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归》归棉

54、第 54 章

　　赵咏宁一愣，脱口而出：“怎么走的如此急切！”
　　他甚至没来得及跟赵涟岁叙旧，还没有好好同她道谢。

　　众人视线落在少年身上，赵咏宁咳了声，莫约是紧张了，十指无意识地纠缠着，他视线无处可放，一对上赵涟岁的眼睛又忍不住红了脸，内心骂骂咧咧，别扭的很。

　　赵涟岁轻笑：“舍不得我？”

　　“不是！”赵咏宁飞快反驳，纠结半响方说，“你救了我们，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你又要走了……总之，万事小心，打不过的话记得跑。”

　　“这是应该的，不用谢。”
　　赵涟岁嗯哼一声表示知道了，小少爷脾气暴躁，能憋出一两句话算是极好的了也就没再逗他。

　　赵涟岁和宋庭照离开青河镇时，小镇又开始下雨了，林青蛮一手执伞，一手拿着荷叶包着的牛肉饼。荷叶的清香里混着油腻的肉香，引得众人诧异。

　　归一书院众人除了杨阗没人见过林青蛮，此刻神色淡然，柳芙和顾平淮却面色古怪盯着她。林青蛮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她们，递给赵涟岁：“拿着吧，路上吃。”

　　赵涟岁受宠若惊接过，吞吞吐吐地问：“前辈你这是……？”

　　林青蛮说：“听说很好吃，给你买点尝尝罢了。”

　　赵涟岁狐疑打量着她，但是女子神色漠然，似乎这是正常不过的举动。

　　柳芙听到这话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右手忍不住掐住旁边人，顾平淮吃疼一声，无语地拔下她的手，眼神无声呵斥她的无理。

　　柳芙无辜，不断向他眨眼，提醒他此情此景是否想到了什么。顾平淮眼皮一抬，轻扫一眼林青蛮的面容。

　　明明一点都不像。

　　林青蛮注意到他的目光，笑容不变地朝他点头示意，这副坦荡的模样竟让顾平淮和柳芙不知该如何找她算账。

　　此刻，她们俨然算是盟友。那不清不楚的旧账，不管如何令人隔应也只能捏着鼻子就此揭过。

　　归一书院那几位注意到他们的互动，也意识到眼前模样姣好的女子是真实身份，在场的人都猜到了，只是碍于合作关系，默契不提。

　　……

　　沂水城，张家。

　　张月瑶端着药碗，走进一处寂静无声的院落，院子里昨日刚移栽过来的花丛萎靡不振，已显枯败之势。她皱眉扫了一眼，心中忍不住责备下人的疏忽，竟没及时撤下那些枯萎的花草，他看见了怕是会多想了。

　　屋内传来咳嗽声，声声啼血。张月瑶脸色一凝，脚步加快速度推开眼前的门扉，入眼的是青年伏桌咳血，摊在案上的白纸黑墨染上了血红色，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阿耀！”张月瑶将瓷碗一搁，紧张地拍拍眼前人的后背，“没事吧？”

　　剧烈咳嗽令张月耀苍白的皮肤浮上一层粉色，他推开张月瑶搀扶的手，抚手擦去唇上的血痕，缓了一阵方道：“无事的，阿姐别慌。”

　　张月瑶一哽，气呼呼地坐在他面前的凳子上，将瓷碗一推，道：“喝药吧！”

　　张月耀乖乖地端起碗，一口喝完。常年不见太阳令他的肤色透着不健康青白色。张月瑶盯着他的脖颈瞧，眼眶微热，咬着唇别过头不敢再看。

　　“就快结束了，阿耀你再等等。”张月瑶忽道。

　　张月耀搁下瓷碗，思量半响终是苦笑摇头，他指着院外的花草，暗喻道：“阿姐，你看那些花儿，强求不得，别再费心了。”

　　张月瑶被他气的一哽，可她性子执拗偏生不认命也不听人劝。闻言，她气鼓鼓道：“我偏不，我们俩个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张月耀张了张口，却又不知怎么劝她，两人僵持了半天，他叹道：“阿姐，生死有命，你越是插手，越是覆水难收，到此为止吧。”

　　“停不了阿耀，”弟弟的目光清澈如同璀璨的琉璃，她忍不住伸手去碰，张月耀却偏头躲开，“阿耀你后悔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在想当初为何要插手我的生死？”

　　“你那个时候，就没想到如今的结局吗？”张月瑶颇为伤心收回扑空的手，对弟弟的抗拒感到无比难过。

　　张月耀睫毛微颤，错开目光，哑声道：“不一样的阿姐，我所行之事光明磊落，我问心无愧。可……”他话到嘴边又怕刺伤眼前之人，咽了下去不肯再说。

　　可他们双生子，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张月瑶怎会不知他想说什么，她蹭地站起来，动作之大让凳子摇晃几下才堪堪稳住不倒。
　　“你怎么不说了？！你倒是说啊，让我来看看在你心中的我是多么的不堪的。”

　　张月耀神色动容，五指握拳压抑着内心的情感。

　　“你不就是想说我钦慕权势，说我心狠手辣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张月瑶又羞又恼，一方面觉着是自己无理取闹，一方面又觉着他不该那般误解自己。所有人都能视她如洪水猛兽，如索命阎王，但他张月耀不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活着，她什么都错都没有，换做是旁人只怕会比她更加狠厉，这般想着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做法。

　　“阿姐……”

　　“你阻止不了我的。”

　　张月瑶说完捞起桌上的瓷碗便要离开，张月耀反应过来要去拉她，少女回头狠狠瞪他，泪眼婆娑。张月耀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前走，不料绊倒了脚下的凳子，沉重的重量砸在他足尖上，痛得他眼泪直冒，再回过神来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衣裙飘然离去。

　　一不小心就惹哭她了，张月耀苦笑一声，他不想的，但是一牵扯到他身上张月瑶便不能冷静，算来这般日子也快有六七年了。他低头瞧着脚腕处的黑色枷锁，晶莹的泪珠砸落其中：“赵涟岁，你快来吧，只有你才能阻止她了。”

　　死气沉沉的院落骤然陷入安静，不过一会儿院里的花儿凋零落地，满地枯叶。见状，张月耀眸光闪烁，死死扣着门板。张月瑶带来的生气在此刻消亡殆尽，铁链摩擦着地面，沙沙声伴着呜咽声响起，张月耀迈出房门拾起一片花瓣，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在大风刮过时放手将它送离院子。

　　沂水城的秘境即将开启，院落外人声鼎沸。枯败的花瓣落叶被寒风吹在城中上空，城内人头攒动，多数人面容年轻神采奕奕，他们大多都是年轻气盛的剑修弟子，来此就为了见一见传说中的剑修大能的府邸，看看还有没有机缘令他们修行更上一层楼。

　　赵涟岁正在客栈的房间内继续完成她的木雕小人，一阵风忽将虚掩的窗户吹开，她赶忙搁下刻刀起身阖上窗户。她扶额叹气，大风不仅将桌子上的木屑吹散在房间每个角落，还带来了一些“小礼物”。

　　床上打坐的宋庭照掀开眼皮，说：“起风了。”
　　临近秘境开启时间，沂水城的客栈几乎都满员了，临到入夜才堪堪寻到了一间空房，这才不至于落宿街头。

　　“是啊，入秋了嘛。”赵涟岁衣袖拂过窗沿拾起散落在周边的落叶，动作忽然一顿。

　　宋庭照没注意到她，正拿着扫帚扫被吹落四散的木屑，扫了一阵感觉不对劲，转身看见他家师妹正对着那几片叶子愣神发呆。
　　“师妹，认真些。”他无奈提醒道。

　　赵涟岁“啊”了一声，下意识将手中的枯叶藏入袖袍内，做完这一切的她又懵了一下。
　　完了，下意识就心虚了。她看向宋庭照那边，青年莫约是看见了只是不挑破，打扫的动作看似专注，实则眼神一直往她这边瞟。

　　赵涟岁思索一会，便将藏起来的那片枯叶拿了出来，道：“师兄，你要看看吗？”

　　宋庭照打扫的动作一顿，慢慢直起身回头看着她，明知故问：“看什么？”

　　赵涟岁嘿嘿一笑，将那片枯叶讨好地递到他跟前，讨好道：“我没想瞒着你什么，你信我，我只是习惯了。”

　　闻言，宋庭照嘴角微翘，心口闷着的那口气这才下去，他长呼了口气，眉眼也变得柔和了，“我知道，没打算怪你。”

　　他从赵涟岁的掌心拾起那片枯叶，她既然说“看”，那这片叶子的奇异之处必然是跟“看”有关。他催动灵力汇集眼睛上，视线刚触到那片叶子便发现上面缠绕的死气不同寻常。

　　“这是？”他神情微动，忽然想到盛朝筠的委托，“跟我们此行的目的有关吗？”

　　见赵涟岁点头，他支着下巴暗暗思索，却半分头绪都没有，无奈地交还给她，“师兄在这方面道行不及你，只知道这叶子沾上死气不同寻常，不知还有何门道？”

　　赵涟岁接过，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搓动着枯叶，陷入了沉思。宋庭照没有催她，知道她这是在思考要如何转述其中的门道给他。

　　良久，赵涟岁长叹一声，将叶子用灵力碾碎化为粉尘。她拍了拍手，坐在茶桌前给自己到了杯茶，故事的来龙去脉很长很长，她需要喝一口水润润嗓子方能继续讲下去。

　　“事情要从我与候因师叔的逃亡之路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