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怀》李之鹤

31、第三十一章

　　赵朝晖看着电话挂断界面，心里怎么都不放心，那边听起来像是起了争执，和林多余吵架的人不让他下车，那他现在岂不是有危险。

　　越想越害怕，赵朝晖拿上车钥匙跟薇薇安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出了门。

　　从南县上往怀宇方向的高速就一条路，开得快的话应该能追上，赵朝晖给林多余发了条消息，问他车牌号，过了几分钟，对面回了张角度歪斜的车牌照——是林多余上车前为了保险起见趁周有智不注意偷拍的。

　　【鱼：你把这车牌号记好啊，要是联系不上我了你记得帮我报警。】

　　【鱼：吐舌.jpg】

　　看对面还能开玩笑，赵朝晖暂时放下心来，没说自己已经在追过去的路上，只回了个“OK”后就将手机丢进副驾驶。

　　凭借熟悉路况的优势，赵朝晖很快就跟上了林多余的车，路面上就他们两辆车，赵朝晖瞅准时机打着转向灯超车，又慢慢降低速度将后车靠边逼停。

　　林多余感受到车停了下来，睁开眼正好与前车里下来的赵朝晖眼神碰撞上。

　　赵朝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外面裹着一件嫩黄色短款羽绒服，青春的配色在这个寒冷沉闷的早晨里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别说，这出场方式还真有点帅哥那意思了。

　　赵朝晖看林多余完好无缺，神色轻松地坐在副驾驶，悬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了下来。

　　主驾驶上的黑大衣大哥看着突然出现的赵朝晖，不爽地骂了一句脏话，欲要下车和理论一番，但却被林多余摁住了安全带卡扣无法动作。

　　林多余讨好地冲黑大衣大哥笑笑，“这是我朋友，我下车和他说几句话。”随即也不等他同意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林多余小跑到赵朝晖面前，笑着夸他今天穿的好帅，从车上下来的样子就像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

　　赵朝晖被林多余这两句话夸得飘飘然起来，差点忘了来的目的，余光看到车里的周有智才清醒过来。

　　“刚刚是那个男人在和你吵架吗？他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啊，他能怎么欺负我，倒是你，怎么这么快赶过来了？”

　　“我不担心你出事嘛，所以就快马加鞭赶过来了。”

　　“真行，”林多余竖起大拇指，“够意思！”

　　“那当然啦，”赵朝晖往林多余身后看了眼，犹豫地问：“那个，你们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

　　林多余没隐瞒，直接将周有智的话转述给赵朝晖，赵朝晖听得脸色逐渐凝重，“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好心特意带你去见你爸呢？这不是放任你和他抢遗产吗？”

　　“我也怀疑这一点，但是我还是想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要是有什么不对我再报警。”

　　“那我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你和我一起去也很危险啊。”

　　“那至少我们还可以相互照应啊，不然你一个人太被动了。”

　　“不行，万一你出什么事，我怎么和你爸妈交代。”

　　“我是自愿的！”

　　“那也不行！”

　　“……”

　　两人意见起了分歧，谁也不肯让步，周有智不耐烦地下车倚着车门催林多余：“你俩别在这搞生离死别那一套行吗？他要一起去就去呗，我要真想怎么样，早就趁天黑一棒子敲昏你扛走了，还会在这里跟你有商有量。”

　　分歧打消，赵朝晖如愿和林多余一起去怀宇，为了方便，四人决定同乘一车。

　　赵朝晖将自己的车停进附近的停车场后，拉开周有智所在车的后车门，看到里面翘着二郎腿的周有智，赵朝晖犹豫一下问他：“你能坐副驾驶去吗？”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多余坐一起。”

　　周有智闻言鄙夷地看他一眼，嫌弃道：“小学生啊你，还和好朋友排排坐。”

　　赵朝晖“嘿嘿”两声，“那你就当我是小学生好了，换一下嘛。”

　　“欸，我就不换，”周有智换了条腿跷二郎腿，“我就要坐后排，后排宽敞。”

　　赵朝晖看来软的没用，不得不将那句经典话术掏出来：“你不说你是哥哥嘛，让让弟弟怎么了？”

　　林多余和赵朝晖对视一眼，也起哄道：“就是啊，让让我们怎么了。”

　　周有智看他俩一唱一和的样子，气得骂了一句“神经病”，但还是妥协地从后排下来，钻进了林多余空出来的副驾驶，副驾驶没办法再跷二郎腿，周有智气得又连骂两句“神经病”，不耐烦地催黑大衣大哥开车。

　　黑大衣大哥指了指他胸前，支支吾吾地说：“老板，你没系安全带。”

　　“……”周有智沉默一瞬，粗鲁地将安全带扣上，“开车！”

　　到怀宇市时天都已经黑了，周有智领着他们先去了一家饭店吃晚饭，赵朝晖扫视一圈这个二十平米左右的小店，打趣道：“大老板这么接地气呢。”

　　大老板本人拿着菜单勾勾画画，闻言翻了赵朝晖一个白眼，不想理他。

　　周有智点的都是一些甜口的菜，赵朝晖尝了一口，问周有智：“大哥，能不能再点几个辣口的菜啊，我吃不惯甜的，多余应该也吃不惯。”

　　周有智又翻了个白眼，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冷声拒绝：“不能。”

　　“那能不能加瓶可乐啊？”

　　周有智将手里的筷子“啪”地拍下，黑大衣大哥刚夹起的鸡块被他这一下震得掉到桌子上打了个滚，滚进桌子下面不见了。

　　“加什么可乐，你跟来是当祖宗来了？”周有智凶完赵朝晖又去质问林多余：“你这交的都什么憨批朋友？”

　　林多余眨眨眼，“哪里憨批了，而且我也想喝可乐。”

　　真诚又透着些傻气的话将周有智梗在原地，良久周有智长叹口气，认输地叫来服务员：“麻烦拿份菜单过来，再上瓶可乐。”

　　赵朝晖好学生似地举起右手补充道：“要大瓶的！”

　　拿菜单过来的不是系围裙的服务员，而是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人，周有智看到她有些喜出望外，立马端正坐姿捏着嗓子温柔地和人打招呼：“你在店里啊，我刚刚进来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今天不在呢。”

　　“我刚刚在后厨，”女人将菜单递给周有智，“怎么了，是菜不够吃嘛？还是味道不好？”

　　“味道很好，”周有智下巴往赵朝晖那边一指，“不就是他嘛，吵着要吃辣的，小孩子口味。”

　　“这样啊，那你们先点菜，我就先去忙了。”

　　“欸，好。”

　　人一走，周有智脸立马垮了下来，赵朝晖心里惊叹他这变脸的速度，嘴上好奇地八卦：“这是谁啊？”

　　“老板女儿，漂亮吧？”

　　赵朝晖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难怪你特意跑这儿来吃饭，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周有智被调侃了，有些羞恼地将菜单拍到赵朝晖面前，“小屁孩，吃你的饭吧！”

　　林多余和赵朝晖吃完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周有智带着去了市中心医院住院部的最顶层。

　　最顶层最里面那间病房住着李俊才，也就是周有智和林多余的父亲。

　　黑衣人大哥自觉地留在病房外，赵朝晖不想过多窥探林多余和周有智的家事，跟林多余说自己也在外面等他，林多余点点头，跟周有智两个人进了病房。

　　病床上躺着的男人头发花白，戴着呼吸面罩，眼睛半眯着不知是睡是醒。

　　病房里开着空调，温度高，周有智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扔到一边的沙发上，走到床边摇了摇李俊才，“醒醒，你儿子来看你了。”

　　李俊才缓缓睁开眼，手指勾着周有智的衣袖，“哦，你来看我啦。”

　　“不止我，”周有智将他的手拂开，“你另一个儿子也来看你了。”

　　李俊才目光僵硬地转到一旁呆愣的林多余身上，他的视力不好，只能看出个人型轮廓，看不清人的样子。

　　周有智给林多余使了个眼色，“你过来点，他看不见。”

　　林多余同手同脚地走到病床另一边，学着周有智的样子半俯下去，让李俊才看清自己的脸。

　　李俊才的眼睛十分浑浊，像是蒙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打量的视线透过那层白雾落到林多余的五官上，良久，他嘴巴微张，虚弱地叫出了林多余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名：“小鱼儿。”

　　李俊才伸出一只手到林多余面前，林多余犹豫一会儿，慢慢伸出右手搭上了这只附着一层松垮皮肤的、消瘦的手。

　　冰冷的触感瞬间从肌肤相贴处传来，激得林多余打了个冷颤。

　　李俊才虚握住林多余的手，满足地笑了一声，“你和茜茜可真像啊！”

　　林多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地俯视着李俊才脸上的每条皱纹，虽然形容枯槁，但从五官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的英俊面容，也不难看出自己没有他那面容里的半分影子，自己一点也不像他。

　　“这么多年你和你妈妈过得还好吗？”

　　“我过得好不好不重要，至于我妈妈过得好不好，难道你不知道吗？”

　　李俊才呼吸一滞，随即呛得咳嗽两声，“你这是在怨我吗？”

　　“没有。”

　　“那就是你妈妈在怨我。”

　　“我不知道她怨不怨你。”

　　“她肯定怨我，毕竟是我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