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谣》连环

28、第二十七章

　　“那我又为什么在这儿？”
　　“我叫你来只是为了提醒你，离海王远一点。你和他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可以彪炳史册的伟大君王，而你，你只不过是个可悲的小人物。”
　　哦？在她眼里，我只是个可悲的小人物？我看看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资格说这句话。从前她是那迦远游时的唯一侍从，现在她管理着整座王宫的内务，她因为她过去所做的许多许多事而备受器重。还有，即便是当她耸起尖刺杀人之时，她看起来仍然如同新妆出浴的美娇娘，美艳不可方物。
　　是以在她看来，一点没错的，我是个可悲的小人物。
　　“你是对的，”我尽力保持一种平静的语气，并无意激怒她，但小人物也有自己的想法。“我的确什么都不是，因此也不是你的奴隶或下属。那为什么我必须得听从你的话？假如我不愿意疏远那迦，那你又会怎样？杀了我？哦，我忘记了，你答应了某个人不能轻易加害于我。那我为什么必须放弃跟那迦交往的权力？”
　　绯姬看了我半晌，眼睛里转动凌厉的光，脸上却不动怒，冷笑道：“那怎么，我本来猜测你不会希望与我为敌。现在看来，你还真是个傻大胆儿！好吧，我可以提供给你什么，可以让你乖乖呆在你自己的窝里不爬出来吓人？”
　　她在跟我谈交易吗？我瞪大了眼睛，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身为海王身边最亲近的人，她一定知道很多事情，很多我很想知道的事情。
　　哦，不，如果这些讯息要我放弃某项权力来交换，我宁可不知道的好。
　　“不，我不接受交易或威胁。我跟他做不做得成朋友，不会因为你说了什么而改变。”
　　“我的天！”绯姬抬高了她那小巧秀圆的下巴，轻轻笑起来，“你真以为你对那迦大人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人？哦，不，他只是可怜你，因为你是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蠢蛋，失败者。”
　　“你说谎！”我不安地驳斥她。那些感情，我梦到的那些感情是那么真实！可是，是吗？我在说什么，那些都来自于我的梦，我就这么笃定它就是我过去的记忆？
　　绯姬不愿再多费口舌，摘了一朵乌黑的花顺手插在鬓角，对我抛了一个媚眼，“亲爱的，相信我，跟那迦大人心里的女神比起来，你简直就是块烂泥巴！”说完不屑地摆摆尾巴，转身离开。
　　“喂，等一下！你说什么女神，是谁？”
　　“你永不会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告诉你！”她笑得有种邪恶的愉快，“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很多事，但我一件也不会告诉你。”
　　我恼火，“那什么你可以告诉我？阳鳞汤？”
　　她的身体定住，恨恨地转过头来，叹道：“人真是不能做错一件事！就算杀人也一样，如果你杀得不够彻底，连被杀的人都会来嘲笑你！”
　　“你真的试图杀死我，不是吗？”
　　她无辜地睁着大眼睛，“你不可以说得这么严肃！那一次不过是玩票。正好有一条章鱼死在我面前，他的尸体我可以埋在花园里，可是他的毒也不能浪费，喂你吃刚刚好。”
　　“要不是陵迦……”我喃喃道。陵迦说得没错，他真的没有杀章十，他的确救了我的命。我以后可要对他好一些。
　　绯姬眼珠子转转，突然殷勤地说道：“对，就是陵迦那个无事佬，打翻了那碗阳鳞汤，要不然你就不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
　　我不站在这里，不然还能躺在这里不成？这样想着，看看脚下的地，再想想绯姬说过的话，忽然难受起来。这里的沙土地里，究竟埋了什么，长出这一片奇怪的东西出来？
　　然而忽然间我面前的人鱼姬放下了她高贵的身段，和我平等地说起话来。“他竟然还带你来参加舞会，说真的，我还从没见过陵迦对哪个女人这么好过。”
　　“哦，你一定见过。”我微笑，“你居然忘记了黛？”
　　提到绯的同胞姐妹黛的名字，绯姬的面色变幻极之丰富。
　　“你宁愿将我塞给陵迦，在你这里，主子的利益要在姐妹情分之上吗？”说着我突然想起一事，“呵，你肯给陵迦解毒药，作为交换的条件是不是要陵迦将我从那迦身边带走？”
　　我话未说完，忽地眼前一花。她想是一挣身，彩色虹电般冲到我面前，绕着我由下至上转了一圈，湿答答的鬈发如一团水草般缠住我，雪白的脸凑到我跟前。
　　“你果真是比从前聪明多了，”她阴阴说道，“不过为着你好，我劝你不要轻易提黛的名字。还有，安分一点，如果你做的事说的话过了界，你以为我真的没有办法对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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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得不承认，对我来说，也有天生做不成朋友的人。比如绯姬，好像前世就跟我有仇一样。当然，按照她的说法，鄙视多过仇视。
　　她明白无误地跟我表明态度，就是我不越界，她不会管我。可是我，怎能不告诉那迦那件重要的事？而那件事是真实的吗？那绯姬说的那迦心里的女神，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反反复复地思考着这些问题，因此在回去的马车上显得有些沉默。茉莉儿坐在我旁边也不说话。陵迦坐在我们的对面。
　　“噢，对了，走的时候那迦有问起你是不是会回神庙。”
　　“你怎么说的？”
　　“我说也许吧。”
　　“哦，那我可以呆在你那里吗？就一个晚上。”
　　“他找你什么事？”
　　“是我想跟他说件事。”
　　“哦。”
　　他哦了一声就不问了，我把这当作是答应我留下的表示。那迦要来神庙的话，我自然是要留在那儿等他的。
　　车回码头，我先跟茉莉儿告别，然后湿淋淋地提着裙子，从水里走上沙滩。
　　已经是下午，阳光照在身上仍然暖洋洋，我回头，想到水面之下那不见天日的花园还有皇宫，心里又觉得还是自家的小木屋好。
　　回到神庙，陵迦自去沐浴更衣。
　　妙莲和曼莲也已回来，两个人跳舞跳得双颊通红，很是兴奋。洗澡的时候不停地告诉我关于她们的舞会，那在不远的集镇上仆人们自己举行的舞会是如何热闹欢乐。说她们跳的大多是乡村舞，男人们和女人们排成两排，音乐欢快，节奏强烈，谁也不讲究什么，只是尽情笑啊唱啊跳啊，跳到出汗。
　　看，快乐根本跟地位和财富无关。
　　“阿沫一定也玩得很开心吧？”曼莲堆了一头泡沫，朝我眨眼睛，“我们的主人是个多么英俊体贴的舞伴。”
　　呵，我抱着双膝，池子里温热的水拥着我，好像闭一闭眼，就可以听到那细碎的音乐声。我轻轻笑起来，今晚，那迦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