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第 48 章 ...

  •   山顶手脚俱全的只有宁舒与韩旷。面对三个昏迷带伤的人,两人都有些一筹莫展。倚玉药效太强,也不知这些人何时才能醒来。若是留在山上,这里没吃没喝,只有一座带毒的新坟,这几人又伤重难以下山,等于是要他们闭目待死了。

      于是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两人负着三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

      唐磊是个胖子,张蔚也生得不矮,这两人都被韩旷扛在了肩上。最轻的沈潇,被留给了宁舒。

      两人慢吞吞地走了一段路,宁舒突然想起叶小姐还不见踪影。不过依照白夫人做事的方式,她应该还是平安的。自己与韩旷都找不见她,孟连山就更找不见了。最好那人能同徐紫雾一样早点儿内力反噬,就省得韩旷心心念念他那报仇的事了。

      这样分神,脚下便是一滑。韩旷始终留意着宁舒,见他不稳,赶忙眼疾手快地将人拽住了。看了看几乎直上直下的路,韩旷皱眉道:“要么你且在这里歇着,我背这两人下去了,再上来接你。”

      宁舒微笑道:“在你眼里,我的功夫就那么差?”

      韩旷耳朵微微发红:“倒……倒不是,只是不想你累着。”

      宁舒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韩旷望了他一会儿,忽然凑过来,轻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吻过了,咳嗽一声,仰起脖颈,中气沛然地长啸起来。

      宁舒嘟囔一句:“好吵。”自顾自将沈潇又往背上颠了颠,在长啸声中小心翼翼地往下。没走几步,便听得背后一声叹息:“原来是你。”

      宁舒一愣,随即恭敬道:“沈前辈,您什么时候醒的。”

      沈潇道:“他要你等在这处时。你且将我放下来吧。”

      宁舒面皮虽厚,但此刻不免仍有几分尴尬。他摇了摇头:“山路难行,前辈身上的迷药效力还未过。”

      沈潇正色道:“沈家世代居于九华山中,我三岁就能一个人上凌霄峰,有没有内力,并不打紧。”

      宁舒心知这种前辈,多有几分傲气,于是也不坚持,将人放了下来。前面的韩旷止了啸声,警惕地望着沈潇。沈潇将他们两个来回打量了一番。宁舒小心道:“前辈,从前盗草的事,是我们事从权宜。晚辈这厢给您道歉了……”

      沈潇摆摆手,不在意道:“罢了。后生可畏。”

      说着自行往山下走去。

      宁舒与韩旷对视一眼,也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没走出多远,便听沈潇道:“徐紫雾死了?”

      宁舒点头:“是。”

      “千面狐人呢?”

      “走了。”

      沈潇打量着宁舒:“你上一次说自己是华山弟子,我瞧着功夫并不是作伪。那你可认得一个叫段辰的?”

      宁舒犹豫了一下:“段师兄……”一时间心中的疑虑尽皆清晰起来。他干巴巴地望着沈潇:“段……段师兄是很好的。”

      沈潇望着远处云雾:“我听说他武功很好,资质也不错。那么人品呢?心胸怎么样?”

      宁舒想了想,正色道:“师兄谦谦君子,为人正直……”

      沈潇摇头:“你不必尽挑好听的说。”

      宁舒想了想:“我讲的都是真的。不过他性情敏感多思,处事有些优柔寡断。叶……叶前辈是他师父,待他很是严厉。”

      沈潇脸上浮现起几分悲伤:“我当年若知道……决计不会……如今时隔二十几年才知道世上有这么个人,他……唉。当年若非我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又怎会如此?可若不那样决断,任她痴缠下去……”他怆然道:“一步错,步步错。我当年捡到她,便不该将她养在身边……”

      他语中并未直陈其事,但宁舒已经全明白了。一日之中,听了两件惊天秘闻,震惊之余,又不免有几分伤感。宁舒低声道:“有情皆孽,无人不苦。事已至此,前辈还是想开些吧。”

      沈潇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宁舒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道:“有件事……是关于孟掌门的。”

      沈潇面色转冷:“哦?”

      宁舒慢慢道:”我……我听说,这一次正道与魔教相争,是孟掌门……”

      沈潇冷笑一声:“不就是盯着盟主之位,想做那个魁首么?手底下有了人,就可以呼风唤雨地做些别的。他倒也算是胸怀大志了。”

      宁舒惊讶道:“您知道?那为何还……不过依我看,若论武功人品,前辈才是……”

      沈潇精明地看了他一眼:“我年轻时,便从不理这等聚众的闲事。今番也只为自己的旧事而来,与那姓孟的毫无干系。这一代九华弟子太不成器,脑袋上顶着的都是夜壶。看来回去之后,要重整门户了。”

      之后几人一路无言。及至行到山下,遇见了那几个守在此处的正道弟子,方将人交了过去。宁舒与韩旷自然不免被问东问西,皆被宁舒半真半假地糊弄过去了。沈潇只是站在一旁瞧着,并未开口。

      待那几人医治伤者时,他对宁舒道:“你若有机会见了段辰,便告诉他,我在凌霄峰上等他,盼能与他一叙。”他想了想,又摇摇头:“罢了,也不必特意去告诉他。我叫九华的信使传信给他便是。”

      宁舒心知他若叫九华弟子亲自传信,便等同于是认下了他与段辰的传言。潇湘剑一生磊落潇洒,武功,人品,名声,在江湖中皆是极好的。人家提起九华派,倒有一半的敬重是给他的。人言可畏,段辰是小辈,叶夫人是女子,已经闹得如此难堪。沈潇竟然顶风而上,打算自弃晚节,还不知要被骂成什么样子。

      但慨叹之余,又不免生出了几分钦佩:“前辈放心。今日的话,除了段辰,我谁也不会说的。”

      沈潇淡淡道:“说不说在你。你盗我九华仙草,今日又负我下山,算是恩怨相抵了。若能传信给辰儿,总还是我欠你多些。将来若来九华山,沈某无它相待,一杯清茶而已。”

      宁舒心道:“你若知道我睡过你儿子,怕是要将我做成狐皮帽子,我才不去。”但他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多谢前辈厚爱。”

      沈潇摆摆手,顺小路去了。

      宁舒回头,看见韩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奇怪道:“你看我做什么?”

      韩旷低声道:“你……替他说了好些好话。”

      宁舒翻了个白眼:“实话而已。怎么?”

      韩旷笑了一下:“没什么。”他认真道:“我知道,你总是很好很好。”

      宁舒有些摸不着头脑,见那几个弟子神色古怪地向自己与韩旷望来,于是低声道:“好好好,我们该走了。他们方才说,已经差人往君山报信去了,我们还是得先回湘阴。”

      韩旷点头。两人并肩而行,运起轻功,飞快地往湘阴去了。

      城中一切如旧,只是药铺中时常能看到各门派的弟子出入。徐紫雾的死讯想必还未传开。宁舒与韩旷在暗处看着,觉得这一次正道损失着实惨重。因着死伤的事,不免有人对孟连山生出怨言来,但更多的人似乎反倒坚信,若无孟掌门坐镇,魔教的气焰定然要更加嚣张。

      一个人在大众眼中的印象,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孟连山心机太深。纵有如沈潇那般洞明的,自己身上偏偏也有抖不干净的麻烦,无力也无心来管这江湖中的事。

      到得第三日上,消息终于传了开:徐紫雾死了。妙音接掌合欢教教主之位,已经带教众返回湘西总坛,瞧那样子,并无再与正道为敌的意愿。

      这一下所有人都是松了口气。自然还是说什么的都有,但总归是觉得大伙儿齐心协力,维护了武林的正义。又想着死伤的同门,心中不免同魔教埋下了更多怨仇。当此时,推举一位盟主就成了众望所归。原本孟连山是呼声最高的,但经此一役,有些人也各自动了不同心思,一时间你争我吵,并没有个结果。最后似是终于定了,三日之后,要在君山岛上开一次武林大会。

      宁舒与韩旷接到消息时,正在湘阴的一间客栈里。看见韩旷面色,宁舒轻轻叹了口气:“你如今脉象平稳多了。”

      韩旷点点头:“内功,也比从前好多了。”

      武林大会不常有,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便是白夫人从前被正道高手合力追杀时,也未曾有过这种声势。想要人身败名裂,这种机会太难得了。孟连山上一次对待华山派,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

      韩旷总要杀他。

      孟连山的声望正是如日中天。悄悄地杀,只能算作行刺。无论韩旷有多大冤仇,人人只会觉得这是无名小辈刺杀江湖魁首。孟连山死或不死,名声仍在;但韩旷死或不死,都要成为众矢之的。

      就如韩旷从前所说的,有些仇,不是单单取了对方性命就能了断的。何况……他未必能取下对方性命。

      宁舒屈起一膝坐在窗上,看着远处轻雾暗笼的洞庭湖。时已深秋近冬,岸边的湖水退了,露出些泛黄的水草。回首想来,这大半年竟恍若悠长一梦。

      生死之间走了数遭,凭谁也该将看不透的都看透了。宁舒回头望向韩旷,叹了口气,然后微微一笑:“来双修么?”

      韩旷先前那点飞扬的神色已经不见了。他只是很深地看着宁舒,许久才点头:“嗯。”

      旁人在城中商量武林大事的时候,他们就在这个小小的客栈里呼吸交缠,肌肤相亲。

      起初还记得是行功,可渐渐凭本能缠绵,倒也分不清究竟是在做什么了。仿佛这样正合了凤九那本册子上的要旨,之前在荒岛之上,阴阳相和相生的情形又一次出现了。

      正所谓阳在阴不息,阴在阳不离,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宁舒全神贯注,幼年最初习武时所诵读的道理,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真正的双修之理,绝不是一方单向夺取另一方的精气,而是相生相长,相护相谐。凤九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他想救的那个人,显然在经脉上有大缺陷,致使两人无法如常人一般相谐,这才有了阴阳往来之间的不平衡。宁舒自从在岛上与韩旷解蛊,也渐渐明白了这件事。

      韩旷其实与徐紫雾孟连山一样,经脉也是阴阳失衡。宁舒与他每相谐一分,都是在用自己无陵诀的内息填补他内息的缺损。这与从前单单身为炉鼎,替韩旷炼化内息,又是不同的道理。这一次,他并无所得,只是付出而已。

      但他并不为此伤心难过。因为他已经从韩旷身上,得到了比内力重要得多的东西。

      宁舒在韩旷怀中仰起头,只觉汹涌内息在二人任督二脉之中流转不休。每行至自己督脉时,内息便由汹涌转向温和。那是韩旷知他不足之处,格外温柔小心的缘故。

      宁舒与他口唇相接,两人舌尖与上唇缠绵一处,让来往内息能顺两脉交汇处,自如奔涌。

      它渐渐变成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黎明到来时,宁舒在韩旷怀中睁开了眼睛。韩旷一手抱着他,另一手将刀按在膝头,正在闭目调息。

      宁舒等了一会儿,听见他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看见韩旷睁开眼睛,眼中寒光一时大盛,莫名叫人不敢逼视。

      看见宁舒,韩旷眨了一下眼睛,眼中精光敛去,又是平日的样子。但宁舒能感觉到,他已经脱胎换骨了。

      两本残缺经卷,两部不同的心法,拼拼凑凑,竟叫他们拼出了凤九昔年那部完整的功法。

      宁舒微笑道:“恭喜了。”

      韩旷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喜色。他与宁舒额头相抵,轻轻吻了吻:“今日是个大日子。”

      宁舒握住了他的手。

      韩旷神色转而柔和:“待今日过去,我要同你说一件事。”他顿了顿,几许忧虑重新浮上面庞:“若是……”

      宁舒伸手按在他唇上,坚定道:“没有若是。”他握紧了韩旷的手:“会赢的。”

      韩旷看着他,忽然疑虑道:“你今日……为何脸色这样白?”

      宁舒狠狠瞪了他一眼:“凭谁被人在床上压了三日,也不会有好气色的。”他狡黠一笑:“你欠我的,之后都要还回来。那春宫册上的样子,都要陪我试一遍。”

      韩旷脸色发红,但仍然认真点头:“我……我答应你。”

      宁舒凑上去吻了他。两人亲昵许久,待彼此气息都有些不稳,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韩旷紧紧抱住了他。

      宁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