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谣》连环

21、第二十章

　　半日过去，房子已现雏形。虽然只是个大概架隔，我已经可以想象完全建好是什么模样——小小木梯走上去，一扇门正对大海，将来一开门就可看到千变万化的海景。房子不大，统共两间屋，一间客厅，另一间应当是卧室。我抬头看看，呵，还是斜屋顶的构想呢，十分可爱。
　　那迦顾不上吃午饭就要离开，我送他上船。
　　“陵迦会负责做完，我有空就会来看你。”
　　我心中不舍，几时呢，他几时再来？可是不能问，他事务繁忙，他说有空来，自然等有空的时候才能来。
　　“他只是嘴巴有点毒，不是什么坏人，同他好好相处，有什么尽管和他开口。”
　　我点头，海王不是会徇私的人，连他都一再说陵迦不是坏人，那我是不是该先不认定了那件事？
　　他拔起插在沙滩上的撑杆，跳上小舟，撑船之前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停住了手，专注地看着我：“你知道，我首先是碧落海国的王。”
　　“当然！”我热情回应，每想到这一点，都为身为海国之人而庆幸。
　　“我的意思是……”他皱着眉头，似乎他想表达的很难一下子准确地表达出来，“我的意思是，无论做什么事，我必须以公事为先海国利益为重，我的身份首先是王，然后才是别人的兄长，别人的朋友。”
　　呵，做王对他来说，纯粹是一种牺牲和奉献。
　　“我没有继续拍卖的事，希望你能谅解。”他又说。
　　啊，他竟伏低了姿态，要我来谅解？我呼吸急促，双眼微微有些湿润了，低低叫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那个时候肯举牌叫我知道你在看顾着我，我已经很感激了。知道你在那里，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有事的！”
　　他别转了目光，眼神茫然地落向海的那端，很有几分感慨：“那个时候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忘记该先做什么，半天才醒悟过来。好像又回到年少无知的时候，那么冲动、不冷静。”
　　我低下头，轻轻地笑了，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感觉更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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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转了来，脸上笑容来不及收，叫在一旁休息的陵迦看见了。他破天荒地没有加以嘲弄，默然无语，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不是不尴尬的，两个互不欣赏的人得呆在一起，幸好还有茉莉儿在。我招手让小人鱼过来坐，她一直在旁边徘徊，不敢靠近又不甘心离开，带着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
　　“谢谢你帮我筑屋。”我端来各式水果，连同茉莉儿收拾的海鲜摆在一起。看，为着不叫那迦失望，我连客套都学会了。是的，在定有罪之前，任何人都是无罪的，我可以尝试跟陵迦和平共处，如果他愿意的话。
　　“我不是帮你，我帮那迦做事。”他闷声道。
　　我笑笑，还是忍不住要刺人，不刺人他会死啊！“你们兄弟感情原来这样好。”我谨慎选择安全话题。
　　“不是所有王族兄弟都要争权夺利，自相残杀的！”他双臂撑在身后，伸直了修长的腿，笑道，“我比较游手好闲，看他忙成那个样子，有什么乐趣可言？”
　　切，我脸上保持着平静，心里可忍不住想，他哪能理解海王的远大抱负高尚情操。他不过就是个天气好就想着去沙滩打滚的小狗，鼠目寸光。
　　茉莉儿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听我们说话，在陵迦偶尔起身走开的空隙，她紧紧拽住我衣角，小脸放着光说道：“唉，我再也没有觉着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候了。”
　　我也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光了。
　　我的朋友茉莉儿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同她一起吃饭，天明时互相唤醒，深夜互道晚安。她鼓励我下水，用最耐心的态度陪伴我熬过水下呼吸练习的痛苦。我抱着她跋涉山路，到岛心干净清澈的水潭里一起洗淡水澡。
　　我的房子一天天成长起来。陵迦虽然满口抱怨，却日日准时来报道，木料不够就去山中砍了来。想不到他这样跳脱浮躁的一个人，做起事倒还有始有终。
　　曼莲和妙莲时时来探访，妙莲带来神庙周围收成的花籽，曼莲则慷慨地贡献她美丽的收藏物，充实我的家居。
　　我很忙碌，神庙那边肯收我摘的果子和鲜花。我忙着赚钱付陵迦的工钱，忙得来不及想太多事。
　　但有时候在茉莉儿的歌声中，我会异常想念那个说有空要来的人。陵迦说海王最近一直会很忙。自从黑市一役之后，碧落名动四方，各国发来贺报，又纷纷派来使者，是图与强国接近的意思。
　　但他既答应过要来看我，我心里就有笃实的念想，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来的。
　　茉莉儿的那首歌是这样唱的：
　　我愿成为你走过的土地，
　　愿成为吹拂你的微风，
　　我愿存在你的天空里面。
　　当我们相遇，
　　当我们相爱，
　　漫天的星光都亮起来。
　　我所有的梦都在你眼里，
　　你是我的一切。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那迦英俊的、雕刻一般的脸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可是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忧伤表情。他冲着我，温柔而哀伤地伸着双手，那个样子，好像在说，来吧，来吧，到我怀里来。固执地、永恒地张着双手，象是明明知道不可能，却仍然无法放弃。
　　我的心，为这不可能出现在海王脸上的表情而微微疼痛着。我不管不顾地投入他怀抱，被拥紧，听那坚实有力的心跳，听到他满足的叹息。
　　我怀着那样缱绻的心情苏醒过来，呵，我们是相爱的，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们深深爱着对方。梦里的感觉那么真实，那么强烈。我知道那是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就好像禁锢着我记忆的那道墙终于破了一个洞，我只是呀一声，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
　　我们是相爱的，我对此深信不疑。
　　于是我更加盼望着那迦的到来，我要告诉他，我想起来了。他对我来说，从此不再只是我的王。我不会任那样忧郁的表情再度出现在他的脸上。
　　但是他始终没有出现，一直到新屋落成，我频频张望，都没见他撑着那小船儿来到我的海滩。
　　房子就是我梦想中的那个样子，推开窗有一山空青，打开门见一海碧蓝，房子下面的泥地里早先撒下的种籽长出了嫩绿色的芽，不久就会攀附着廊柱爬上来，开出甜美的花。
　　我爱煞了我的家。
　　落成的那一天，大家来参观，好好地热闹了一天。等人都走空，陵迦将二十万金铢的票据放在我的新桌子上。
　　我无比诧异：“这是做什么？”
　　“这是卖你得来的钱，理应归你所有。”他丢下一句“女孩子总是有点钱傍身的好。”就扭头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捧着巨款愣在那里。我突然从一无所有变成一名富翁，命运真会开玩笑。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从一无所有变成有人爱着的人，这件事更让我高兴！
　　我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