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有夏》露七鸦

5、校园偶遇

　　路知烟昨晚一如既往睡得很早，只是一早扶着脑袋醒来，还是意识到这个梦实在是漫长又苦涩，已经许久没有回忆起这一段刻意被尘封的往事了————

　　是因为昨天见到路明雪和沈默恒了吗？对比之下，他们的幸福越发凸显出自己的不幸。

　　就像是将她的童年与少年时期连在一起放映，那么她此时的苦难就显得尤为沉重。

　　她摇摇晃晃地伸手按下了床边的收音机按键，老旧发黄的机体立时流淌出口音纯正的词汇艰深的英语广播————

　　其实听不太懂，但是据说能培养语感。

　　如果人生是一部电影的话，路知烟希望自己不止是演员，还是导演、编剧、剪辑，可以将那些不幸福的画面通通剪掉，让幸福的时光永远留存————

　　为此，她愿意付出无数的汗水和泪水。

　　在满屋的英语人声之中，她简单迅速地做着早起的整理：刷牙、洗脸、换衣，从预约好的电饭锅里取出蒸熟的鸡蛋和馒头。

　　一切完毕好之后，她出门上学。

　　路知烟的家就在老城区的一个小巷里，因为是上个世纪的单位分配房，房型老旧，所幸交通便利，配套齐全，离路知烟的学校很近，步行十分钟就到。

　　此时天色微蒙，黎明即将迫近，小巷的大部分人尚还陷入沉睡，但也有了些许的烟火气————

　　包子蒸腾的热气里，早餐铺的老板正弯腰支着塑料桌椅，老板娘在一旁动作灵快地包着小馄饨。一身橘黄制服的环卫工人拎着大扫帚唰唰地扫着地面，将满地的落叶杂物倒入垃圾车。一户人家墙头开得如火般明艳的美人蕉下，黑色的狸花猫迈着轻捷的步子一溜烟窜进小巷深处。

　　她咬着嘴里的馒头块，心情舒展了一些，盘算着一会到班级背哪几块知识点。

　　这是本学期的最后一天，期末考试已经结束，成绩放榜。她的期末考成绩很好，给学年落下完美句号。怀着辞旧迎新的念头，她愉快地上着课，课间也照旧刷着题，等待着下午的提前放学。

　　下午，班主任王岐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知烟，你这次考得很好，简直是超常发挥了。在我们学校拿了第一，三市联考总排名第七。来，这是我之前说好给你留着的题目，你拿着。”

　　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送上厚厚的一本自订精华习题册，堪称老王版《五年XX三年XX》。

　　她毫不客气地收下，“王老师，这都要多谢你，还有各个老师对我的照顾。我的底子其实就在那里，比不过李潮还有任筱潇他们扎实，只是运气好碰到了擅长的题型……”

　　路知烟也可以理解为什么班主任这次这么激动————

　　江城中学高二文理分科之后就开始分重点班和普通班。文科人少，总共也就五个班。而占了大比重的理科总共十二个班，重点班就有五个，从一到五排列。

　　李潮和任筱潇都是隔壁四班的人，常年的年级第一第二选手。路知烟所在的五班也就靠她一个尖子生撑场面，还一直只能考第三被压一头。

　　王岐本人则可以说是校内名师之一，手底下出过不少高考状元。只是这几年带的学生成绩有所退步，所以他对这一届的路知烟寄予厚望。

　　难得这一次她不负期望，力挫强敌，狠狠扬眉吐气，可不得好好夸一场。

　　走出办公室，路知烟刚拿出随身携带的生词纸条打算路上背几个单词，有人在身后叫住了她。

　　“路知烟，你回四班吗？”

　　她马上把纸条塞回手心攥紧，微笑，“李潮，这么巧啊？你来办公室找老师问题目？”

　　“没，我就领个作业。”一身校服的男生扶了一下眼镜，走过来和她同行，状似无意地聊天，“今天天气还不错啊，难得没下雨，阳光挺好的……对了，你这次联考得很好啊，用功了？”

　　“没有没有，这次纯粹就是运气好。复习到的大题正好都对上了。瞎猫遇到死耗子，说不定下次运气就没这么好了。”她摊手，心中想的却是，谁跟你运气好了————

　　从来没有节假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书，走路都在记单词，写错题写到手抽筋，手指磨起厚厚的老茧。课间的每一分钟都想着拿来刷题，为了节省上厕所的时间，甚至不愿意喝水……

　　“下次？到时候别又考第一。你不好好学习就已经这么厉害了，还给不给我们这些普通人活路？”

　　不好好学习？

　　普通人？

　　这话真是绵里藏针。他哪里算普通人？哪个尖子生会不好好学习？好不容易被她压一次，就开始明里暗里揶揄她。

　　“哪有。看你这话说的，你和任筱潇才是，压了我这么久，才应该给我一点活路吧……不然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谈个恋爱，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她一点不生气，笑眯眯地打趣。

　　真搞笑，你和任筱潇一直互为对手，现在来找我什么晦气？

　　“什么鬼。”李潮那张有些清秀的脸涨红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才不会谈恋爱，影响学习。”

　　路知烟其实挺早就知道李潮的，他们当年一个初中不同班级，那时候这人就一直考第一，她则是前五名徘徊。到了高中，竞争激烈，这人成绩也依旧稳定发挥，常年制霸第一宝座。她则是稳中有升，基本第三名。之前偶尔碰面，李潮总是有些眼高于顶的样子，也就对和他有竞争的第二名任筱潇稍微看得上眼，这次难得被她拉下马，反倒显示出一点人味。

　　阴阳怪气的，怎么不算人味呢？

　　**

　　放学路过校门口时，她在张贴的期末考排名榜下驻足了一会。

　　大红的纸面上，最顶端用正楷字体端正地印刷着她的名字，红底黑色，分外醒目————

　　第一名，路知烟。

　　第二名，任筱萧。

　　第三名，李潮。

　　……

　　妈妈，你看到了吗？我真的很努力了。

　　有人在身后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哎呀，烟烟，考第一了呀。真棒！”

　　“小姨。”路知烟回过神，那熟悉的鲜红的指甲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痛眼球，“你怎么来了。”

　　“正好在附近的咖啡馆约会。想着来看看你。”女人优雅地撩了撩头发，“正好，你也去见见？”

　　“您的约会对象？我去见，不好吧？”路知烟微笑。

　　“哎呀，早晚都是一家人的，那位也是当老师出身，在机关系统里工作的，说不定还能照顾到你。”

　　路明雪笑得志得意满，姿态胜券在握，看起来她对这一个优质的约会对象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