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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军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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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军训到来的前一周,温岁寒忙得像起飞的陀螺:两份兼职,提前学习新课程,盘算最便宜的军训用品,熟悉电子产品……
期间,还想出了一个对沈宇杰脱敏的绝佳笨方法——天天对着他!
消除恐惧的方法就是直面恐惧!
为此,温岁寒还特地找陆海灯要沈宇杰的写真照,要求画面只能出现沈宇杰。
“你该不会……要进行某种邪术吧?”
陆海灯摸了摸双肘,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
“觉着好看。”
温岁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让陆海灯忍不住把刚灌的水喷出来,然后犹豫着向她递了两张照片。
“给,拿去床头贴着辟邪吧!”
自此之后,温岁寒的书本里夹着沈宇杰的照片,屏保是他的自拍,偶尔没事拿出来瞧两眼,虽然每次看完都得心悸半天,但也确实也有些许成效。
一周后,食堂。
温岁寒鼓起勇气打开手机,却惊喜地发现,自己虽然还是很害怕,但脑中至少不会频繁出现那些可怕的画面。
她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久违的微笑。
冤有头债有主,其实她只恨沈宇城,也怨恨沈宇城的迁怒式复仇,她当然也做不出迁怒于沈宇杰。
陆海灯皱着眉凑近瞟了一眼,愕然看见沈宇杰朴素的自拍照,而温岁寒正盯着他的自拍笑得温柔,此情此景不免让人想歪。
“我去!你该不会喜欢宇杰吧?”
激动间,陆海灯嘴里的饭米喷出两颗。
温岁寒怔了怔,胸口一阵恶寒,一股强烈的反胃涌上心头,让她开不了口,况且,她向来是不爱解释的人,因此,只是沉默地扒起了饭。
“岁岁口味挺重啊!那我到底差哪了?”
坐在对面的温随行收起“O”型大嘴,撂下筷子神情激动。
“差脑子。”陆海灯白了一眼,顺手夹了一把菜塞他嘴里。
“好吃。”
“真难吃。”陈烟身旁的气压骤然下降,喘息也变沉重。
温岁寒忍不住抬眼,刚好撞上他的眼神,阴暗冰冷,像要誓死瓦解她的谎言,温岁寒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闪躲的眼神却也莫名心虚。
“少爷又内分泌失调啦?”
“滚。”陈烟怼了一嘴温随行,便端着餐盘独自走了。
“你也受得了他啊?”
“我更喜欢他现在这样,不用强装开朗。”
温随行低头轻笑,露出难得的正经,阳光洒在他脸上,映出好看的轮廓,陆海灯不由得看走了神。
*
军训前一晚,温岁寒给三人组分发了从犄角旮旯搜集到的特价防晒霜、冰袖、加厚鞋垫……却唯独在给陈烟时,少了一份。
“我的呢?”
“沈师兄刚好路过,我……”
“……”
温岁寒想着反正陈烟家里富得流油,也看不上她的这些玩意,便给沈宇杰还人情了。
陈烟并没说什么,可接下来几天,军训的新生们俨然看到一个仿佛吃了哑药般的学生会长。
陈烟穿梭于各个遮阳棚间,汗水从分明的颌线流至有致的锁骨,他身着无袖上衣,手臂肌肉在忙碌中显得越发紧实有力。
深邃俊朗的五官搭配淡漠的气质,简直是绝杀!
因此,他的冷漠并未招来新生的不满,反而收获一群师妹的追捧和议论。
本就冗长和枯燥的训练,俊男美女总会成为热烈的谈资。
温岁寒的耳边,总是时不时响起有关于陈烟的一切。
“啊啊啊,我们会长简直是用脸杀人啊!不知道有没有对象…”
“听说有个初恋是同系师姐,被分手后再没谈过呢!”
“帅还专一,这什么小说男主啊!”
所以,他原来是被苏芷分手的?
这几天不太开心也是因为她?
温岁寒被艳阳煎得滚烫,心却凉了一半,像突然踩空了楼梯,巨大的失落感向自己袭来。
未曾拥有,又谈何失去呢。
*
一声哨响,刺耳的哨声划破夏日。
新生们哄的跑去拿水,有一大部分却不是为了给自己解渴,而是去给陈烟献殷勤。
陈烟散漫地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却突然从缝隙中瞥见了远处局促的温岁寒,蹙了蹙眉,随手拿过一位学妹的水灌起来。
人群见状,轰的一声尖叫,献水者满脸的少女情怀。
温岁寒握紧了手中的水,轻叹一口气,本想给他献水弥补一下漏送军训物资的事,如今想来是多余了。
他向来是众星捧月的那个,光芒耀眼,又怎么轮得到自己。
“怎么又唉声叹气的?”
沈宇杰搬着一箱杂物路过,他对温岁寒总是很关心,不似他哥般冷血。
温岁寒抬头看了一眼,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神躲闪,她还是害怕沈宇杰,准备把水顺手送出去,敷衍了事算了。
但这一切在陈烟看来,却像是少女怀春般的害羞。
不知何时,他拨开了熙攘的人群,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水,一饮而尽。
“渴了,到时候还你。”
“……不用,本就是给你的。”
陈烟听罢,逐渐舒展眉眼,还带着些许笑意。
温岁寒看着那群拿水的迷妹们不满的脸,觉得这小子转性之后,真是越发难捉摸了。
沈宇杰却像是看穿一切,但没多加搭理。
“104.5元,谢啦师妹,在你这买便宜很多!”
温岁寒两眼放光地数着钱,她之前在杂货店打过零工,跟老板关系好,现在正暗地里帮老板低价批发物品给学生。
“真是财迷。”
“阔少爷是不会懂的。”
“咱俩认识不久,你怎么知道我阔少?”
陈烟低头凑近温岁寒,歪着头问道,清俊的脸被蓦地放大,一阵温润好闻的气味在他身旁弥漫。
“温……温师兄说的。”温岁寒心里的鹿被撞死了一头,低着头吞吞吐吐。
好险,差点被发现。
陈烟轻笑一声,道:“我也买。”
“你把给海灯他俩的军训物资,给我来份一模一样的。”
语调慢条斯理,却似丝丝寒风渗入耳间。
这小子,真是越发记仇了!
“你的话,不收钱。”
“为什么?”
“长得帅。”
陈烟嘴唇微张,有些愣。
温岁寒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便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轻浮。
她从前最爱说些冷不丁的话去逗陈烟,已然成了习惯。他那时腼腆内敛,害羞的样子很是有趣。
但今时不同往日。
“你也属于她们那一堆?”
陈烟撇过头示意自己的那群迷妹,又含着笑意,凑近温岁寒的耳边反向挑逗。
“不……不可能!”
温岁寒痒得一激灵,白皙的耳廓慢慢变得通红,滚烫。曾是钢铁直女的她,如今倒有些铁树开花的意味。
在女生们的哄闹中,陈烟直起身,深深看了温岁寒一眼,便插着兜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如果心情能够可视化,那么温岁寒在刚刚的十几分钟内,就能看见陈烟不断地在下雨、放晴、下雨、放晴……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可真难伺候!
但台风眼所到之处总会带来骚动。陈烟走后,女生堆里便有几道憎恶的视线朝温岁寒投来。
*
黄昏,一天的训练接近尾声,新生们的汗水干了又湿,碎发黏腻地粘在鬓角,露出分明的古铜色肌肤。
队伍里渐渐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充满疲惫和烦躁。
“立——正!”
“稍息!”
“解散!”
随着一阵低声欢呼,队伍散作三三两两,逐渐离去。
“温岁寒留下!”
温岁寒正揉着脖子一脸蒙圈,教官却皱着眉厉声呵道。
人群中有好事者露出得意的笑脸,尽管陷入人海,温岁寒也依旧能将最刺耳的声音挑出。
“听说是她挑得会长跟师姐吵架……”
“原来是小三啊,难怪长得茶里茶气的。”
“呵呵,让她中午那么得意!”
又是熟悉的场景,仿佛不善言辞的人永远只配坐在审判椅上。
“听说你私自售卖军训用品?”
“嗯。”
温岁寒无奈地点头。这帮人真够歹毒的,把母胎solo的自己造谣成水性杨花就算了,还要断掉自己的财路。
“有人举报用了你的冰袖过敏,已经跟你的辅导员沟通过了,下不为例!”
“今晚训练结束后,把器材室打扫整理一遍,在门口罚站军姿一小时!”
教官扬言是为了保护隐私,死活不肯说出过敏者是谁。
而如果把产品拿去质检,难免小题大做,连累杂货店老板,以后再想倒卖就难了。
再三思索下,温岁寒决定吃下这个哑巴亏。
体罚什么的,温岁寒倒不在意,只是她一天的收入还要倒贴去赔偿,这不免让她肉痛。
正当温岁寒垂头丧气往食堂走,一个女生猛的把她拉住。
尽管军训是一把杀猪刀,但眼前的女生却白得发光,圆眼桃唇,脸颊两侧有还没褪去的婴儿肥,长相十分可爱。
“岁岁,你别往心里去!”
温岁寒看着眼前奇怪又面生的女生,正无视着想走,那女生又提高了音量说:“我是蔓枝呀!你的舍友!”
定了定后,温岁寒把这几天的记忆给检索了一遍。
才想起苏芷的那个宿舍,确实空了两个床位,而和她一道迟来的林蔓枝,还跟她一个专业。
林蔓枝还跟着她去了迎新晚会,一直在她耳边叨叨那个叫易礼的新生代表有多帅。
可惜她当时的目光全在陈烟身上了。
“啊,想起了。”
“没事没事!我跟你说,她们就是嫉妒你漂亮!”
漂亮?温岁寒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自己。
过去人们对于自己外貌的评价,无非都是:凶,阴暗,像个鬼……
温岁寒淡淡地轻扬一侧嘴角。
“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要多笑一笑!”
林蔓枝自顾自地说了一路,温岁寒感觉她就是复制粘贴版的陆海灯。
*
用完晚饭,再次训练完毕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训练场只剩下一些招新的文艺社团在弹唱,还有部分互相挽着手臂散步的新生。
温岁寒收拾完器材室后,林蔓枝非说要陪她一块罚站。
温岁寒用手指勾勾林蔓枝鼻子上的灰,略带笑意道:“回去吧,小黑猫。”
晚风恰巧掠过她的额发,纤长的睫毛下,总显忧郁的眼神忽然映着点点星光。
温岁寒比林蔓枝还高小半个头,昏暗的月光勾出她温柔的下颌角,林蔓枝抬头看她,有点看呆。
“呜呜呜岁岁,如果没有易礼,如果你是男的,我一定会爱上你的!”
林蔓枝热切地挽着温岁寒的胳膊。
温岁寒其实不太喜欢亲密接触,但林蔓枝真的太像小猫了,她拒绝不了一切像猫的人。
“喵~”正想着,突然传出几声尖细的猫叫声。
器材室建在学校较偏僻的小树林旁,连路灯都没几盏,幽黑静谧的夜只有轻风作响。此时的猫叫显得尤为可怖。
林蔓枝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底有些发毛。
“快回去吧,被教官看到,我可得多罚一小时。”
“还有这操作?”
林蔓枝想了想,正好有根树枝垂直掉下,又把她吓得不轻,这才依依不舍地跟温岁寒道别。
看着林蔓枝踉踉跄跄离去的背影,温岁寒其实是羡慕的。
可以轻易地对认识不久的人掏心掏肺,想必是从小就被温柔对待的。不像自己,只是一个充满防备的刺猬。
站完军姿,温岁寒松了松筋骨,打算把刚刚林蔓枝拿出来了瑜伽垫重新放回去,整理间,忽然刮起了风。
“砰!”
器材室的门狠狠被关上。
糟了!
温岁寒忽地想起钥匙在外面插着,而门已经结结实实被反锁了。
世界突然漆黑一片,闷热,狭小,各种金属混杂的气味,温岁寒忽然心跳加速起来。
她虽然不怕黑不怕鬼,但因为小时候犯错,总被妈妈关在小房间,一关就是一天。
后来,妈妈精神病发作时,又爱将她关在狭小的仓库虐打,让她患上中度的幽闭恐惧症。
温岁寒强撑着恐惧,想找个支高的东西让她能够到顶上的小窗呼救,却不想踩空了一脚,撞到后面的架子后直接跌落。
摸了摸后脑勺,有阵血腥味,正想起身,却发现祸不单行,脚还给扭到了。
慢慢的,温岁寒开始头晕,胸闷,干呕了一阵后,强忍着疼痛摸到了一根铁棍,开始大声敲击旁边的铁架。
“铛——铛——”
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器材室,温岁寒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只希望有人能够听到这声响。
持续了快十分钟,温岁寒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倒下前,她终于看到门缝透进了光亮……
“包扎好了,注意多休息。”
“下次别那么粗心,把女朋友关里面了……”
“嗯……”
温岁寒迷糊间闻到一股消毒水味,艰难睁开眼后,穿白大褂的校医正在给自己捡药。
而一旁,陈烟正喘着粗气,后背被汗水浸湿一片,皱紧眉头,看见自己醒来,脸色才舒缓一点。
*
“谢谢你,又救了我。”
温岁寒被陈烟搀扶着,朦胧的月色下,互相依偎的身影被越拖越长。
在她眼里,陈烟就像拯救自己于深渊的天使,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总能精准地将她从黑暗中带出。
从身到心,从过去到现在。
“下次小心点。”
“门是被风带上的。”
陈烟想到器材室不远处,遇到的那几个嚼舌根的女生,以及她们身上的器材室钥匙,不由得又染上几分怒色。
“被人陷害也不知道,被造谣也不知道反击……”
温岁寒惊讶地看了陈烟一眼,果然长得帅就是好啊,总能掌握学校第一手八卦。
“反击,有人信吗?”
“我信啊。”
“反击是不给别人得寸进尺的机会。”
温岁寒仿佛是被触到心底最柔软的一块。
是啊,林蔓枝,陈烟,陆海灯,甚至是最不靠谱的温随行……都坚定地信任着自己,可为什么自己像是全然不见一般?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曾经的陈烟。
“学长,我一直想问。”
“嗯?”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温岁寒还是这么直接,她还以为陈烟会说什么,因为她是陆海灯罩着的朋友之类的客套话。
可陈烟却沉默了一路。
快到宿舍楼下时,他微仰着头,一汪痛楚直到眼底。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缓缓吐出两句话。
“你很像我死去的一个朋友。”
“我真的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