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归何处》多行不宜

3、第 3 章

　　“有的人活着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叶莣看着他咬牙切齿，短短几句话说得跟什么恶毒诅咒一样。

　　少尉懒得听两人在面前打嘴仗浪费时间，低头看表打断两人争执，“天色已晚，小姐若无事赶紧回家吧。”

　　“她在这根本没有家，也没有认识的人。”林戍远说的笃定。

　　她转身瞪着林戍远，眼中的怒火简直要蹦出来了，然后，猛地转向那位少尉，声音尖锐，"我要告他！这个无赖无故囚禁我！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平民的吗？"

　　少尉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平淡：

　　"告人找警察。既然小姐已经安全出来——"

　　叶莣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提高了几分，"安全？！你睁大眼睛看看！我的衣服都被扯破了，手臂也断了！你是不是瞎了？这也叫安全？"

　　少尉眉头微皱，语气变得有些冷硬："请小姐不要无理取闹，你手臂并没有断，如果不想走就留下，我会据实上报。"

　　叶莣听到这话都惊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少尉，然后又转头看了看林戍远，后者正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她。

　　忽然她冷笑起来，“好，上报吧！大家一起上报！”

　　少尉忽然转向叶莣，冷声道，“小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得好，这句话我也会记下来，”叶莣简直要笑起来，跟她一个穿来的人敬酒，跟谁俩呢？！

　　少尉不欲与一个女学生纠缠，看向一边反背着手看热闹的林戍远，做出个无奈的口型，“管管。”

　　“我又不认识她。”林戍远无奈地耸肩。

　　叶莣早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后退出好几步，以为他两想要对自己不利，随时做出一副逃跑的架势。

　　“那你说怎么办？”少尉问她。

　　叶莣一口气说出要求:"我要他保证永远不再找我,不再绑架我,与我毫无关系!否则我就上报曝光你们!"

　　“林戍远。”

　　“可以。”林戍远点头。

　　“口说无凭！”

　　林戍远伸手从贴身口袋拿出钢笔与一张折着的条子，唰唰写了几笔，递给叶莣，叶莣小心接过随即往后跳去，略显可笑的警惕举动惹得林戍远的嘴角微微上扬。

　　借着昏黄的路灯光线，叶莣这才发现手中的"纸条"其实是一张折叠的戏院门票，展开门票背面，上面笔锋凌厉的写着一行字，行文如电报："本人林戍远，承诺不再寻，不再扰，此后无关。完毕。"

　　叶莣盯着这行字，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的表情在困惑和不满之间徘徊。

　　林戍远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嘴角噙着笑意，"怎么，不满意？"

　　叶莣张了张嘴，有些语塞，"这...这...太简单了吧。"

　　"哦？"林戍远挑眉，"你想要更详细的？"

　　叶莣急忙摆手，"不用了！就这样吧。"她转向那位少尉，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你可要做好人证，如果他违反，我就上报曝光他，还有你！我知道你们都是北平陆军部的！"

　　少尉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叶莣，又瞥了眼一旁似笑非笑的林戍远，林戍远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板起脸来，“别得寸进尺，这里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叶莣不屑地撇嘴，“一丘之貉！”随即转身向着路口冲了出去，留下身后两个面面相觑的人。

　　跑出巷口，来到陌生的街头，叶莣深吸一口气，晚上六点钟的空气有些寒冷，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连现在是什么季节都不知道，就这么被丢到了这个极度陌生可是对每个中国人来说又应该绝对熟悉的时代。

　　她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报童身上。那个脸上脏兮兮的孩子斜背着一个破书包，里面放着今天还没卖完的报纸。

　　报纸最讲时效性，往往凌晨出随着时间推移价格就越来越便宜，这时那报童手中只剩下两份了，可是再便宜又怎样，她一个子儿都没有啊。

　　翻遍身上仅有的两个口袋，空空如也，她穿的是个什么，到底是身子还是魂？还是她压根就是个青年痴呆妄想狂？

　　走开两步发现转角地上被人丢下的一团报纸，赶紧捡起来，捋平黑裙子坐到一边开始认认真真地找着社会版块。

　　现在是1929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拿着报纸不知如何是好，大写的“怎么办！”三个字就悬在她的脑袋顶上。

　　静下心来，现在她一定是个学生，对着橱窗玻璃看了看绝对不是中学生，民国十八年，北平没几所大学才对，了不起一个个去比对。

　　深深呼吸了几口凉意十足的空气，迈步走向报停，那边正坐着一位正在看书的老先生，应该是报亭的老板。

　　老先生看她过来，便放下手中书本，以为她是要买什么，而叶莣在走来的这几步路中已经在脑中把问话盘了一遍，等站定在老先生身边的时候便可以不紧不慢有条有理的说了出来。

　　问题很简单，她从外地来的想见见几个同学，但是不知道这些大学都在哪里。

　　叶莣历史还凑合，她知道这个年代北平也就那四五所大学，名头不小，路人十有八九都知道。

　　老先生放下书，眯着眼打量她一番，然后慢悠悠地列举了几所大学的位置。

　　“甫大建在五贝勒府的别院，庆亲王也出了点宅子，还没修完呢，最近那边学生闹的厉害，大学名头快要不保了。”

　　叶莣其实没明白什么“甫大”，没听说过啊，但是她不好问，看她愣神，老先生又加一句，“往西两百米就是恭王府，我怎么看你啊，像那边的。”

　　叶莣道了谢，她觉得天将降大任，让她穿越来，必不可能是什么名不见的甫大，肯定是北大、燕大，不然怎么配得上她这个高贵的穿越者身份。

　　可是事实却是啪啪打脸，从和嘉公主旧宅到恭王府那一片，绕了好大一圈，北大、燕大、甚至于女子文理学院，开口一问人家都说她不是，身上的衣服就是最明白的证据。

　　别看这身蓝色倒袖黑百褶，初看相同，但实际上每个学校都有略微细节不一样，其中一个压根就不穿这个，人家穿的是一片裁剪，开叉到小腿的旗袍。

　　最重要的是，每个大学都会有自己的校徽，她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

　　“别瞎转了，再不进来咱们关门了。”

　　叶莣被呼唤声打断思路，抬眼看到自己鬼使神差的正站在一个古朴沧桑的建筑前，悬着的牌子上大大方方地写着，“甫望大学”。

　　看门的老者正招呼她，“快进来吧，八点关校门了。”

　　叶莣感激涕零，她为刚才对甫大的不敬道歉，忙跟着零星的学生踏入校园，瞬间被一股热烈的氛围包围。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们聚集在树下、长廊边，激烈地讨论着什么。零星的词句飘进她的耳朵："游行"、"抗议"、"民主"。

　　她放慢脚步，不由自主地靠近一群正在热议的学生，学生们的衣着、谈吐，墙上张贴的标语，空气中弥漫的那种特殊的书卷气。一双双眼中闪烁的是理想的光芒，脸上洋溢的是青春的激情。

　　叶莣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疏离感，仿佛自己是个隐形人，站在热闹的人群中却格格不入，这种孤独和陌生感来得猝不及防，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就站在这些群体的边缘，耳边充斥着激烈的讨论声。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挥舞着手臂，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想要听得更清楚。

　　"我们必须站出来！为了权利，为了未来！"那男生的话引来一阵附和。

　　叶莣大大的摇头，孩子还是太年轻了……

　　"新同学？要不要加入读书会？"一个女生热情地拉住她。

　　叶莣还未回答，就被带到一张桌前，女生递来几张表格，"选一个吧，总得参加点活动。"

　　“抱歉，没兴趣。”叶莣婉拒了。

　　“你怎么一点进步意识都没有？太让人失望了！”那女生和身边学生都对叶莣投来轻视的眼神，“你这样怎么配在学校？不如早早嫁人去！”有人冷冷地说。

　　叶莣的目光落在墙上"五四运动十周年"的海报上，陷入沉思，所有人都屏息等待她的回应。

　　片刻后，她抬起头，明亮的眼神扫过周围期待的面孔，语气四平八稳的问道：

　　“食堂关门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困惑的愤怒的讥笑的，他们将叶莣快速划分到无可救药的那一栏，然后纷纷散去，自然也没人告诉她食堂的事。

　　十分钟后她终于搞明白，学校还在建设中，食堂未完工。

　　很离谱，这样都能收学生？

　　管理上也很松散，叶莣找到一位看起来类似宿管的师长，想询问自己的房间，那人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了她的名字，但是合上本子，却让她随便找一间住下就好，等之后再分。

　　叶莣倒是无所谓，可是因为她不够进步，那些女生没有一个愿意和她同住的，

　　女生把她赶出去的时候说，要么选个会加，要么自己去住。

　　叶莣冷哼，这里的房间都是新中式复古装修，这么出片的空间，单住简直是求之不得好吧！

　　等她抱着被子去剩下的那个位于走廊最末端的厢房，一切都变得不对劲起来，推门就是潮湿阴森的，和门外朗朗乾坤简直是两个维度的存在。

　　入睡不久，叶莣被诡异的声响惊醒，睁眼看到一个身着清朝官服的男子正欲悬梁自尽，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那男子转头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踢开凳子，官靴在她眼前抻了两下，便吊死在了房梁上。

　　她满身大汗，苍白个脸惊叫着坐起，才发现是个梦中梦。
　　、
　　识时务，不逞强，脸面，嘛玩意？

　　抱起被子，叶莣来到人多的寝室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门开后，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友好询问：

　　"读书会还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