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轶事》浅绚

3、第 3 章

　　这个问号让温允懵了懵。

　　他这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

　　——打过来什么事，为什么不说话？
　　——大晚上的你给我听这玩意是什么意思？

　　不管解读成哪一种，好像都能说得通。

　　温允头有点大。

　　这动静她听着是挺清晰，但电话另一头能不能听得清她没法肯定。

　　温允想了想，在微信列表里找到蒋芸，按下语音录了十几秒发过去。

　　接着她走进卫生间关上门，按下播放，反复听了几遍。

　　听起来是一片杂音，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声音。

　　温允稍稍放下心来，正打算将消息撤回，蒋芸也给她发了个问号。

　　小云朵：【？】

　　小云朵：【你说什么了？没有声音的。】

　　温允瞧见她这反应，简直跟周自祁如出一辙，看来他是没有听到声音才发的问号。

　　温允彻底放下心来，编辑文字回复短信。

　　【不好意思，不小心按到了。】

　　回复完周自祁，温允给蒋芸发了一大段吐槽。

　　温允：“没什么，就是这公寓的隔音太差了，老是听到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几乎每晚都有，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精力，半夜三更不睡觉。”

　　小云朵：【是我想的那种不可描述的声音吗？[坏笑]】

　　温允：【是的。[叹气]】

　　温允：【你能帮我问一下你朋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出租吗？】

　　温允现在的工作室就是蒋芸做房地产的朋友介绍的，当时还给了她优惠价，本来不想再麻烦蒋芸的，但是既然提到了这个话题，就顺便说了。

　　小云朵：【行啊，我帮你问问看。】

　　温允回了个“爱你哟”的表情包过去。

　　手机上方弹出信息窗口。

　　周自祁：【几个字打了蛮久。】

　　“……”

　　从温允挂断电话到回信息起码过了十几分钟，如果只是单纯的按错，正常早就回复了。

　　隔了这么久才回复，反倒显得她别有用心。

　　好像她是故意拨的电话，又装作不小心按错。

　　温允没法跟他解释，谨慎地隔了几分钟才回：【应该是这边信号不太好。】

　　直接将锅甩给信号。

　　等了几分钟，意料之内，周自祁没有回复。

　　温允收起手机，准备熄灯睡觉，拉上窗帘的时候，她发现暴雨已歇，窗外夜色浓稠，雨后的月亮如同被洗过一般，明亮透彻。

　　躺在床上，不知是因为今晚遇到了周自祁，还是因为今晚的月亮，她想起了六年前，他们在巷子偶遇的那个夜晚。

　　那是高三上学期，像今晚一样，那天晚上下了一场雨，弄得地面湿漉漉的。

　　她下晚自习时做题耽误了点时间，出来时其他同学都走光了。温允回家需要穿过几条阴暗的小巷子，就在巷子里，她看到几个混混抽着烟迎面走来。

　　温允急忙转身往回走，打算换条路线，绕过他们。

　　走了没多久，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发现他们跟上来了。

　　她手紧紧抓着书包带子，努力维持镇静，或许只是同路而已。

　　下一秒，身后就有人喊了一声：“喂！”

　　不知是在喊谁，温允不敢停下来，加快脚步往前走。

　　身后的脚步近了，有只手搭到她肩膀上，温允浑身一僵，随后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烟味。

　　“叫你呢，装没听见啊？”

　　温允抬眼看去，那男的染着一头黄毛，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却一副吊儿郎当社会不良青年的模样。

　　她往后退了一步，试图甩开那只肩膀上的手：“我不认识你。”

　　黄毛看着她的脸，咬着烟笑起来：“没关系，陪哥哥们去吃顿夜宵就认识了。”

　　“不用了。”温允知道肯定不是去吃夜宵这么简单，如果真被带走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要回家了。”

　　“急什么嘛。”黄毛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凑近她，“吃完夜宵，哥哥们保证安全把你送到家。”

　　温允被他嘴里的烟味呛得想吐，挣扎起来：“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你放开我。”

　　“乖乖跟哥哥走就好，不会亏待你的。”黄毛揽着她往巷子深处走去，温允大感不妙，用力挣扎起来。

　　无奈力气太小，怎么也挣不开。

　　正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她看到周自祁朝这边走来。

　　周自祁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是因为成绩好，而是因为长得帅，加上家境优越，学校的实验楼和体育馆都是他家捐建的。

　　她是高二下学期转学过来的，虽然转学过来后就跟周自祁是同班同学，但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过话。

　　在温允的印象里，他上课不认真听讲，不是在睡觉就是打游戏，偶尔还逃课去打球，晚自习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师完全管不了他。

　　而且他这个人很难接近，除了跟身边两三个固定的朋友关系较好，对其他人格外冷漠。

　　可此刻，温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周自祁。”她喊道。

　　少年听到声音，抬眼看过来。

　　影影绰绰的路灯下，他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他浑身气质冷冷沉沉，生人勿近。

　　她一嗓子不仅把周自祁给喊住，连黄毛一伙也停了下来，温允趁机挣开他的手，径直朝周自祁跑去。

　　她一口气跑到他身后，轻喘着说：“请帮帮我。”

　　她头发乱糟糟的，清透如洗的眼眸就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温软的声音带着哭腔。

　　任谁都没办法拒绝。

　　黄毛见周自祁只有一个人，歪着唇角流里流气地警告他：“老子劝你别多管闲事。”

　　“我偏要管呢？”周自祁下巴微抬，语气比他还拽上几分。

　　路灯冷白的光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不可一世的倨傲感。

　　他没有见死不救。

　　温允松了口气，又看到对方有三个人，觉得周自祁肯定敌不过。

　　“想找打是吧。”黄毛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子来回碾灭。

　　温允看情形不对，伸手扯住周自祁的胳膊，小声：“我们还是跑吧。”

　　“跑什么？”周自祁抽出手，冲黄毛挑衅地扯了一下唇角，语气又冷又狂傲，“正好今晚拳头有点痒。”

　　黄毛一脸“想找打成全你”的表情，跑过来抡起拳头往他脸上挥。

　　周自祁轻松躲过，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黄毛瞬间发出一声惨叫。

　　温允还没反应过来，双方已经打起来了。

　　“蹲下。”温允听到周自祁的声音，慢一拍反应过来，抱头蹲了下去。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她接连听到几声求饶，抬头看过去，几个混混全让周自祁放倒了，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巷子另一头跑去。

　　黄毛跑出一段距离后停下，似乎觉得丢脸，不服气地叫嚣道：“你小子给我等着。”

　　周自祁极其不屑地嗤了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往回走。

　　温允抬眼看他一步步走近。

　　越来越近。

　　直接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没有停留。

　　“那个，”温允喊住他，柔和的音色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空灵清透，“谢谢你，周自祁。”

　　顿了半秒，温允觉得两人压根不熟，直接喊他名字好像不太好，又慢吞吞地补充上两个字：“……同学。”

　　她说着，忽然注意到他身后的月亮，明净透彻，像被雨洗过一般。

　　周自祁脚步微顿，轻瞥她一眼：“还不起来，蹲上瘾了？”

　　语气带了点玩世不恭的调笑意味。

　　温允嘴唇轻抿着，微微有点窘迫：“我脚麻了。”

　　……

　　接下来一周，温允依旧忙碌，除去工作外，她还将车子送去维修了。

　　维修花费将近六百块，温允付款的时候，想到自从上次误拨周自祁号码解释过后，他没再跟她联系。

　　短信还停留在上次的内容。

　　他没主动联系，温允自然也不可能去打扰他。

　　取完车后，温允去工厂取了那枚十五克拉的帕拉伊巴戒指，亲自给客户送过去。

　　送完戒指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

　　天还没有黑，下过几场雨后，气温彻底降下来了。

　　温允穿着灰色休闲西装外套，脚踩一双一字扣方根高根鞋，步伐轻快地往停车场走去。

　　忽然，她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温允。”

　　她停下脚步，侧身回头，见岑满站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笑脸盈盈地看着她。

　　这是温允回国后第二次遇到她，上次是在商场，她们各自跟朋友在一起，短暂地聊了几句就分开了。

　　“好巧，你怎么在这？”温允弯起唇角跟她打招呼。

　　“我就住在前面的B栋。”岑满指了下前面的楼，“你呢，搬到这里来了？”

　　温允摇头，她找房子的时候来过这个小区，是她完全住不起的档次。

　　“没有，我是过来找客户的。”她诚实道。

　　“完事了吗？”岑满上前热情地挽起她胳膊，“难得又碰到了，上次都没有好好说上几句话，去我那里坐会？”

　　温允有点犹豫，实际上她会跟岑满认识并成为朋友，全是因为周自祁。

　　他俩是发小，关系特别好。

　　“下次吧。”温允委婉道，“工作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别啊，”岑满知道她在推脱，抱着她胳膊不让她走，“上次遇到的时候就说下次，今天就是下次啦。”

　　“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就上去坐会，喝杯咖啡，好不好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温允没再拒绝，跟她一起上了楼。

　　出电梯，岑满输入密码开门，从鞋柜里给她拿了双拖鞋。

　　“你去客厅坐会，我去冲咖啡。”岑满说着自顾自地往厨房走去。

　　温允换好拖鞋，踩着木质地板缓缓步入客厅。

　　里面布置得温馨又有格调，是这几年流行的原木风，融合了法式复古风，家具色彩可见设计者品味极高。

　　温允走没几步，就发现沙发上坐着个人，两只手拿着手机，似乎在玩游戏。

　　男人穿了件黑色夹克，眼睫微垂，侧面轮廓深邃硬朗，下颌线凌厉流畅，神色冷静又淡漠。

　　看清他的模样，温允不由得怔在原地。

　　似乎察觉到有人过来，周自祁掀起眼皮，散漫地看过来。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空气莫名染上微妙的尴尬。

　　温允想过岑满可能会跟她聊起周自祁，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周自祁就在她家沙发上。

　　一时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才合适。

　　他们不久前见过，温允还装作没认出他来。

　　现在又遇到了，还是在这么一个场景下。

　　周自祁眉梢微扬，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吭声。

　　气氛凝滞固化。

　　温允感觉快要窒息，几秒钟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幸好下一秒，蒋则从卫生间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站在客厅的温允，先是愣了下，随即激动地拍了下手：“这不是我们温允同学嘛！”

　　“你是……”温允看向蒋则，努力在记忆里搜索他的名字，“蒋则？”

　　蒋则点了点头：“对对对，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名字，都多久没见了，五年还是六年了？”

　　“有六年了吧。”温允说。

　　“哇，这么久了啊。”蒋则是个话唠，三言两语就将气氛活跃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说着走到单人沙发旁，往周自祁坐的沙发看了眼：“别站着，快坐啊。”

　　单人沙发被占，周自祁坐在三人沙发中间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又玩起了游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祁哥，快别打游戏了。”蒋则说，“一起聊聊天。”

　　周自祁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没抬。

　　蒋则看他像在闹别扭，干笑了两声：“他就这样，你知道的。”

　　这话让温允没法接，她弯唇，不尴不尬地笑了下。

　　“你快坐啊，就当自己家。”蒋则说。

　　温允顿时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但这样僵站着，显得更加尴尬。

　　挣扎了几秒，干脆硬着头皮走过去，在长沙发一头坐下。

　　哪知刚坐下，她就听见岑满在厨房里喊：“亲爱的，这个咖啡机怎么用？”

　　亲爱的？

　　温允眼睛微微睁大，视线在两个男人之间逡巡。

　　没等她多想，蒋则朝厨房方向喊道：“宝宝，你放着，我来弄就行。”

　　话音未落，他将周自祁手里的手机抽走，迅速往厨房跑去。

　　周自祁滞了瞬，反应过来低声骂了句：“无聊。”

　　手机被拿走，他捞过茶几上的打火机，往沙发背上一靠，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打火机。

　　银质打火机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间翻转，猩红的火苗亮起，食指轻轻一推，盖子合上，火苗熄灭。

　　他的动作利落且帅气，观赏性极强。

　　温允不自觉盯着看。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干坐着。

　　周自祁熟练地把玩着打火机，看上去完全没有开口的打算。

　　温允觉得就这么干坐着实在奇怪，刚听到岑满和蒋则之间的称呼，试着挑起话题，缓和一下气氛。

　　“他们在一起了？”

　　静默几秒，周自祁看她，眼瞳漆黑淡漠：“你在跟谁说话？”

　　他这是明知故问。

　　这里除了他还有别人么。

　　温允咬下嘴唇，好脾气地温声答：“跟你说话。”

　　周自祁轻轻一甩将打火机合上，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道：“怎么不说‘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