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归》归棉

55、第 55 章

　　夜幕降临的大地是妖兽们埋伏的最佳时机，它们躲在黑暗中伺机偷袭，只为血腥的狂欢。赵涟岁背着昏迷不醒的侯因，狂奔在空寂无人的官道上，灌木丛两侧杀机涌动，她神色凝重，周身灵力汇聚成数不尽的灵箭，扑上来的妖兽随着她意念的一箭被射死。

　　侯因能来救赵涟岁，她十分感激，断没有抛下他一人独自逃跑的道理。

　　黑夜独行十分危险，赵涟岁也有防御不到位的时候，等到了沂水城，她已经成了血人一个，她气喘吁吁站立在城门前，沂水城三个大字刻入风吹日晒的城墙上。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一路上杀了多少妖兽，鲜血混着汗水淌下脸颊。在城门守卫的官兵们沉默与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赵涟岁踏入了这座与她颇有渊源的古城。

　　“伤这么重，你猜她还能走出来吗？”

　　“可以横着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充满恶意的话语，让赵涟岁心中烦躁不安，连同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仿佛在自己身后有只看不见的手在缓慢的将她往不归处推去，她倏然回头呵斥那两位守卫，恶狠狠道：“我还没走远，你们什么意思。”

　　她心底疲惫感在此达到巅峰，路边的石块花草都成了点燃她心弦的火苗子。那两位守卫还真被她吓了一跳，冷不丁地拿起手中的长枪恐吓她，“做什么做什么！不要以为你是修士我们就怕你，这里可不是旁的地方，容不得你乱来！”

　　赵涟岁怒火中烧，说：“是你们先挑事的，你们刚才说的话不就是咒我吗！”

　　他们哼哧低骂了几声，最后敷衍了事道：“刚才算我们不对，你还进不进城，不进拉倒赶紧出来。”

　　赵涟岁无语一哽，这些无赖居然拿入城威胁她，此刻再与他们争执也无甚于事，她转身踏入这座常留观从不让她来的城池。

　　夜空星子落寂，乌云汇聚起来，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冰冷的雨水滴落在赵涟岁的肌肤上，激的她鸡皮疙瘩起来。她茫然抬头看向天空，不同于普通人瞧见的黑色，还掺杂着千万怨气糅杂在里面，看得她头皮一麻，铺天盖地的怨念吓得她后撤几步，不料正巧撞上了一个行色匆匆的青衣女子。

　　赵涟岁一个踉跄没站稳，与那个神色焦虑的女子彻底纠缠在一起倒在了地上，两人吃痛一声。

　　赵涟岁摸了摸红肿的后脑勺，推了一把被她关键时刻护在怀中的侯因，将他推到一旁。雨水砸在赵涟岁脸上，温热的水汽划过脸颊，她烦躁不安地擦掉那委屈的泪水，陌生空荡的街道加重了她的忧思。

　　“你，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女子爬起来后第一时间关切询问，见少女沉默不语，她便忐忑不安地伸手摸向她的后脑勺，摸到凸起的一小块，充满歉意道，“肿了呢，真是抱歉。”

　　赵涟岁别过脸，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我没事的，倒是我害的你摔了一大跤，对不起。”

　　女子苦笑，将过错全都拦在了自己身上：“不不不，怪我太急了没看路。”

　　赵涟岁闻到她身上的药材的清苦的味道，岔开话题道：“你知道医馆在哪吗？我入城晚了，路上一个行人都没看见。”

　　城门守卫的那两人当时神色瞧着不对，加上两人口中话语奇怪，赵涟岁不愿多生枝节只是简单诈了一下他们，可惜没套到话。入了城更是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怪哉。

　　女子一怔，下意识道：“我们家正是开医馆的。”说完，她上下打量着赵涟岁和躺在地上的侯因，忽然呼吸一窒。赵涟岁感受她的紧张，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坏人。

　　“我们不是坏人，身上的血迹是斩杀妖兽粘上的，我家师叔受了重伤急需救治，劳驾姑娘发发善心，帮个忙！”赵涟岁低着头将侯因背起，凌乱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滑下，遮住半边面容。

　　赵霞身躯一颤，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恍惚中觉着这少女有些面熟。

　　赵涟岁见她久久不语，抬头盯着她，目光一凝：“不行吗？”若是她拒绝的话，赵涟岁只能采取旁的手段了。

　　“不是，只是我们医馆现在正自顾不暇，大夫不一定有时间帮助姑娘的师叔。”赵霞压下心头的困惑，哽咽着别过头。

　　赵涟岁看出她的为难，道：“今夜不太平，留一个修士在你们家，百利无一害，我保证我一定护住你们。”

　　沂水城的种种怪异，此刻居然成了赵涟岁的筹码，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天空，“我看见了那些东西，我保证能让你们不受影响，只要你们肯救我师叔。”

　　赵霞只是一介凡人，但她知道今夜必有祸事，斟酌了几息她点头同意，“好，我赶时间，你先随我去一处地方，我们得抓紧点时间，在子时来临前赶回去。”

　　赵涟岁欲言又止，想了想毕竟是自己有求于她，便背着侯因一同跟她拐过街角，敲响从左往右数的第二间屋舍的大门。

　　敲门声又重又急，赵涟岁的听见屋内交谈的声音骤停，但赵霞不知依旧锲而不舍敲门，同时说：“王嫂在吗？我是黄家医馆的赵霞，我家夫人即将生了，您能不能随我走一趟。”

　　“别敲了！”屋内的人受了一番惊吓，听见是熟悉的人的声音，忍不住呵斥责备道，“急着投胎也不是这般催人的！”

　　赵霞被那道声音说的一窘，犹豫地看了下赵涟岁，低声解释道：“我也是没办法，我家夫人忽觉不适，估摸着就要生了！求你帮帮我们，金银必不会少了你的。”最后一句她提高声音，是对着里面的王婆子说的。

　　屋舍内窃窃私语，赵涟岁听见他们一家人正在商量，听那意思是不想让王婆子冒险走这一趟。赵涟岁眨眨眼，小声同赵霞说道，“她家人说危险，正在劝她不要去。”

　　赵霞眸光一闪泪水涌上眼眶，敲门的动作顿住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夫人该怎么啊。”

　　长剑出鞘，赵涟岁道：“我可以去帮你把她抓出来，你觉着呢？”

　　赵霞紧张地看着她，目光中既有忌惮又有犹豫，但最终下定决心同她点了点头。赵涟岁见状，便要将身后的侯因放下交给赵霞，蓦地，她动作一顿，在赵霞疑惑的目光中露出一笑，“看来，你家夫人很受人尊敬，她出来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令人惊叹，王婆子依旧是那副不太好相处的态度，骂骂咧咧道：“别催了，婆子年纪大了，动作慢点怎么了。”

　　话音一落，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王婆子拢着衣服，打着一把纸伞，目光狠狠地瞪着赵霞。她对着送她出来的丈夫和儿子说，“你们谁去拿把伞给赵霞，别到时候病倒了，没得人照顾赵大夫。”

　　她儿子“诶”了声，赶忙跑到里间多拿了把伞出来，赵霞感激地接过。她丈夫同王婆子道：“我同你一道去吧，太晚了，谁知道夜色藏没藏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爹，还是我陪娘去吧。”王婆子的儿子忧心忡忡道，“真出事，我还能背起阿娘逃跑。”

　　赵涟岁听了一阵，忍不住蹙眉道：“沂水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婆子一家人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夜色里还藏有一个人，“这，这……”

　　赵霞反应快，含糊道：“这是……来保护我们的仙长，有她在，几位放心不会有事的，现下我们需赶紧出发了。”
　　她不知为何，竟然那么信赖这位少女，信她说的会保护他们，大概是因为她有一双与夫人相似的眼睛，令她不由自主地放下防备。

　　见状，王婆子的丈夫儿子才打消了陪同的念头，又去拿了蓑衣给赵涟岁披着，目露担忧地送她们离去。赵涟岁不了解沂水城情况，但从他们口中猜测沂水城的不太平已经影响到此处居民的居住了。

　　“沂水城的不正常已经严重影响到你们的生活了，为什么不寻求仙门的庇护？”赵涟岁忍不住问道。

　　赵霞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气喘吁吁答：“哪有那么容易，沂水城有张家坐镇，哪里轮到别的仙长插手此地之事，能管的那些和张家都是一丘之貉！”最后一句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惹得赵涟岁偏头看了几眼她，眼中讶异只多不少。

　　王婆子闻言也偷偷瞟了眼赵涟岁，心中不由为赵霞捏把汗，生怕惹得这位仙门中人不开心。

　　赵涟岁：“原来如此。”
　　若是在前些日，听到有人贬低修真者的话，她心中可能还会生出波澜，但经历乾东郡一事，她忽然发现往日和蔼的老尊者们，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等待着某日咬破他们这些羊崽子的咽喉。再听闻此间之事，竟能平和的接受这一事实。

　　“若是以后我能活下来，我帮你们解决沂水城的事情。”在进黄家的医馆前，赵涟岁忽道，“便当报答你们今日之恩。”

　　赵霞诧异地看向她，愣了会方道：“多谢。”

　　赵涟岁垂下眸，知道她并不相信，也对，谁能信一个看起来落魄重伤的修士呢，她在赵霞眼中还不够格。

　　赵涟岁一踏进屋子内，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不待她狐疑询问，王婆子便大叫了声，“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难怪胎儿不稳，你们这是点了什么香，害人害己！”

　　黄宗海听到声音，从屋内出来，急切道：“来不及解释，王嫂你快随我来。”说着便要去拉王婆子的手，将她扯到床前。

　　“你猜到这是什么香了吗？”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在赵涟岁耳边响起，惹得她耳根微痒。

　　“你终于醒了。”赵涟岁顿了顿，又说，“刚才知道了，是催生用的熏香吧。可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为人父母，总是想让自己的孩子更好点，他们也是这么想着。”侯因咳了几声，气息更弱了，“沂水城已经两年没有新生儿出世了，你猜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