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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这将整座大殿的人全部压制住的力量足足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

      力量散去之时众人不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难以避免地提起了心。

      尽管他们的境界被内城的大阵压制,可周沄渊的实力强得很客观,虽然同为圣者,但他的实力,显然远在燕、楚、卢三位之上。

      周家之中,数千年来周氏牢牢控住了大局,华胥城稳稳凌驾于其余所有之上,从未变过。

      可也不是那么一成不变,华胥城的强大也有起伏,像是月亮,有格外明亮,逼得所有星星不得不隐去身形避其锋芒的时候,也有光芒黯淡,群星闪烁的时候。

      光芒时有变化,可月亮一直在,星星也一直在。

      月亮一直是那个月亮,可亮起的星星却不总是那些星星。

      近几百年周家的月亮不算太耀眼,如今,怕是又要独自煌煌了。

      “起来吧。”周沄渊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他的目光从燕烈身上扫过,“有话好好说,一把年纪的人了,和小姑娘动手,像什么样子。”

      周晔雪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周沄渊后一句话还没出口,她就已经站起来了。

      周沄渊凉凉的视线扫过,她也不为所动,顺着周沄渊的视线去看燕烈,在周沄渊说完后一句话时,她甚至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众人起身之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生怕燕烈气得不够狠啊。

      这位大小姐到底想做什么,这么得罪燕烈对她有什么好处?想要拉拢楚家也不必这样,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足够了,让燕、楚两家自己斗去,在旁边看着才是她该做的事。

      帮着楚家挑衅燕家,做这些小动作没人会放在眼里,只会让人觉得她行事轻狂。再是迫切地要拉拢人组建自己的势力,也不能过于放下身段,太热切只会让人轻视。

      过犹不及,而且真正能影响世家决定的也不是这些东西。

      “……!”
      主君的实力太过骇人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另一件同样震撼的事。

      大小姐她,能!用!术!法?!

      她会阵法!

      甚至刚才那几个阵都不止是筑基级的……

      修为是综合识、念、炁来看的,三者的评价彼此独立,也就是说,这三者所在的境界可能不是同一个,一个炁在筑基境的人,识可能在金丹境,而念在练气境。

      炁的状态决定了炁的境界,念的境界决定了能使用术法最高的等级,识的境界代表了使用术法的“安全”范围。使用不高于识境界的术法不会对自身产生负面影响,若是高于,轻者对识有损,重者走火入魔、道途尽毁,甚至丧命。

      对于大部分修行者来说,识、念、炁在同一个境界,因为这等级本就是根据大部分人的情况来划分的,以炁为基础,炁到某个境界时念和识是何等强度,能够使用什么样的术法,以此决定各自的等级。

      所以,知道一个人炁的境界基本就知道了这个人实力。

      然而,非常显然,这并不适用于那小部分的天之骄子们,这些人的识和念,超过了炁的境界,他们的实力也变得难以把握。

      炁的境界很容易观测到,很好判断,念和识则不然,需要特殊的阵法才能测得。

      嗯……也不是那么绝对,通过尝试高等级的术法,一点点试探,也是能将念和识的境界摸个大概的。

      一个人使用某个术法一切正常,那这个人的念和识肯定不会低于这个术法的等级,若是使用术法时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使不出来,或者炁乱行,人也不太清醒,多半就是念和识的境界低于这个术法的境界了。

      也是可以不用阵法的,就是容易出事了点儿,废人了点儿。

      绝大多数术法的等级划分用的是和炁同一套名字,一方面嫌麻烦不想搞得太复杂,另一方面让修行者们心里都有点数,知道什么术法是自己能尝试的,什么是不能的。

      人界的修行强调一个“稳”字,都是在境界边缘试探、积累再稳步前进,只有邪魔外道,才会不管不顾,搏命般尝试自己能力之外的术法以求速进。

      这位大小姐,炁只在练气境,念却已经到了金丹境,识的境界看起来比念低一点儿,这已是极佳的天赋了。她不是残灵之人吗,怎么会突然能修炼了,还有这样的天赋?

      她刚才是强行用了能力之外的阵法?这又是何必,主君就在那坐着,还能让燕烈真把她怎么样?

      可是主君刚才好像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是判断失误了还是,故意的呢。

      不管怎么样,大小姐有不错的修行天赋这事都太关键了。但凡早些让人知晓,大选绝不会是今日的情状,即便如此,大选还没有结束,他们知道了,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周家新一轮的棋局,现在,才真正开始。

      燕烈迟迟没有起身,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沄渊。

      近年来燕家对待华胥城的态度大不如前,阳奉阴违之事常有,包括今日,燕凌敢对周晔雪那样不敬,他轻易就敢对周晔雪动手,都是建立在,他自认修为不输周沄渊,周氏颓势已显的情况下。

      世家的强大与否,最重要的是战力,其次是手中的资源。战力强弱基本取决于圣者,圣者的数量,个人的实力。世家有所需,圣者有所求,所以世家招揽圣者,圣者选择世家,这其中还藏着一条规则,只有强者才能吸引强者,只有强者才能压住一众强者。

      强大的不是世家本身,而是组成世家的人。一个强大的世家背后必然有一个无论修为还是处世都极强的家主,他的身后会跟着一群各有长处的人,双方彼此成就又互相算计提防,直到平衡被破坏,大厦倾颓。

      对于处在燕烈和周沄渊这个位置的人而言,实力是最重要的筹码。

      周沄渊有这样的实力意味着,燕烈失去了唯一能与他抗衡的资本,再也没有能够撼动他的可能。

      他骗过了燕烈,骗过了所有人,这意味着,内城固若金汤,甚至周家上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么,燕家的情况,他是知道的么?燕凌之死,有他的手笔么?

      得知周沄渊实力之初,燕烈如坠冰窖,而现在,更多的是茫然,还有种被命运戏弄的荒诞感。

      有些人一出生就在万人之上,稍稍有点运气加点努力就可以站到没有遮挡的地方沐浴阳光,而有些人,能到达最远、最高的地方也永远被阴影笼罩。

      燕烈突然想,他和那些他最瞧不上的,没有出身、没有天赋却总是痴心妄想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呢,同样不该有的野心,同样握在别人手里的命运。

      他们的荣辱将来都在旁人一念之间,费劲全力、百般讨好甚至抛下一切求的不过是高处那人的一点点垂青,争的不过是他指缝中漏下的那小一点点。用尽谦卑和谄媚、拼上无人在意的性命却换不来一个眼神,得到的只有无关之人的几句闲话和奚落。

      燕烈原本以为他终于拨开云雾了,终于站上更高的山了。

      可这一切,只是高处那人的一点障眼法,一个逗弄他的小游戏。

      此情此景之下,说周沄渊在此事中清清白白,说他对燕家毫无打算无异于痴人说梦。燕烈现在的处境并不好,燕家的将来摇摇欲坠。

      他现在就应该彻底转变态度,跪在周沄渊脚下,向他示好,向他摇尾乞怜,就像曾经做过的那样,就和那些不被命运眷顾却想要直上青云的人一样。

      凭借燕家数百年积累的底蕴,他现在卑躬屈膝、俯首帖耳或许还能做回一把顺眼又趁手的工具。

      一直都是如此,有什么不可以呢。

      只是回到从前低眉顺眼暗中积蓄力量的时候而已,还会有将来。

      将来。

      真的有那样的将来吗?

      那是他的将来吗。

      他不甘心。

      越是绝望,越是愤怒,越是不甘。

      直面阳光的滋味太美妙,尽管只是错觉,但他不想回去了,不想再做那些未必有用的事情去等那个不知在哪的将来了。

      燕烈看起来衰败了不少,没有了之前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他向周沄渊躬身一礼,道了句“是”才起身,对周晔雪道:“不该对大小姐动手,但燕凌乃我爱子,如今乍然离世,死得不明不白,不能即刻手刃凶徒已是大恨,凶手竟还妄图在我面前脱罪,实在忍无可忍。”

      他瞥一眼楚别月,“燕凌年少气盛,虽有些轻狂但纯善知礼,做不出大不敬之事,定是奸人捏造,还挑拨算计让大小姐生了误会,此等孽畜,当即刻杀之。”

      周晔雪打量了燕烈两眼,笑而不语。

      “好大的口气,燕凌犯上且不知悔改,伏诛理所应当。”楚千山讥诮道:“燕圣不反思自己是否尽好了人父之责,不思虑燕家是否门风不正,有人生了不臣之心,反而将罪责推得干干净净,对大小姐威逼不成,竟直接做起大小姐的主来了?”

      楚千山冷哼,“你当着主君的面都敢对大小姐动手,上梁不正下梁歪,可想而知,燕凌能是什么好东西,杀便杀了,冤不着他。”

      燕烈横眉,“我痛失爱子,悲恸不已,一时情急有些许失控也是情理中事,大小姐没有大碍可知我并未完全失了分寸。倒是有些人,巧言令色,见大小姐年幼,蓄意诓瞒哄骗,分明是想借大小姐之手排除异己,其心可诛。”

      楚千山从开始到现在情绪都没什么波动,沉稳中带着轻嘲,“大小姐是年轻,但也到了知事的年纪,加之天资聪颖,一句年幼便想将大小姐对燕家的控诉全数抹掉,你究竟是在强词夺理还是白日做梦。”

      燕烈愤慨道:“大小姐再聪慧,毕竟经事少,不曾见过这世间的曲折人心,且众所周知其修行之路多有坎坷,难免会对世家强者多有仰慕依赖之心,你们蓄谋已久,诱哄胁迫,大小姐被蒙蔽也是在所难免。大小姐和我儿无辜受害,你们简直罪该万死!”

      楚千山冷笑,“大小姐有没有见过人心的曲折不好说,但今日肯定见到了人无耻和不要脸的样子。作乱的人竟还理直气壮,倒打一耙,编排起受害者和无辜的人来了。”

      两人你来我往好半天,话说了几箩筐,都想将错处归到对方身上。

      周沄渊展露实力之后,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事情又发生在内城,要如何处理由不得他们,是周沄渊说了算。

      两人地位相当,燕烈丧子,动手的是楚千山的女儿,按说不管是出于道理还是制衡,楚别月都难逃重罚。

      想要她的性命也不容易,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人活着的时候才有价值,旁人的付出才有意义,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世家多是聪明人,利益至上,都拎得清。

      但此事牵扯到了周晔雪,死了的那个似乎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触及了周氏的利益,那便有些不同了,结局不再是一眼就能望到没什么操作空间,而是多了一种可能。

      重罚楚别月让双方看起来平衡,或者为了维护周晔雪的颜面、周家的权威将此事轻轻放过,对周沄渊来说,都无不可。

      他一念之差,最终的结局就会大不相同,所以燕、楚二人才会费这么些口舌,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此刻任何一件可能影响周沄渊决定的小事,都至关重要。

      周沄渊听两人吵了半天,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他看向在旁边看戏听得津津有味的另一个当事人,语气平淡,“你怎么看。”

      周晔雪抬眸,与周沄渊对视一眼又垂下视线,她神色乖巧,对着燕烈缓缓道:“先是出手管教,后又言语提点,如此挚切,让人感动。”她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好奇道:“燕圣是想,坐我父亲的位置吗?”

      “……”
      好歹毒的话。

      前一句将后面那句的重点落在了“父亲”上,但只要稍稍思量,将重点转到“位置”上,这话可就是诛心了。便是前者,这话也透着满满的恶意,对自己的子女指手画脚大约是许多人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之一,因为意味着自己无上的权威被打破,绝对的权力被染指,是十足的挑衅。

      今日的刺激实在太多,在场之人都快要麻木了,却还是被这平地一声雷似的话惊得直冒冷汗,这位大小姐真是,真是……话到嘴边不知道说什么好,实在是这言行举止透着股邪气,很难评。

      燕烈瞪大了眼,他对着周沄渊深深一拜,话却是对周晔雪说的,“大小姐言重了!燕某虽斗胆将大小姐当作自家子侄般亲近、关照,可从未忘记大小姐的身份,心中更多的是敬意,岂敢以尊长自居。”周晔雪话中的歧义,燕烈只当听不懂。

      周晔雪看着燕烈弯下去的腰,偏头扬眉,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眼里的笑意是无声的讥嘲。

      周沄渊对燕烈的话不置一词,也没叫他起身,而是看向周晔雪,目光沉沉,“燕凌言行逾矩?”

      “是。”周晔雪答。

      “楚别月维护你,失手杀人?”

      燕烈脸色难看,“失手”二字一出,周沄渊的态度已经明了。

      周晔雪却道:“不是。”

      闻言燕烈心中惊疑不定,周晔雪一开始就是站在楚别月那边的,这会突然改口,是有转机还是另有图谋?

      楚千山的目光凌厉了些,周围旁观的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

      周晔雪笑得明媚,一双杏眼弯成月牙,她的语气稀松平常,像在说天气如何,今日吃些什么般,“那人碍眼,我便杀了。”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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