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无以言说 ...
-
背对着孟如荷，嘴硬道：“您之前叫我不要再称呼您师父。您说，您灵力全无，怕外人知道我是您的弟子反而会为您带来危险。结果呢，您转身就去服毒，危不危险的说辞，都是骗我的！“
”可您知道，我这大半年每天是怎样的心情吗，我一直在找您，日夜担心您，也担心自己…我好不容易，有了您的消息，结果推开范阳孟氏的门，却看到了您的墓碑，您就那么躺在一口棺材中，没有半丝生气！那一瞬间，我百死的心都有了！“
”我知道…我只是您很多弟子中的一个，您来玄元派的目的就是想大仇得报，您报了仇，完成了夙愿，就什么也不在乎了。没关系。“
“可您好像还是在乎玄元派、在乎沈掌门、贺掌门、温妍、陈秋宁、尚婉儿…您在乎的人不少啊。“
他想到昨夜，孟如荷还温情款款地牵着自己的手，“您要是想哄骗我，想离开这儿。我还是那句话，绝无可能！“
”这儿的禁制不会撤，不管您在不在乎我，我会一直在这儿看着，就算您想把我骗走，这屋外也可以有众多双眼睛盯、“ 还没说完。
屁股被抽了一下。
一下子给他打得消了音，他侧身回望，看孟如荷还坐在桌前，筷子已经平放到碗上，而右手拿着一条桌旁盆景中抽出的帝屋枝。
平静地看着他：“非得这样才能不说那些浑话吗？“
江遥的气焰好像一下子消失殆尽，他低声道：“师父，您吃饭，我去屋外站着，冷静冷静。”
还没等他迈步，孟如荷道：“就在这儿冷静。坐回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找我找了那么久，却看到了那种情形，谁也接受不了。对不起。你心中的委屈不需要自己消化，我愿意听，但不要说那种气话了。”
“至于你刚才说的一切，我愿意日后和你一一解释，绝不欺瞒。”
“怎么，还不过来坐下吗？你可别想赖上我，我用的力气可不大。”
江遥坐了回来，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我只是很怕再失去您，怕您再想不开。我昨晚做了个噩梦，看到您又躺进了那口棺材，可这一次，无论我用什么方法，您的身体始终是冰冷的，暖不起来了。”
哎，孟如荷听了，心里直唏嘘。
这可不是注定要发生的结局吗。
但现在说，怕更刺激了他，“所以你醒的这么早？”
“嗯。” 江遥点了点头。
孟如荷暗暗后悔，自己不应该觉得时间一长，江遥早晚会放下这段陈年过往，和谁也没说，就回了范阳孟氏，躺进了棺材。
是我做得不对。在我想念他的那些日子，他也在想念我，或许比我想念他更甚。
思及此，孟如荷发觉桌上放着的帝屋枝十分不合时宜，她拿起较粗的一端，递给江遥：“插回到你旁边的花盆里吧。”
江遥攥紧了较细的一端。
可就那么一刻，孟如荷察觉到了不对。
她曾用帝屋枝做媒，感应过江遥的方位。此时，虽然她没了灵力，但帝屋枝仍可作为媒介，她能感受到江遥体内蕴含的灵力，可他身上的上古血脉却察觉不出一丝一毫。
“师父您？“
孟如荷握紧较粗的一端，没撒手，她怕是自己有错，又细细地探查了一遍。
没有。
“师父？” 江遥见孟如荷迟迟不撒手，有些困惑。
孟如荷缓缓松手，“刚刚的问题，还没有说完，你的血引蛊，是怎么没的？”
“慢慢的，自己消失的。” 既然刚刚就是这样说的，江遥不会改口。
“我在你身边时，好几个月都没好。如今再一见，就突然好了，还好的如此彻底？”
江遥暗想，我说自己全好了，师父没有一点儿怀疑，可我说血引蛊是自己消失的，师父怎就不信了。
“是，下蛊的人不在了，那血引蛊自己就慢慢不行了，可见也并非是多么厉害的蛊毒。“
孟如荷看着他，江遥确实心虚，他下意识地想低下头，却没有，桌底下的手攥紧了，可眼神却回视着孟如荷，没有半分闪躲。
不能躲。
可孟如荷更相信自己的经验与直觉。她用了这身躯十数载，深知其敏锐，刚刚连通了那么一瞬，其实已经够了，何况她又细探了一次，这具身体的经验不会有错。
加上自己的直觉。
不会有错。
孟如荷看着他的眼睛，“你以上古血脉为代价，消灭了血引蛊。所以，我刚回到范阳孟氏的那几个月，没有你的消息。也不见你来找过我。“
江遥的手心已攥出了汗，他突然颇轻浮地笑了一下：“师父，您现在可是越来越会联想了。“
“很多蛊虫都要靠下蛊之人的性命维持，血引蛊并不是那个例外。此前我就和您说过，丘长歌死后，它们就变弱了。“
“如果靠下蛊之人性命维持的蛊虫，下蛊人一死，蛊虫又能存活多久？多则半月，而绝大多数却是，立即死亡。“
孟如荷没让江遥继续开口，以十分确定的语气直截了当道：“你不用骗我。”
江遥终于败下阵来。
可江遥一败下阵来，孟如荷心中的防线也骤然崩溃。
她压抑住了心中海浪拍岸一般的情绪，“吃饭吧。”
她想知道，江遥用了什么方法，上古血脉的消逝，是怎样的感受。可她没有问出口。
两人各自默默吃了几口，孟如荷突然道：“下雪天，你也会觉得很冷吗？“ 她记得江遥之前从来不怕冷，如今他寝殿内，却多挂了一件厚厚的裘袍。
江遥所问非所答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见孟如荷眼底的神情晦暗难明，故作轻松道：“不是有句老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话是没错，可这话只适用于那些本就没有的人，而得到再失去，总是不一样。话放在这儿，也并不合适。
孟如荷花了一些时间，平复心绪，她不想把本来好端端的一顿饭搞成如此气氛，于是道：“其实刚才你演的不错，脸不红心不跳，相当镇定，换做旁人也许就信了。”
江遥也立马接道：“可师父并非旁人。”
孟如荷故作生气：“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就去雪地里站半个时辰。好好反省一下。”
江遥从善如流：“我不敢了。我刷碗。“
要怎么再和他说这样残忍的事情？孟如荷又是难过，又是心烦意乱。本来打定主意尽快和他讲明真相，如今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江遥一边刷碗，一边在想，照理说我活了两辈子，两辈子的年龄加在一块儿比师父还要大，怎么每次一和师父说话，感觉自己就小了起来？
师父一问，我就顶不住了？我可真是没用啊。
他沉浸在这样的思绪里，突然听到，“尊主，碗哪里用您亲自刷？“
“小莲？谁叫你进来的。”
“抱歉主上，我来是想和您说，秣陵邪祟之事已经解决，是一棵活了几百年桦树精，看怎么处理它？”
“失踪的人可有找到？”
“都找到了。”
“嗯，都活着吗？”
“有三人救治不来，不在了。“
“此三人可否无辜？“
“是无辜的，桦树精吸食他们的精血，以求早日离开秣陵。“
“把它处理掉吧。“
处理掉的意思…“小莲明白。” 小莲飘走，突然又停住，“尊主...碗我叫人来刷。“
“不用了。”
江遥拿出帕子，将冻得通红的手指擦干，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此后一连数天，二人都是你牵着我，我牵着你睡觉。
天气好时，江遥会和孟如荷一块儿出去转转。
孟如荷提出，想再回玄元派看看，江遥也应允。
温妍奉水给她，孟如荷笑着摆手，叫她不必客气。
朝云殿、校场、她住过的寝殿…每路过一个地方，孟如荷都站很久。江遥不知道师父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也不打扰，只是陪她一起站着，静静地看着。
玄霁峰还是老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这帮弟子们却是日新月异，不说温妍，就连阿秋的步伐也轻快许多，整个人有一种此前很久都不见的朝气。
温妍请孟如荷为新弟子指点剑术，孟如荷也站着看了许久，最后没说什么，只道：我已没什么可再教你们的了。
温妍总是觉得，师父像是在和自己告别，在和玄霁峰告别，可她终于没问出口。
尚婉儿确实如江遥所说，虽然身体尚未恢复，可符篆画得飞起，嘴皮子也溜得很。
而她的两位老搭档，沈青昀和贺凌，一日不见，也如隔三秋，已有了做掌门的样子。尤其是贺凌，不像从前，动不动就说几句浑话，拿人开玩笑。
如今也已有了配得上位置的持重。
沈青昀再次劝她留下，可她还如上次那般，只道：大仇已报，为何留下？
沈青昀瞧她身边寸步不离的江遥，“你现在是广寒教的教主，还是她的弟子？“
江遥只说：“有什么分别吗？我是广寒教的教主，也永远是师父的弟子。“
孟如荷叫沈青昀别问这些，一起坐下喝杯茶吧。
最后，她与江遥一起下山，路过源远流长殿时，孟如荷觉得仍如她初次登临此殿，一眼望去长长的石阶，几乎与天空相连。她登了几级，又驻足不动，想起那时自己斩杀嗜血穷奇后丘长歌的洗尘宴，丝竹管弦声至今犹在耳畔。
“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