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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当我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女人时,天空正有一片纤细的云朵飘过,像一片羽毛插在她的发间,在久违的湛蓝天空中格外耀眼美丽。或许是我盯着她看的目光过于直接和陶醉,竟把她盯的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泛起绯红。她赶紧往后收了收身姿,让我俩的脸没再贴的那么近。她将额前垂下的金色秀发撩拨到耳后,再次关心的问我有没有事。我抬起右胳膊看看了,外侧有几道擦伤,出了点血,但不严重,只是伤口处被地上的尘土沾染上。就破了点皮,没多大事。我说。她扶住我受伤的胳膊,帮我站起身来:真是对不起,着急赶过来开会,没注意到你。我摆摆手:没关系,我也是着急忙慌,没认真看路。
      她从车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把我胳膊受伤处冲洗一番,然后用纸巾查干。她说车上没带创可贴,只能先简单冲一下,然后要开车送我去医院检查。我拒绝了,原地蹦跶了几下,对她说:好着呢,你看,不用担心。但她脸上仍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问她你也是来开会的吧。她说是的,来晚了,怕赶不上,所以开车速度比较快。我说正巧我也来开会,会议马上开始了,我们抓紧时间进去吧。说罢扶起自行车,车前轮已经压弯了,没法再骑,我便把车直接扔在了马路边科技局院子的墙根下,转身往科技局大门走。没走几步我回过头看她时,她还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我向她挥挥手,又指了指手表:嘿,还楞着干嘛,赶紧把车开进去,没时间了。她哦了一声,赶忙转身上车开进了局里。等我进到科技局里时,她已经停好车,在科技局办公楼前等着我了。她拎着咖啡色的手提包,一身米黄色简约连衣裙,打扮上既不显得随意,也不会看着过于正式。我控制着内心的小激动,表现出毫不在意样子的向她走过去,和她一起走进楼里。上电梯时她突然拦住我,指着我衣服说:你身上灰太多了,我给你拍一拍。说罢拉着我将我刚才翻滚到地上时,衣服上沾染的尘土用手轻轻拍打下来,而这恰好给了我机会近距离观察她,她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淡淡清香,那香气若有若无,猛地一闻时却又消失不见了,她的脖子修长白皙,后脖颈上能看到纤细的汗毛。在她弯腰为我清理裤子上的灰尘时,我脑中不知为何想到了我邻居家的姐姐,小时候,她每次把我从泥地里揪出来,就是这样为我打理身上的尘土。巧的是,她们俩人的颈前左锁骨上方都有一颗黑痣。
      整个会议我一直心不在焉。这样说好像也不太准确,毕竟以前开会时心思也从来没有在焉过,只是这次的所思所想略有不同。我在逐帧画面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起初欣欣然,感谢命运给的相遇机会,哪怕这个机会是个车祸现场,哪怕现在胳膊伤处仍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内心仍是幸福的滋味。接着是不安,反复追忆刚才接触时自己是否有言行上的不当之处,会不会给对方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印象,确定没有之后,接着又是恼然。后悔刚在为什么要故作无所谓的姿态,连和对方相互介绍的礼节都忘了,起码要留个电话呀,真是愚蠢。最后是怅然,我在犹豫一会儿会议结束要不要再主动跟她打个招呼,毕竟俩人已经有了交集,最好再约个饭。对,可以约她吃个饭,如果她不答应,我就把受伤的胳膊伸到她眼前,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我这胳膊一直疼,你中午是不是该请我吃顿大餐补一补。可是这样会不会让她觉得我有敲诈勒索之嫌,认为我人品不正。
      我在这样忧喜参半的胡乱思想中,熬到了会议结束,这时也恰好到了饭点。我慢悠悠收拾背包,在不经意的张望中,看到她主动朝我走过来,略带歉意的问,胳膊还疼吗?我抬了抬胳膊,道:还好,不怎么疼了。中午有时间吗?她又问,我想请你吃个饭。我内心一阵狂喜,暗道这一下撞的可是值了,不过脸上仍摆出一副淡然的样子,略带思考后说道:好啊。想吃什么?都行,我摊手道:我来这个城市时间不长,还不太熟悉,你是本地人吧,随便找个地方都行,我不挑食的。她说:那我带你去一个很有特色的地方。
      我们真正的认识,就从这一顿饭开始了,这顿饭味道应该是不错的,但我感官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视觉上,目光在不显唐突中一直观察着对方,至于当时到底点了几个菜,味道如何,都已经不记得了。只有春风拂面的美丽,我记住了她面部轮廓的每一个细节,以至于回去后立马素描,完整的在画纸上重现了她的容颜。我们相互留了电话,也因此知道了她的名字:杨桃。是那个水果的杨桃吗?我问她。是的。她笑着回答,就是那个水果的杨桃。我说我喜欢你这个名字。她自嘲道这名字让她从小被笑话,幸亏北方不产杨桃,不然更糟糕。
      我们漫不经心的交谈着,像认识新事物一样对彼此充满好奇,但毕竟才刚认识,偶尔这个话题结束尚未找到新话题时,便不可避免的出现冷场。这时我会假装喝水,她则低下头,双手撑在座椅边缘,手指不停磨搓着座椅上的盖布或者自己的裙边。令我暗自开心的是,她想要对我的了解似乎比我想要对她的了解还要更多更主动一些。她说注意我很久了。哦?是吗?她说对呀,你老是迟到,好几次会议都开始了你才推门而入,还旁若无人的走到座位上,拿个本子装模做样记录,我猜你的笔记本都是空的吧。也不全是,我说,偶尔画几张卡通漫画。你真够可以的,那么严肃的场合,领导在上面讲话呢,你自顾自的走进来,每次我都要替你捏把汗。那有什么,反正不是我领导,我们研究所的领导也不在乎的,不然也不会派我这么个虾兵蟹将来充数了。
      或许她也不善于言谈,又或者她怕冷场了,所以她不停的问我问题。问我是哪儿人,从哪儿毕业,为什么会来研究所,问着问着她可能又觉得到自己的举动过于冒失了,问话便戛然而止,眼神左右飘忽的想掩饰自己的尴尬。那欲言又止、满脸不好意思的表情十分有趣。我接过她的话头,开始反过来问她。我也很好奇她的世界是怎样丰富多彩的样子,但她却说自己的生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她从出生到工作,长这么大都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不,更准确的说是没有离开过平原路一条街。那是一条很神奇的街道,她问我去过没有,我说没有。她说那条街上有学校、有医院、有部队、有监狱,人生一辈子可能去的机构都齐全了。平原大学就在平原路上,有附属小学、中学,她从小就在那上学,大学也在平原大学读的,毕业后又留在大学上班,到现在都没能走出过那条街的行政管辖范围。
      我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生,既单纯也无趣,遂问她当时有没有考虑去别的地方上大学。她说:离家太远,父母放心不下,总是想把我置于跟前才放心,我也不好违背他们的意思。那你这样的生活也太单调了,我感叹道。对于像我这种从村里到县城上学、又远到千里之外的沿海城市上学,再被分配到中原腹地的人来说,很难理解她这样的被规划好的人生。可能男孩和女孩不太一样吧,她解释道,男孩儿嘛,都是志在四方,女孩胆子小一些。那你有自己出去旅游过吗?和父母一起出去过几次,自己跑得最远的地方嘛,也就是和同学去了趟省城。你呢,你去过哪些地方,她问我。我去的地方倒是蛮多的,我说。读研究生时,经常背个包全国各地穷游,到目前为止,大概除了新疆、西藏和东北没去过之外,其他各个省份都走到了。她露出一脸羡慕的表情,又问:凤凰古城你去过吗?我摇摇头,没去过,这个地方离我老家倒是不远,在同一个省内,觉得名过其实,没太在意。她略有些失望:哦,这样啊,其实我特别想去凤凰古城玩儿的。我说:趁个周末,买张火车票不就去了吗。她一脸为难道:没那么简单啦,我要出去的话家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总是要问这问那,放心不下。
      我心想不至于吧,明明不小的年纪了,内里却还是十五六岁姑娘的心思,简直不可思议。每当我俩对视时,她都会率先转移目光,面颊微红,无处安放的双手在大腿裙子上不停摩搓,或者端着水杯,像只绵羊一样小口小口的抿着喝水。但当她得知我居然比她小了整整5岁之后,她的胆子便又大了起来,思考一番后似乎想要把自己摆在大姐姐的位置,并装出以相匹配的气势,可惜依旧掩饰不了内心的小女儿心态。这个女人实在太有意思了,我喜欢。
      就好比那顿饭之后,我们俩互相留下电话,告别。接下来我一连兴奋了好几天,那种兴奋有别于考试考了满分,或者买彩票中奖了的兴奋,那是一种持续而稳定的荷尔蒙分泌,充斥着身体和精神的每一个细胞,以至于工作、学习和生活上的任何不如意都不再能让我感到烦恼。悠悠诸事,无可乱我心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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