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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这一次再往君山去,就容易得多了。他两人混在一艘大船上,与许多事后闻讯而来的武林人士挤在一处,穿过湖上波涛,向那人群聚集处而去。

      宁舒与韩旷都简单地易了容,看上去就是两个极普通的江湖散客。不言不语地靠在角落,似是路途疲惫的样子。宁舒靠在韩旷肩上半寐着,耳朵却仍然听着四方的动静。

      没过多久,便听到了华山弟子的声音:“段师兄,吃些东西吧。”

      段辰的声音郁郁道:“多谢,我没胃口。”

      那人便也不再劝了。

      宁舒睁开眼,隔着一众船客望见段辰。见他孤零零地站在船头,面容清减了许多。他背后的华山弟子聚在一起,不时彼此使些眼色,摇一摇头。

      宁舒叹了口气,在韩旷肩膀上找了个舒服位置,又闭上了眼睛。

      君山正堂的场地上已经聚满了人,瞧着人数并不比上一次来时少。想是陆续有人知道了消息,为着凑热闹还是别的什么赶了过来。宁舒放眼望去,见一些原本熟悉的面孔都不在了。各门各派中有头脸的人物好些都不见了。华山派中的叶夫人与霍昭,也都没有露面。枯云面色发青地坐在一把椅子上,瞧着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万江河黑着脸,颈边新添了一道长长的刀伤。

      宁舒东张西望,惊讶地发现苦节师太竟然也在,只是身边放了一副拐杖,显然是伤在了腿上。他不免失望地扁了扁嘴。

      台上的孟连山正在向四座拱手:“……若无各位鼎力相助,此番与魔教交锋,绝不会如此顺利……”

      万江河冷哼一声:“顺利?你孟掌门毫发无伤,当然称得上顺利。可各门各派都有人牺牲,难道大伙儿都丢了命,还算是顺利么?”

      当即有拥护孟连山的人反驳道:“除魔卫道,本是我正道中人的本分。便有死伤,也是不愧侠名。万掌门这话,心胸忒小了。”

      万江河变色道:“放屁!你好端端地站在这儿,自然可以大言不惭。我门下弟子的性命,难道是用来换一个好名声的么!”

      话音未落,便有人不悦道:“各门各派都有弟子牺牲,并不是只有你武夷派一家。按孟掌门这样的说法,人人只为自己,岂不是愧对牺牲的同道?再者说,此事皆因魔教而起,我等不过是替天行道。今番徐紫雾伏诛,是大伙儿齐心协力的结果。万掌门难道是为此惋惜么?”

      万江河怒目而视,却一时口拙,闻言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讲话。

      宁舒心道:“徐紫雾明明是因为内力反噬和教中倒戈才给人可乘之机。真要论起来,分明是姨母杀的,怎么倒成了他们齐心协力的结果?嗯,张蔚滑不溜手,且是个小辈,想必讲话并没分量;那日在山下,我又是个生面孔,讲出来的话没人肯信;偏偏沈老头又一言不发。这群人一合计,大概就将功劳拦在自己身上了。唉,当真是不要脸。”

      有人认真问道:“那徐紫雾到底是怎么死的?”

      唐门立刻有弟子正色道:“我门中唐磊长老与那姓徐的魔头殊死相斗,才将其斩落。不过唐磊长老也身受重伤,至今仍在养伤。”一时间,众人看向唐门的眼神顿时尊敬起来。

      宁舒平日扯谎张口就来,乃是一个讲瞎话的行家,闻听此言也不禁呆了呆:“好厚的脸皮……”

      韩旷摇了摇头,冷硬面色也浮现出一丝讥讽。

      有人道:“今番魔教暂退,可难保没有一日会卷土重来。依我看,是该当推选一位德才兼备之人,做我正道的魁首了。”

      下头的人大多正是为了这事而来,闻言纷纷点头。有与孟连山交好的,当即道:“这一次多亏孟门主料敌先机,将消息告知我们,又妥善布置,才将魔教击退。这些年正道的许多大事,也全赖孟掌门主持公道……依我看,武林盟主,非孟掌门莫属。”

      也有其他门派的,推举了几个人。但比来比去,似乎都没有孟连山合适。争执了几句,也就作罢了。

      于是少数服从多数,似乎就要这么定下来了。

      正当孟连山要拱手致谢时,忽听得枯云咳嗽了几声,缓缓道:“孟掌门,老道有一事不明。上一次段少侠曾言,见你君山弟子带走了叶姑娘。你矢口否认,说是魔教假扮君山弟子劫走了人。后来魔教来袭,这事不得不暂且放下。可我与魔教交手时,徐紫雾已在散功边缘。按照后来一些其他同道所见,他是内力反噬,自行散功的。据老道所知,他所修习的合欢经,是一门以采捕平衡经脉的功法。从前合欢教从教外劫掠女子,也皆是用于练功。若叶家小姐被合欢教劫走,他这一次本不至于散功才是……”

      孟连山不动声色道:“邪魔外道,行事难按常理推断。我有那一说,也不过是推断而已。叶小姐不见踪影,终归是关系到华山派与金陵叶家的大事。大家同为武林中人,君山派自然责无旁贷。我也会派君山子弟四处查找,争取早日寻到叶小姐。”

      一直默然不语的段辰忽然道:“孟门主。我上一次带来的证人,确实自称是君山弟子。”

      孟连山摇头道:“上一次我已说过,我门中确实没有那个人。只是当时情形仓促,尚未来得及仔细对峙。段少侠若是不肯信,不妨将人再带过来一次,大家两下里对一对,自然便知道真伪了。”

      段辰盯着孟连山:“他已死了。”

      孟连山露出惊讶之色:“哦?怎么回事?”

      段辰没有回答,而是正视孟连山:“不过他死前,曾提到过一件事……不知孟门主的后山,可否能让人瞧上一瞧。”

      孟连山道:“有朋自远方来,孟某人身为一派之主,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不过段少侠若是有兴致来我君山游览,孟某人自会派弟子接待。”

      段辰点点头:“那晚辈就先行谢过孟掌门了。”

      孟连山状似关切道:“今日怎的没见叶夫人?”

      段辰沉默了一下:“家师身体欠佳,已经先行返回华山了。”

      孟连山意味深长道:“既然如此,做儿女的,总要侍奉在前才是。至于叶家小姐的事,孟某人定会留心……”

      话音未落,便听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道:“不必找了。我……我在这儿呢。”

      宁舒一愣,和众人一道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纤弱身子放下了兜帽,露出叶红菱那张娇俏的面庞。

      段辰也面露震惊之色:“叶妹妹?”

      叶红菱越过人群,向他奔去。段辰将她护住,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气色红润,终于松了口气:“你跑去了哪里?大家都担心得紧……”

      叶红菱摇摇头:“我……我没跑。”她向段辰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抬起头,恰对上孟连山寒意大作地目光。

      叶红菱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段哥哥,你武功怎么样?”

      段辰看到孟连山的脸色,握紧了手中的剑:“马马虎虎。不过你别怕,今日这里都是我正道弟子,绝不会让坏人伤你。你且说,是谁把你抓走的?”

      叶红菱看着孟连山,深吸一口气,抬起了手指:“就是那个人。”

      这一下大伙儿都面露讶色,还有笑起来的。不少人摇头道:“小姑娘是不是吓糊涂了?”

      叶红菱见人不信,急道:“我没吓糊涂!我……我做什么要说谎呢?”

      有人不以为然道:“你的未婚夫怀疑是君山派将你劫走的,眼下你自己跑出来,就证明没人劫走你。但你又说是孟门主将你劫走的。我瞧你们一唱一和,分明是剑指君山派。”

      叶红菱气道:“你不要信口胡说,他不是我未婚夫。我也不知道什么这个派那个派。不过我醒过来时,确实看到了那个人。”

      台下喧哗一片,万江河面露幸灾乐祸之色,拍了拍扶手,低吼一声:“诸位且静静!听她怎么说。”他内功深厚,中气完足,这两句话说得如雷贯耳,台下立刻安静了许多。

      枯云温声道:“叶姑娘,你不必着急,慢慢地说就是了……就从你是如何离开武夷山说起吧。”

      叶红菱点点头,脸色有些发红:“我……我心情不好,跑去武夷山散心。武夷派上下待我是很好的……”

      万江河立刻有了底气:“听到没有!我早就说……”

      枯云打断道:“且听她讲完。”

      万江河悻悻地住了口。

      叶红菱慢慢道:“后来家中来信,要我回去,说是华山派会来接我。来人比信上约定的时间早到。我瞧那人穿着华山派的衣服,面容与段哥哥有七八分像,便问他是不是段哥哥的兄弟。他说他是。我本来有些奇怪,因为不曾听说段辰哥哥有兄弟。但人家的家事,我并不好过问,再说他又拿着华山派的印信。那印信我是认得的。于是我便跟他上了马车……不知不觉,在车上就睡着了。”

      这话与她先前告诉宁舒的一模一样,宁舒听了不禁有些发急:“她其实并不认得孟连山,这样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姓孟的若想反驳她,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却听叶红菱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待我再醒来,是在一个暗室之中。我被绑着,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那是个很大的房间,里面有很多柜子和架子,上面放着些书卷,箱子和瓶瓶罐罐的东西。还有……还有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一直在哭……我同她说话,想问一问她这里是什么地方,可她讲的都是方言,我听不懂。”她声音开始有些发抖:“她衣衫穿得乱糟糟的,脚上没有鞋子,腿……腿也是光着的……我看她的脸色,似乎是生了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大声呼喊,可是一直没有人回应。我又累又怕,后来就睡着了。再醒来时,那个姑娘已经不见了。有个仆人模样的人,给我喂了几口水,我同他讲话,他也不理。他出去之后,又有一个人进来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孟连山,往段辰身边缩了缩,声音虽然仍有些抖,却很清晰:“那个人和和气气地同我讲话,问我年纪,问我家人。可是不论我问他什么,他都绝口不提。他给我松开了手脚,说……说他想请我帮一个小忙。他练一门功夫,遇到了些麻烦。我说不会功夫,他说不会也不要紧,他可以教我,只要我愿意,便可以和我一起“共证大道”,说着……说着……”她咬了咬嘴唇,声音里带了哭腔:“说着……他就来脱我的衣服……”

      女子清白要紧,她一个闺阁少女,将这等事当众说出来,人人都面露震惊,对她的态度也不像先前那般嘲笑。有好心的,劝说道:“叶姑娘,兹事体大,你又是姑娘家,不好在人前直言。我看不如同几位女性前辈先说了,再由她们转述,你瞧可好?”

      叶红菱摇了摇头:“多谢你好心。可是……正因为事情要紧,才不能由别人来讲。”她擦了一下眼睛:“他没来得及伤我,便听见外头有人喊,孟掌门,孟掌门。他没法子,只好出去了。我吓坏了,等了一会儿,见外头没有动静,便也想跑。可是……那房间古怪得很,我找来找去,始终找不到开门的机关。后来我听见外头又有脚步声,实在是太害怕了,就把段家哥哥送我的一丸假死药吃掉了。我是想着,若能拖上些时日,兴许有人能找到我,便能带我离开了。”

      大家去看孟连山,见他神色如常,似乎是正兴趣盎然地听一个故事。

      有性子急的,赶忙问道:“那后来呢?”

      叶红菱微笑了一下:“后来我再醒来,是在一辆马车上。有两个老婆婆,和一个老公公,在车下给我煎药。”

      宁舒奇怪道:“嗯?她失忆了么?不对……是姨母动了手脚,抹去了她的记忆吧。”

      立刻有人问道:“那老公公老婆婆是谁?”

      叶红菱道:”老公公不爱讲话,自称是个大夫。老婆婆说她们是涂大娘,涂二娘。”

      有人惊呼道:“是桃源双姝!”

      宁舒也有些吃惊:“那是正道里颇受敬重的前辈,姨母怎么能差遣得动她们?”

      “既然如此,几位前辈现在何处?”

      叶红菱道:“我身上没力气,修养了好些天。那老公公说是药性未退的缘故。后来我好了,他们将我送到码头,说华山派的人都在君山岛上,然后便离开了。”

      她将话说完,众人立刻议论纷纷。因为除了叶红菱本人,能作证的人一个也不在,谁也无法验证她这话的真伪。叶红菱见众人将信将疑,从腰上解下一个桃木小牌,递给段辰:“婆婆送了我这个,说可做她们的信物。但凡有前辈七年前与她们一起追杀过白夫人的,都能认得。”

      宁舒眼尖,见那木牌虽然陈旧,但雕刻精美,不失古意。

      苦节招手道:“拿来我看。”

      段辰接过木牌,走到苦节身前,双手递了上去。

      苦节师太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点了点头:“不错,是那二人的信物。这络子上穿的红麝珠子,还是当年我师姐赠的。”

      这一下众人都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辩驳了。只是此事委实太过出乎众人意料,大家仍是将信将疑。有人向孟连山道:“孟门主,你怎么说?”

      孟连山叹了口气:“叶小姐,孟某人从前与你素不相识,今番也是初次相见。不知你是受了何人误导,非要将这一盆脏水泼在孟某人身上?”

      叶红菱摇头道:“正因为我不认得你,所以没道理讲谎话害你。我只说我瞧见的。”

      万江河道:“其实这个也容易,你说自己再醒来已在马车之上。不论中间发生了什么,显然是有人救了你。只要向桃源双姝去信问一问,自然会真相大白。”

      苦节道:“万掌门想得简单了。她们老姐妹若想作证,自然会同这个小姑娘一道出现。把人送到了就走,显然是不想插手这中间的事。可若不插手,直接将叶姑娘送回金陵便是了,何苦又偏偏赶着今日送到这里来呢?”她看向孟连山的眼神颇为阴沉:“孟掌门,我记得你是中途才拜入君山门下的吧。”

      他这样一说,立刻所有人都记起来。孟连山从前是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湘中小派,年轻时曾向君山派求艺,但未能入门。后来据说他游历四方,行侠仗义,颇铲除了几个妖邪,于是在江湖上名气便响了起来。后来第二次来君山拜门,君山当时的掌门便收他入了内门。没过几年,掌门去世,他能力出众,接掌了掌门之位。

      有拥护孟连山的,立刻作色道:“苦节师太这话是何意?自古英雄不问出处。老掌门既然看重孟掌门,自然有他的道理。”

      苦节道:“人心隔肚皮,一时看走了眼,那也是有的。我记得老掌门一向身子健朗,怎么说去世就去世了?”她向来是个爱无事生非的,闻听有疑,立刻又抛出了一大堆疑问。

      孟连山沉声道:“家师年轻时内府受过重伤,许多年来一直在用药调养。此事江湖朋友人人皆知。不知师太此言,是想说些什么?”

      苦节不悦道:“也没说什么。不过是理一理这其中的事。清者自清,孟掌门不必着急。”

      孟连山不理会他,向台下拱手道:“说得正是。我孟连山在江湖中行走数十年,行事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此事疑点委实太多,我若辩驳,倒是一一可辩,可是辩也好,不辩也好,这一盆脏水终究是泼来了。不过我孟某人一向光明磊落,做事无愧于心,区区流言,又有何惧?今番各位来此,俱是为了我武林正道的未来。孟某不才,受人推举,身在此位。但此次剿灭魔教之事,各门各派都出力不小,孟某并不敢一人居功……”

      他侃侃而谈,转眼又把话拽回了正事了。

      叶红菱咬了咬嘴唇,忽然大声道:“我还没说完!”

      然而她人小声弱,被孟连山中气完足的声音盖过了。叶红菱一咬牙,突然爬到台上,冲孟连山道:“你先让我讲完!”

      段辰万没料到她胆子这样大,一时竟没能将人拉住。

      只听叶红菱一字一顿道:“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你,可我知道他同你长得一模一样。他颈下,胸口,脐下各有一颗花生米大小的红痣,左肩上有一道长长伤疤……那伤疤很长很长,一直延续到……”

      “一直延续到右肋之下,是也不是?”一直默不作声的韩旷,忽然朗朗开口。

      宁舒心中一紧,知道这一刻终究是来了。

      韩旷悄悄握了一下他的手,飞身跃到台上。

      宁舒捻了捻指尖的余温,望着那个人的背影,一时竟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叶红菱看到韩旷,眼神一动,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旷死死盯着孟连山:“因为那道伤,是我娘拼死砍下的。”

      孟连山神色终于变了。

      苦节一拍双手:“孟掌门,既然人家一五一十,有鼻子有眼地说了。你要想自证清白,只需要让人查验一下身上的伤疤就是了,这个实在是容易得紧。”

      孟连山脸色一沉:“孟某人再不济,好歹是一派掌门。我行走江湖数十载,斩杀恶徒无计其数。身上便是有几道疤痕,又有什么稀奇?”他转向韩旷:“不知阁下何人,又是受了何人指使,与这位叶姑娘一道污蔑于我?”他顿了顿:“江湖中自来有易容之术,昔年有千面狐白夫人,一人化作数人,搅得江湖腥风血雨,难道大伙儿都忘记了么?”

      今日到场的,本来都是为这盟主之事。没想到即将尘埃落定之时,弄出了这许多扑朔迷离。一时间众人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孟连山积威甚重,大伙儿终究还是偏向于信他的。

      有人当即精明道:”是啊,孟掌门说得没错。他如今身在此位,保不齐有人出于嫉妒,想要构陷于他。依我看,怕是魔教想让我等结盟不成,四分五裂,好顺势卷土重来……”此言听起来也有道理,当即不少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万不可上当。”

      “那小姑娘,是谁指使于你,快快说来!”

      “你当真是叶家小姐么?”

      “我瞧那姓段的也很可疑,不是说他爹是魔教教主么……”

      段辰涵养甚好,闻言也忍不住对那人怒目而视:“我是华山弟子,自幼受华山派长辈教导,同魔教又有什么干系?”

      那人道:“那可未必。身在正道,你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小弟子,哪有做魔教教主来得威风……”此言一出,立即听得几声哄笑。

      又有人道:“是啊,你身份不明,讲出的话自然算不得可信。还有那叶小姐,她当真是金陵叶家的小姐么?哪家名门闺秀这样不懂遮掩,将羞事直陈于众?怕不也是魔教妖人假扮的?依我看,要先验明身份为好……”

      叶红菱气得双眼泛泪:“你们……你们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一时间台下一片混乱,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都眉头紧皱,显然是在思量。

      韩旷并不理会,只是盯着孟连山,缓缓抽出了虞渊:“十六年前,拉布林河畔,黑头岭上,归阳刀谱。你为了……为了一本刀谱,杀了恩人,又屠……屠光了整个村子。你以为所有人都死了,此事便无人……无人记得。”韩旷眼中寒意大盛,一字一顿道:“你错了。”

      话音未落,虞渊刀锋如影,向孟连山斩去。

      孟连山抬剑回击,将韩旷刀锋错开。这一下看上去并不如何吃力,但他脸色却变了。韩旷见若未见,第二刀如影随形,再度斩下。孟连山长剑出鞘,与他锋面相撞。两人一触而分,韩旷气息未变,始终死死盯着对方。

      孟连山后退数步,忽然一笑:“年轻人功夫不错。是了,我记起来了。十六年前,我曾往关外追杀一队马贼,受了些伤。幸得一山妇救治。我见她身负华山派武功,心中惊奇,几番打探之下,才知道她原来就是昔年叛出华山的韩零露……”

      韩零露三字一出,有年长的人尽皆露出诧异之色。也有点头的:“原来是跑到关外去了,难怪遍寻不到……”

      韩旷冷冷地望着他,手上一动也未动。

      宁舒不禁大急:“孟连山口舌如簧,黑的也要说成白的,韩旷为何还不动手……”

      却听孟连山接着说道:“我本来对她很是感激。但后来她丈夫回来,我才发现,原来那人竟然是马贼首领。我身上有伤,生恐难以对付,只得装做昏迷不醒。却听他二人在外密谋,要杀我灭口。唉,韩零露救我一命,我本来是很感激的。转念她又要杀我,那也算是恩怨相抵。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我不想在那蛮荒之地丢了性命,自然要奋起反抗,先下手为强。他们有一个孩子,后来却不见了,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伤势一好,便回中原来了。如今你要替父母报仇,我孟某人也没有话说。不过善恶有报,终究是你父母作孽在先……”

      韩零露昔年名声不好,上了年纪的都知道华山派当年四处追缉她的往事。闻言看向韩旷的目光便十分不善:“冤冤相报何时了,韩零露昔年作孽无数,后来身死,那也没什么好说了。孟掌门是出于公义,而你却是为了私仇。以私仇毁公义,江湖中的公道,不是这么算的。”

      韩旷一动不动地听着他们的话,忽然道:“若他并非出于公义呢?”

      枯云道:“这话怎么说?”

      韩旷握紧了刀:“他的话一……一个字都不对。我父亲只是个采药人,并……并不是什么马贼。我母亲救他,他却恩将仇报。当年他杀我父母,为的是归阳刀谱。道长不必多问,只看便知。”说着手腕一番,再次向孟连山冲去。

      两人电光火石间对了十余招。韩旷刀意凛冽,一时竟然将孟连山的君山剑法压制住了。

      宁舒看见韩旷眉头皱紧,知道这是已经硬碰硬地拼起了内力,不禁十分焦急。他自己并未同任何高手全力以赴地动过手。昔日沈潇在凌霄峰上出手,也不曾用出什么杀招,终是制敌与切磋的念头为多。

      但韩旷今日在此,与孟连山却是要以命相搏的。高手过招,招式固然要紧,但能撑多久,赢面多大,内力却是占了大半。

      正当韩旷斜出一刀,要劈向孟连山腰侧时。孟连山避无可避,长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变挡为砍,生生扛住了韩旷的刀。只是剑身难当虞渊之利,当即断做两截。

      韩旷刀风未尽,将孟连山衣服刮开了长长一刀口子,赫然可见右肋下有一道极长的伤疤,向左上方延伸,没入了衣服之中。

      这一下眼尖的人都瞧见了。

      万江河厉声道:“孟掌门,人家小姑娘句句属实,你还有什么话说!”

      孟连山神色数变,终于阴沉道:“大丈夫谁人无伤,孟某人此番委实冤屈得很。且将此人拿下,一审便知。”

      然而并无人上前相助,人人只是神色惊疑不定,在台下遥遥观望。

      韩旷并不再等,飞身上前,刀刀见影,绵密无隙。孟连山一时竟左支右绌,渐露败相。

      宁舒越看越觉得不对,因为韩旷刀法瞧着虽精妙,却并不是要命的杀招。这般下去,不过空耗而已。但他很快意识到,韩旷不只是要杀他,且是要名正言顺地杀他。这样做,自然是有道理的。

      果然,孟连山一时不察,竟被韩旷从台上一脚踹下。堂堂一派掌门,竟然被一个无名小辈打得抱头鼠窜。周遭人人震惊,还有些不知为何,竟憋不住发出了嗤笑。

      孟连山面色紫涨,四下环视,突然暴喝一声,跃至一个唐门长老身前,一把抽出了人家腰间的刀。

      宁舒凝神望去,见那刀锋刃如雪,身如秋水,乃是一把少见的宝刀。但谁人都知,君山一向是用剑的,虽有刀法,不过是外门弟子才修习的末技。

      韩旷见此情景,嘴角却露出一丝讥讽笑意。未待孟连山如何,便再度飞身上前,一刀劈了过来。

      这一次两人再交手,他却失了先前的优势。孟连山刀意暴虐诡谲,刀刀皆是往要害处招呼。韩旷全神贯注,以同样的招式相抵挡。但难免露出艰难之色。

      宁舒瞧得焦心至极,指甲几乎要将手心掐出血来。

      待孟连山刀锋有一次贴着韩旷颈侧擦过时。枯云喃喃道:“这刀……不是君山的路子。”

      唐门那失了刀的长老也道:“怪哉,孟掌门这刀法不是君山的路子。瞧那样子,怎么倒同华山派武功的路数有些相像?”

      九华派的张不通今日也在,闻言摇头道:“像归像,可华山是玄门正宗,变化万端之中,总离不了一个中正。他二人这个路数,却失之偏锋了……“他皱眉道:“君山武功,讲究一个稳如磐石,渺如秋水。孟掌门身为掌门,为什么不用自家功夫,却与那年轻人用的功夫是一路的?难道……难道当真如那人所说,是夺了人家的武功,所以才……”

      却听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夺不夺旁人的功夫不知道。不过他俩用的这路刀法,晚辈倒是认得的。”

      众人回头,见那云霞剑张蔚抱着胳膊,正靠在树上,出神地望着台上。

      苦节生平最烦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闻言不悦道:“你又是何人?”

      张蔚不理会她,只紧紧盯着台上来去:“上一回我便瞧了出来。师父讲的果然没错。有生之年,能重见归阳刀法,当真是三生有幸了。”

      枯云若有所思:“你这般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曾听师兄说起过,七十多年前,塞北有一无名高手南下中原,与诸多用刀的前辈切磋技艺。十战倒有九胜。那人使一柄通体乌黑的沉重长刀,用刀却极为灵活。不过那刀客虽然四处找人打架,但意在切磋,并不曾伤人。前辈高手大多自重名声,与无名之辈比试,输了赢了,也都未曾大张旗鼓地声张。那人一路同人比武,一路南下,一直来到了当时的武夷山……”

      万江河慢慢道:“万某人似乎也听过这事……那是我武夷派中一个挂名修行的长辈。姓白还是姓什么的,功夫平平,但是人很聪明。据说是用计从一个刀客那里赢了一把刀。那刀客输了刀,心中惭愧,便悄悄地离开了。武夷派中能人高手甚多,弟子不计其数,也没人怎么留意。后来的事,便没人知道了……”

      张蔚摇头:“你们不知道,我却知道。那位姓白的前辈后来离了武夷山,在我松溪派盘桓过一段时间。我门中一向清闲度日,当时的掌门很爱与人闲谈,见那人见多识广,便与他聊起天下武功。他曾说,天下的刀法,若论厉害,归阳刀当属第一。不过那刀法的内功源出半本残缺的经书,天生就带着很大的缺陷。过刚易折,练得深了,容易反噬。掌门一听,只觉得这门功夫再厉害也没用,便也没了兴致。不过他惯爱评点些武林中的功夫,便随手将这一门功夫也记了下来,留待警示后世弟子。”他看向枯云等人,耸了耸肩:“那本笔记至今仍在我松溪门中,列位若要不信,何时都可以来我松溪瞧瞧。我门中冷清许久,师父若见有客人前来,想必会很高兴。”

      这一下众人便信了八九分。再去看台上,只见孟连山与韩旷打得难解难分。

      两人用的都是天下第一的刀法,可是明显孟连山技高一筹。韩旷处处受制,只能狼狈挣扎。身上只这一会儿,便多了六七处刀伤。

      宁舒心急如焚,可也深知,他二人武功如今皆是当世一等一的,旁人一时间根本无法插手。他有心以言语相帮,又恐分了韩旷心神。长此下去,胜负难料。孟连山心机深沉,善于诡辩,敢将这门功夫用出来,背后一定留了许多后路。若想真的赢他,只能想法子斩断他的后路,让他心神不宁,方有赢面。

      心思既定,当即默不作声,穿过重重人群,来到段辰身边,低声道:“段师兄。”

      段辰本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闻声一愣,好半天才颤声道:“宁……”

      宁舒将食指竖在唇前,低声道:“此时不便说话,你随来我来。”

      段辰看了一眼台上,握紧剑随宁舒走到边上,焦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去哪儿了……”

      宁舒苦笑摇头:“别问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君山岛后有个静观堂,堂中一层屏风后罗汉榻下,是个密室。孟连山经年犯下的事,那里或多或少都留着证据。岛后有个石崖,靠林子这侧有个洞,你点起火把往里看,运气好的话,能瞧见些遗骸。若是运气不好,他已将遗骸烧了,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那堂中养了狗,你若过去,小心些。”

      段辰颤声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到底是……”

      宁舒道:“别问了,叶小姐丢了这事,就是他做的。如今机会难得,快去吧。”

      段辰沉吟一下:“好。”他深深看着宁舒:“你好生等我回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宁舒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事不宜迟,小心为上。”

      段辰飞快地去了。

      宁舒回头,恰看见叶红菱卷着发梢,倚在树后,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他笑了笑:“叶小姐……”

      叶红菱一撅嘴:“好嘛,我算瞧出来了。”

      宁舒笑容一僵:“什么?”

      叶红菱道:“你救我两次,我还当你是个好人,哪想到也是别有用心。”

      宁舒知道她平白被卷进来,吃了许多苦,虽然此时并非因自己而起,但是还是莫名地生出些愧疚来:“此事实在复杂,一时也讲不清楚。不过是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他叹了口气,真心道:“你能没事,真的太好了。”

      叶红菱放下头发,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我有许多事想不明白,不过如今也不用我想明白。但有一件事,我当真有些在意。”

      宁舒点头:“你问便是。”

      叶红菱道:“段辰说他有一个心心念念之人,始终不能忘情。那人是不是你?”

      宁舒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

      叶红菱见他不答,面色一沉:“我便知道是这样。哼,老天当真不公平得紧。我还当你像我一样为情所困,哪知道你是个大大的祸水……”

      宁舒涩然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红菱翻了一个白眼:“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哪样?好了,我问完了。”她提起裙摆,往华山派那头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一笑:“不过若是易地而处,我也会很喜欢你。”说完轻快地跑开了。

      宁舒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笑着笑着,猛然想起一件事:“叶姑娘。”

      叶红菱转身:“怎么啦?”

      宁舒道:“有件事,想托你告诉段辰一声。”说着凑到她耳边,低低讲了一遍。

      叶红菱困惑道:“这样要紧的事,你怎么不自己同他说?诶?你的手怎么比我还凉?”

      宁舒道:“总之,我好歹救了你两回,你千万要帮我这个忙。”

      叶红菱点头:”行吧,我答应你。“

      宁舒微笑道:”谢谢你。“说着转身,回到台边去了。

      孟连山与韩旷仍然胶着缠斗。两人功夫源出一路,孟连山老辣,韩旷无畏。两人如今已过了二百来招,韩旷每每生死之际,都能堪堪避开要命的杀招。他身上浅伤虽多,但没有一处伤在要害。宁舒目不转睛地看了大半个时辰,心中渐有所觉。

      韩旷是在等。他如今阴阳二气运转自如,原本只有纯阳之气的刀锋上,如今时不时也带了些难以捉摸的绵绵阴气。他功夫不敌孟连山,全凭这一点捉摸不定扰乱对方的路数。孟连山起先还很沉得住气,但刀刀不中,难免露出了些焦躁之色。

      宁舒目不转睛瞧着,抿了抿嘴,用一个低沉憨厚的声音向枯云道:“道长,我方才听你们说归阳刀,倒想起了一个武学的疑问,想向前辈请教。”

      枯云见他身着寻常短打,面容也陌生,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什么疑问?”

      “我听说大凡太过厉害的功夫,修习都很不易。威力虽大,但后患也多。孟掌门的归阳刀这么厉害,不知道是否也有这个隐患。”

      张蔚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这功夫练得深了,容易反噬。叶小姐说他胸前有三颗红痣,那其实不是红痣,是任脉上的三处隐患。气血凝滞不畅,越是动用内力,越是发作得快。”

      宁舒佯装不知:“敢问这位少侠,是如何发作?”

      张蔚想了想:“照我门中长辈那本笔记记载,血痣既然生了,就是离发作不远了。轻的内府受损,重的经脉断绝,周身瘫痪,不外如是。也有倒霉的直接就死了。不知道这位孟掌门是哪一种了。”他摇了摇头,颇有些幸灾乐祸道:“人生大起大落的,今日本是孟掌门的好日子,没想到遇上拆台的。不过这种事又怪得了谁呢。”

      他声音清楚,一字不落地传到台上。孟连山虽然神色未动,到底刀下一滞。韩旷方才肩上才挨了一刀,此刻觑准空隙,内息变阳为阴,如丝如缠,附在孟连山刀上。自这一隙间倏然刺去。可惜孟连山反应机敏,堪堪躲过,只在肩上留下一道深深刀口。

      韩旷面色不变,反手抽刀,又一刀紧随其后。孟连山恨声道:“你父母自己作孽,如今倒来害我……”

      韩旷闻若未闻,脚下步法严正,前进后退,倏忽来去,竟然有了几许分花拂柳步中的出其不意之感。

      宁舒双手在袖中默默攥紧,嘴上却一刻不停,只引那张蔚接连不断地讲述内力反噬的恶果。也不知过了多久,段辰终于带着几个华山弟子回来了。

      那人走到枯云和万江河身边,将手中包袱打开,里面林林总总的,装着不少细碎东西。枯云看了一阵,终于在见到一柄拂尘时骤然色变。他咬牙道:“孟连山……好啊,好……原来我师弟,竟是命丧你手……”

      他冲台上暴喝一声:“孟连山!你瞧这是什么!”

      说着将那包袱一抖。林林总总的东西都落在了台上。

      段辰见众人不解,将密室之事简单说了。又提到:“后山有一洞窟,被烈火焚烧过。不过我们还是拣出了些东西……”说着将手中另一个包袱打开,里头是些未曾烧尽的骸骨。

      韩旷跃后数步,冷冷地望着孟连山。

      孟连山眼白已全部变红,见了台上的东西,神色惊怒欲狂:“是谁!是谁……要加害于我!”

      万江河怒喝道:“你藏得够深,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想狡辩。证据全都在此,我看你还是先歇一歇,把事情说明白得好。”

      唐门一个长老检查着包袱里的药瓶,神色越发凝重:“我记得君山老掌门是死前数年,人渐渐变得有些糊涂。当时还以为,是年老所致。如今想来,他年纪并不甚大,不至于就糊涂了。这药……倒有一瓶是致人神智不清的慢性毒药。还有这化生水……本是邪道中用于杀人灭口的东西,怎么也在此处……”他抬起头:“孟掌门,这许多事,你总得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孟连山哈哈大笑:“你们见不得我有如今的声势,想要置我于死地,那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段辰神色厌恶,身边一个弟子将捆成粽子的一个君山弟子推了出来。那弟子鼻青脸肿,含混哭道:“这委实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守门的……”

      段辰厉声道:“他半夜让哑仆从楼里拖尸首出去,你也不知道?你们从洞庭沿岸劫掠平民女子,你也不知道?我劝你还是速速说了,免得等下还有苦头要吃!”

      孟连山咬牙道:“罢了,我说便是。”

      众人鸦雀无声,待他开口,没想到他反身往后山方向跃去。

      他轻功如风,这一下如同纸鸢飞起,眨眼就在十数丈之外了。没想到韩旷紧追不舍。孟连山回身便砍,韩旷侧身闪避。哪知道这不过一招虚晃,转瞬那人又奔了十数丈,眼看着竟要在众目睽睽下逃走。

      韩旷却忽然停下脚步。

      身后众人急道:”还不快追!“

      韩旷一言不发,将刀转为反手,高高举起,暴喝一声,掷了出去。

      原本沉重的虞渊如一支轻捷羽剑般平平飞出,不偏不倚,正中孟连山后心。

      那人顿时扑倒在地。

      韩旷飞身上前,踩在那人肩上,将刀抽出,把人踢翻过来。

      孟连山嘴角带血,脸上挂着狞笑:”归……归阳是残经,孤阳……不……不生。谁练了,手上都要沾血。你……你也练了……也……也杀了不少人吧?”

      韩旷冷冷道:“你错了。”

      孟连山大笑:“那么你就是个傻子……早晚,早晚要内力反噬,生不如死……”他面容诡异:“你也快要,穷途末路了。”

      韩旷却一笑:“我不会。”言罢盯紧孟连山的眼睛,低声道:“杀人偿命。”

      说完手起刀落,一刀斩下了孟连山的头颅。

      台下喧声如沸。所有人都向那处涌去。

      韩旷也不知花了多久才从枯云那里脱身,他跃回台上,四下张望,只是没瞧见宁舒。

      找了许久,单望见段辰站在树下发愣。叶红菱托腮坐在一只石桌旁,不知在思量什么。他急急奔过去,一把将段辰拽住:“他人呢?”

      段辰抬起头,神色孤寂:“我不知道。”望见韩旷神色,语声怅然:“原来你也不知道么?”

      韩旷茫然放开人,极目远眺,只见天高水阔,秋色渺远。

      浩淼烟波,望之无际,那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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