气熏出的红，眼皮耷拉，紧紧盯着她的脸。

　　温允往后退了两步，认出这张脸，与昨晚她在猫眼里看到，狂敲她门的男人是同一个。

　　“我不认识你。”她说完转身便走。

　　男人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得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说：“我们见过的，我住504，说起来我们是邻居呢。”

　　“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亲邻，我们住得这么近，也算是缘分，大家都是外来打工的，认识一下互相照应照应嘛。”

　　温允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想吐，抬手甩开那只手：“你放开。”

　　“别这么冷淡嘛。”男人手被甩开倒也没再上手，色眯眯地瞧着她，“小姐姐，你长得可真漂亮。”

　　温允恶心到胃液翻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点狠落到醉鬼眼里，却像是带了点挑衅的勾引。男人笑了起来，伸手想去摸她的脸。

　　跟醉鬼没什么好说的，温允退到安全距离，警告他：“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温允安全回到房间，夜里她睡得极度不安稳，连续不断的梦层层交叠，有时候她看见504闯进她的房间，有时候她在明亮宽敞的教室里，有时候她身在深夜街头被人尾随，有时候她在考试奋笔疾书……

　　醒来时，温允感觉脑袋重得好像湿毛巾。

　　接下来几天，她在公寓门口几次遇到504，对方没喝醉，仍旧试图搭讪，被她厉声拒绝。

　　后来搭讪变成了不堪入耳的辱骂：“装什么正经嘛，一副欠操的样。”

　　温允忍无可忍，选择报警。可惜警察说他目前的行为不构成犯罪，没有拘留，只是口头教育警告了一番。

　　那男人在警察面前唯唯喏喏，一副悔过自新的模样，到了晚上喝醉又来敲门，温允买了阻门器，依旧心惊胆战。

　　生怕他在她白天出门的时候闯进房间，重现梦里的场景，在房间里等她回来。

　　干脆退了公寓，搬到工作室睡沙发。

　　虽然没有睡床舒适，但起码落了个清净。

　　这些天里，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那天她将制作好的珠宝拍照片发给客户，章青敲门进来说：“有客户找。”

　　温允抬眼，看到她身后高大英俊的男人。

　　他穿着深色系的衣服，黑发随意散落在额前，肤色冷白，脸上表情极淡，似乎对一切都意兴阑珊，冷淡又倦怠。

　　下一秒，他迈着长腿走进来，气定神闲地坐到单人沙发上：“咖啡，谢谢。”

　　“好的，稍等，要不要去糖？”章青问。

　　“不用，多加点。”

　　“好。”

　　章青出去前冲温允做了个嘴型，温允看出她说的是：“好帅啊！”

　　温允看他坐姿松驰慵懒，瞳孔被窗外的光线照出一片光亮，如同栖着星光的深湖。

　　他向来对异性有着致命吸引力，这吸引力这些年非但不减，反而猛增。

　　只是温允不明白，周自祁怎么会来找她。

　　难不成他反悔了？

　　心里正打着鼓，就听见周自祁说：“没想到这里是你工作室。”

　　原本他不知道，温允怔怔地想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又听见他说：“朋友最近生日，想订件首饰。”

　　语气轻描淡写，极其无所谓，仿佛这里是别人的工作室也好，是她的工作室也罢，他不过是来订制首饰的。

　　温允先前因着他态度模糊，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现在这样，反倒让她松出口气。

　　事隔经年，不管当初有什么不愉快，早翻篇了。

　　周自祁也不是那种记仇的人。

　　温允起身走到沙发边坐下，温声问：“你朋友有偏好哪种宝石吗？”

　　“没有。”周自祁说，“你推荐一下。”

　　温允跟他介绍各种宝石的区别，章青端来咖啡，他道了声谢，端起啜了一口，认真道：“很好喝。”

　　章青泡咖啡的手艺没得挑，但被大帅哥夸，她出去时脸都是红的，像被太阳晒了一天。

　　章青一走，温允继续介绍，周自祁背靠沙发，散漫地听着，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她今天穿了条米白色针织长裙，贴合身形的剪裁勾勒出她上半身姣好的曲线，黑长自然垂落在胸前，声音清柔婉约，如水击玉石。

　　她介绍完，见周自祁没表态，引导着问：“打算送哪种首饰？”

　　周自祁手指轻敲杯壁，淡声：“项链。”

　　“预算呢？”
　　“无所谓。”

　　“有没有倾向选哪种宝石？”
　　“你推荐哪种？”

　　“项链的话，钻石或者红蓝宝都不错。”温允说，“如果不考虑预算，首选红蓝宝，比较保值。”

　　对于很多有钱人来说，购买珠宝相当于一项投资，比起价格，他们更在意是否保值。

　　周自祁点点头：“那就红宝石。”

　　温允没问送礼对象，因为她猜到周自祁最近过生日的朋友是谁，蒋则前几天也来订了条项链，说是送给岑满的，她特别喜欢收藏红宝石项链，还邀请温允到时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

　　温允很难说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蒋则来的时候相当直白地问她个人感情问题，有没有男朋友，打不打算交男朋友，喜欢什么类型的。

　　整得她有些尴尬，只说暂时不考虑。

　　反问蒋则是怎么跟岑满在一起的，蒋则一脸骄傲，说是岑满追的他。

　　不消温允问，蒋则就把大致过程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岑满怎么告的白，怎么骂他迟钝，看不出来她喜欢他。蒋则当时很惊讶，毕竟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他从来没往那方面想。

　　一开始没办法接受，后来想通过了，发现自己也是喜欢岑满的，就走到了一起。

　　“珍珠怎么样？”周自祁的声音将温允拉回现实，她抬手将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珍珠耳坠轻轻晃动。

　　“你想用珍珠搭配红宝石吗？”

　　“嗯。”

　　“可以啊。”温允说，“我到时出几个款式给你挑。”

　　温允又跟他确定其它细节，谈好价格，付了定金，并答应在一周内出设计稿给他。

　　“有没有类似的设计稿先给我看看。”周自祁问。

　　“等我一下。”温允起身去取。

　　周自祁站起来环顾这间不到三十个坪的房间，一张办公桌，一套沙发，一个储物柜，干净整洁。

　　连办公桌上的每样东西，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条理分明。

　　温允从储物柜里取出文件夹，坐在办公椅上翻找出带珍珠的设计稿，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得皮肤白净，五官精致清丽。

　　“你看看。”温允递过设计稿，周自祁的视线掠过纸张，定位在办公桌上那包突兀的水果糖上。

　　彩虹色的糖纸在光线下闪烁着流动的光。

　　温允注意到他的视线，心倏然一紧。

　　很快装作无事发生，伸手抓了一把递过去，笑容浅浅：“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