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谣》连环

26、第二十五章

　　多么不巧，之前我有大堆时间与他独处，那时并没有要紧的话要讲。而现在，我只能隔着人群望着灯火灿烂处的他，想要说上一个字都不能。
　　这支乐曲完毕，我将这红莲海来的小王子介绍给陵迦。
　　陵迦只淡淡一点头，辟卢却笑道：“早在进来的时候就在想，这位银发贵公子一定有着尊贵的身份，果不其然。”对方这样客气，陵迦少不得寒暄客套几句，问他旅途可辛苦，驿馆住得可还习惯云云。我耳朵听着，心神却又漂移开了。
　　这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如一股清流自水底升起，慢慢地越来越高，将满室喧哗压了下去。众人一齐转头过去，只见在乐队的前面，一条娇小的人鱼身披银白羽衣，翠绿色头发长长地披在身后，双手放在胸前，敛眉肃容，缓缓唱来——
　　我听到一个婴儿在哭泣，
　　一种悲伤的声音，
　　一种孤独的声音，
　　我想要张开双臂拥抱她，
　　替她擦去所有的泪。
　　我看到一个受惊的男孩，
　　年幼的孩子，
　　带着冰冷的眼睛，
　　我渴望说欢迎来这里，
　　你到家了你可以从此快乐幸福。
　　我们同属于一个世界，
　　我们分享同样的梦想。
　　如果你伸出手就会发现，
　　在内心深处我跟你一模一样……
　　这不是通常那种宴会中应景的歌，开头甚至带着那么一点点伤感。可是这才是自由的茉莉儿，她可以想唱什么就唱什么。而且无论她唱什么，她清澈的声音总能轻易地抓住人们的耳朵，直达人们的深心里。
　　一直到她唱完，红莲海的客人都没能发出任何评论。他好像一下子失掉了语言的能力，只是看看我又看看台上的歌者说不出话来。
　　我完全能理解。“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忍不住骄傲地添上一句。
　　茉莉儿唱毕行了个礼，走下来。人群为她分开，这些达官贵人们纷纷自发地让出路来，就连他们也不得不对她天赐的声音以及神乎其神的技巧抱有一份敬畏之心。
　　我走前了几步，牵着她的手，“美极了！”
　　她张口刚想说什么，可是看到我背后的什么，微微怔住。我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那里，陵迦正漫不经心地跟人说着话。
　　“你看起来漂亮极了！”她象被烫到似的倏地收回目光，抓着我的手说道，水盈盈的灰绿色眼睛再不敢看向别处。
　　哦，可怜的茉莉儿！
　　我拉着她的手，将她介绍给新认识的朋友。辟卢王子对我的朋友显示了恰如其分的尊重和喜爱之情。可是他并未引起茉莉儿特别的注意。她今天看起来有点恍惚，大多数时候只是低头看着地面。有人跟她说话，她也总是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当辟卢走开之后，我对陵迦说：“为什么不邀请茉莉儿跳支舞呢？”
　　陵迦愣了愣，好像刚刚才意识到小人鱼的存在，蹙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后者小小的头愈发低，简直快要贴到胸口了。
　　“为什么不？”他对害羞的人鱼伸出手。
　　他们离开我，加入舞池。
　　和小茉莉儿在一起，陵迦显得那么高大，高大而俊朗。他银色的长发懒懒散散地搭在黑色西服肩上，五官深刻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叫人不知他心情是否好转。
　　而瑟瑟地靠在他怀里的茉莉儿，看起来那么小。她脸颊一直带着微微的潮红，侧向一旁，小小的手搭在陵迦肩上，淡薄的肩膀仿佛一直在发抖。她拥有天人般的声音，可是在陵迦面前，她待自己仍如同一朵最不起眼的小花，安静地在他身旁散发淡淡馨香，谦卑得让人心酸。
　　我一直守在一旁看着他们跳舞，看到眼睛发酸。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魔法时刻，那么，此时应该是茉莉儿的吧？我知道无论将来如何，今日此刻一定令她终身难忘。
　　“原来你在这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自我背后响起，我喜悦地笑起来，回头，可不正是那迦。我仰着头看着他，不出声，他则微微弯了腰看我，带着那种特别温和的声气儿。
　　呵，我有多少话想对他说，可是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可以吗？”他伸出手。
　　当然，我看着他的眼睛笑，欣然将手放入他的掌握。他的手掌大而粗糙，他拉近我，将我搂在怀里。虽然我知道这是跳舞所必须的，可还是忍不住为这样近的距离而怦然心跳。
　　他的身上传过来一阵阵沉水香的熏香味道，让人不由地就想起森严金銮巍巍群臣厚厚奏章，跟陵迦不同。呵，这个时候，我想起陵迦来做什么。我摇了摇头，一心一意地跟随起那迦的舞步来。
　　倒是他先开口：“最近很有点忙，所以一直没去看你，你看起来……瘦了点，吃得不好吗？”
　　“还好啊！”我摸了摸脸，瘦了吗？我怎么不觉得？“对了，房子盖好了，陵迦帮了很多忙呢。”说起来，一桌一椅，几乎都是那家伙做的呢。
　　“看来你跟陵迦相处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他只是别扭，本性并不坏。”那迦看看身旁转过的他弟弟，低声道，“他只是，不那么容易接受别人。”
　　“嗯。”我点点头，抬头看着他的脸，心里确定无疑。正是这张脸，我梦里再清晰不过的这张脸，用尽了心力一般地呼唤我。如今我已经想起来了，如今我已经在他怀里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欣慰的吗？
　　“我……”我想说，我想起来了，可是突然感到侧方一道冰冷冷的目光射过来。是绯姬，她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怎么，我觉得这表情十分熟悉，心脏处就是一缩，想要说的话也缩了回去。
　　“什么？”那迦见我欲言又止，关切地问。
　　我转过头去，却又看见另一边陵迦的目光往我们这边一掠而过。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轻轻咬住下唇，“等你有空的时候，我有些话想私下里跟你讲。”
　　那迦想了想，“今天结束之后还得处理一些事，怕有些晚了。”
　　“多晚都没关系，我可以等。”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抬起手，轻触我的鬓角。“今天一天怕我都会忍不住想，沫到底要跟我说些什么呢？”
　　我的脸微微发烫，心咚咚地跳起来。呵，如果他知道我要告诉他的是什么，他会做何反应？他会高兴吗？他应该是会高兴的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胸膛，它离我这么近，那里面跳动的一颗心离我那么近。我怎么能忘记从前那样深挚的爱恋呢？由得它徒劳地守护着我，我却不知道它爱着我。
　　但不要紧，我已经想起来了。从此以后我会努力地重新了解它，不但爱它的高贵伟大，亦连同它的脆弱疲惫，它的一切。这一次我会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里，不会再丢失了。

作者有话说

　　偷懒了几天，有点脸红，实实在在是那个礼物ipod小黑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