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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章德窦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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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说了,这个天下我们窦家要占到一半。”
“偷人?什么叫偷人?你用江山权势诱我这叫偷,我用荣华富贵诱他这也叫偷,只是我坦荡认下了人的贫性,而你也连人也做不好。”
“今皇帝以幼年,茕茕在疚,朕且佐助听政。外有大国贤王并为蕃屏,内有公卿大夫统理本朝,恭己受成,夫何忧哉!”
“什么祖宗章法什么帝王香火,全部跟着我陪葬才好!刘肇!若是没有我,你以为这个皇位哪里轮得到你?刘炟!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输,你怎么就不肯跟我好好争呢?窦华娥!妳不许哭!这汉宫接不住我窦明姜的眼泪!”
我一直觉得,阿母看姊姊的眼神很不一样,那绝不是看女儿的眼神,那更像是屠夫看向自己最好最锐的一把刀的眼神。姊姊早慧,我向她讲出我的发现,她只说:“朱门高户里的孩子从一开始就只是一把完梦讨债的刀子,过去是如今是以后还会是。”我听了不觉出生神伤之情姊姊见状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饴来塞到我嘴巴里说:“小华娥,妳且安心,姊姊会成为最好的刀子必会让阿母满意,届时妳想做什么便去做,妳还有姊姊呢。”我为她那她想做的事呢?她答道:“姊姊第一想做的事便是为阿母将郭家昔日那口气争回来,第二便是将匈奴与西羌打的远远的,这第三便是希望姊姊的小华娥能高高兴兴的。”建初二年秋,阿母带着我与姊姊入长乐宫见到了那位贤名在外的宋太后,她是个极其温和的人,姊姊与她聊了两个时辰的周易周礼与起居注,她叹道:“好孩子,妳可真是个妙人,皇帝身边正缺妳这样的人。”这时刘炟求见,只一眼我便知晓阿母托人打点的钱花得值,儿子求美母亲求才姊姊求遇,我们自然而然地进了北宫掖庭。宋贵人背靠马太后若是要除需得待到马太后过身将马家连根拔起,梁贵人背靠舞阴长公主与褒亲侯可借她为阿母涨势,眼下我们要做的是将凤位坐稳借宋打梁。建初三年春,姊姊得封皇后我得封贵人,宋贵人有孕姊姊欲收其子,我道:“这个孩子身上流着马家的血,来日为扶窦家必将马家革职诛死,孩子长大只怕姊姊这个太后做不长久,他可以是任何人塞给妳的却绝不能是妳自己要的。”建初四年,马太后崩逝,姊姊借厌胜之术与掖庭令之口欲除宋贵人,可实在没想到刘炟因舍不得马家势力竟视而不见,姊姊将梁贵人之子刘肇收养又派窦家的人在前朝施压,三年后比起肆意打骂宫人的刘庆,刘炟还是选了爱兵修身的刘肇为储君,马防马光搜刮民脂民膏奢华无理的折子与马豫信中怨皇之事成了宋贵人的催死令,他选了姊姊宫中的小黄门蔡伦让其验实,宋氏姊妹被蔡伦毒杀的消息传来姊姊只说:“如今马家没用刘庆庸碌,正是除掉马家眼线的好时机,咱们这位陛下被压的太久,借我杀人也是情有可原,梁家听说肇儿进封太子的消息以后连着摆了三天的席面,他们好像忘了我才是嫡母,忘了阿母也是有侯位在身上的,接下来便轮到我借他除去梁家了。”建初八年,梁贵人姑侄死于意图借子谋反其父夏竦死于谋逆,刘炟将舞阴长公主的信丢在姊姊面前,姊姊只说:“臣妾是为陛下的江山永固,若是没了我陛下就该死在梁家手中了。”刘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怒气甩袖而去,他早该想到的,他与她都只不过是对方手里的一把刀。姊姊瞧着外头的雨对我讲:“阿母说了,这个天下我们窦家要占到一半。”
刘炟有梁贵人宋贵人,姊姊也有郭举窦芫,刘炟知晓此事时储君已是窦家的孩子前朝已是窦家的臣子就连匈奴怕的也是窦家之人,他以为他可以用这世上最偏寸的借口再争一争可刚撕开帘子对上的是一把剑,姊姊将剑抵在他颈上问他:“陛下何事?怎么没派个人通传?”他赶忙将我的袖子甩开道:“皇后!妳竟敢偷人!朕要杀了你们!”姊姊召人将他拿住下诏:陛下已疯,宫人们须得严加看管。她看着大喊大叫的刘炟还是踩了下去在他耳畔说:“偷人?什么叫偷人?你用江山权势诱我这叫偷,我用荣华富贵诱他这也叫偷,只是我坦荡认下了人的贫性,而你也连人也做不好,我护得住他,可她们已经被你亲手杀了。”章和二年春,刘炟逝世肇儿即位,姊姊以皇太后的身份摄政阿母进封长公主,长兄任侍中之职弟弟获封中郎将,窦家如今占的已然不止一半。本是风头正盛之时家里却还是出了乱子,姊姊与阿母从去先帝坟前回来便一直僵持不下,我正欲去找姊姊问个明白到了门前却只听到摔砸碎消与姊姊吼道:“哀家如今是太后!要做什么事与长公主有什么关系!”的声音,我连忙走进去却实在没想到姊姊脸上还挂着泪水,将阿母请走后我为她出了何事?她只说:“我一直都知道她只是把我当成一把刀子,可我用了二十年还是做不到不在她身上找流情,华娥,姊姊只是踹了一脚刘炟的坟可阿母竟那般说我…”一个从小便开始将刘家视做仇敌的孩子与一个从小生活在阴家胜局里的孩子自然会有相悖之时,她恨的是整个刘家她恨的只是当初那盘棋局里布戏的人。阿母为舅父图谋的消息传回宫内,姊姊才与我下到一半便让人将传辞之人提了上来问他:“你看到了?看到了便是玩忽职守染指皇家,没看到便是传谗毁名,朕竟不知道一个地方群守竟有这般大的能耐?是如今诏狱里的人太少了?”他半天才吐出个:“太后冤枉啊,是姓刘的大人让小人如此传的,小人不敢不干啊!”是握有煮盐冶铁之权的刘家,我摇了摇头叹难解,姊姊将人放走后又吃了我两子见我为难她竟将最开始的两步棋放了回去道:“我会输,可他们也赢不了,而且以后制棋之人只会制白子了。”我听懂了她的意思笑说:“盐铁一放,阿母便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姊姊今日能传阿母进宫为妳做汤饼了吧?”她将脸别过去道:“哀家可不想吃,可长公主若是做了不吃那可可惜了。”我瞧着她头上还戴着刘炟昔年赠她的玉钗到底还是问出了口:“姊姊,妳便当真有那么恨他吗?”她将那钗取下扔进了水里说了句:“恨啊,恨他轻敌恨他争不过我,可不重要了,我的对手如今已经换成了满朝文武南北匈奴性心恶寒。”我瞧着姊姊离去的背影终于明白了阿母为何会选她,她看到的从不是人而是赢了或者输了的她自己。
章和二年三月,于姊姊参政一事百官颇有微词,姊姊倒也不恼只是下诏道:“今皇帝以幼年,茕茕在疚,朕且佐助听政。外有大国贤王并为蕃屏,内有公卿大夫统理本朝,恭己受成,夫何忧哉!”又问点名指位问他们所怕之事,任亲信邓彪为太博统领百官逐一处政,将刘家亲王诏令回封。四月姊姊将免除郡国盐铁之禁,许民间百姓煮盐铸铁的诏令一下,百姓无有不乐一派称赞,刘家见大势已去又不好违了人心只得咽下这份哑巴亏,大汉正是一派国政收增皇民同乐的场景却传来匈奴内乱的消息。七月南匈奴单于上书求援,前朝耿秉主打宋意以鲜卑之患主退,两派驳斥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姊姊却装看不到只问我:“兄长如今还是不肯争吗?”我叹回:“他与母亲不同,他以为妳只能是窦家的刀,他可以安心于皿中受着妳与母亲的供养。”姊姊笑道:“他们以为附子争来的荣耀是他们的,可惜从一开始附子便只是将他们当做垫脚石,刘畅快进宫了,两石相搏只要他急了,我才能用他稳住军权。”窦家的女儿刘家的新妇,他们理所应当地以为她们总会乖乖将荣耀献上,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为此争个头破血流再踩血而上好了。姊姊借刘畅夺了兄长不少宫省之权,兄长果然急了竟做出暗杀皇家之事,朝野皆惊求处死兄长,兄长自请出击匈奴百官皆服。十月兄长以车骑将军之身出讨北匈奴与其同行的还有耿秉,出征前兄长对姊姊说:“妳赢了,窦家甘心为妳卖命了。”我听了只觉好笑,借窦杀刘借刘立命,这可是他们对她的手段,姊姊笑回:“将军这条命对朕来讲可谓半钱不值,朕对窦家罚也是赏。”十一月西羌动乱姊姊派出邓训利用人息偏误瓦解人心兵力,发兵四千拿下迷唐。永元四月前线传问可救窦免,姊姊下诏:汉军军规,不救人质。六月将军大破北匈奴,勒石燕然的功绩与北单于出逃乌孙西羌溃不成军的消息传回洛阳百姓皆言:“可比汉武盛世!”就连班家也认下了窦家将军与姊姊这个太后。九月姊妹将将军之位改制于三公之上太博之下,永元二年五月,大汉收伊吾之地,引车师国惶恐欲求和,姊姊说:“古往今来求和不过一送地钱二送美人,如今汝辈地钱汉收,能送的也只有人了吧。”王子和亲的消息传回宫女无一不叫好:“他们不是说和亲也是救国吗?如今刀子扎回他们身上了就知道”姊姊听了只是笑笑让人将印授金帛赏了下去问我:“妳说,到底是她们过不好?还是只有她们过不好世人才觉得合理?”六月,太后大赏窦家兄长却不受封,见姊姊忧心我开口道:“太后勿扰,兄长既拿妳当太后妳又何必拿他当兄长?”姊姊闻言笑道:“扰我的不是他,而是镇守北部之人选。”我几番思索向她进言:“此事需得纯臣要做,耿家兄弟与任家子弟尚可。”永元三年北匈奴归顺求旨,姊姊应下却点明了玺绶不交之事,次年又设耿夔为中郎将送玺使任尚驻军伊吾,自此南北匈奴西域伊吾皆称臣设都护府。
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那个孩子慢慢长大了,有日姊姊与我去太学瞧见刘肇正说着为君之道:“大秦与西海皆可归于大汉却不是如今,今前朝百官心不齐力不总百姓虽心平齐乐却仍缺文深技重之行,师傅,大汉的路还很长。”出宫的路上姊姊问我:“华娥,妳说阿母与兄长他们算不算为我铺路?”我如实告道:“回太后,窦家没有流情更不会有人为了别个做事,眼前此路乃太后一人所开,若是当日太后不为已谋,只怕于参政前太后便已经被窦家所害。”阿母懂得蜇伏却不明长谋,几个兄弟懂得谋划却不懂人心,不然前朝参窦家的折子也不会堆了又堆,窦家的局从一开始便是散乱之面,姊姊与我能做的只是将棋子摆好至于棋局的下一任主人是谁,我们没有想过也轮不到我们想。姊姊瞧着太学的方向说了句:“他怕是不会要残子,他总会将棋盘打翻的,既然如此,我们便再推他一把。”此后许元与郭举常常进宫来陪姊姊,许元猜到了姊姊想用他们与窦家为刘肇铺路,我们原以为她会逃可她只说:“窦明姜,这条路是我甘愿陪妳走的,醉生梦死荣华富贵那么多年总要付出些代价,这条命若是还能为妳做些事,也算值了。”我将几人密谋杀害刘肇的事大传出去,小刘肇却是半点动静也没有,我不禁有些着急,姊姊却拿着前线传回的战况说:“朕没有看错人,大汉的皇帝可以随百姓亲人欺负却绝不能让自己让百姓由外邦欺辱,他在等,等同外人的账讨完再向朕讨账。”永元四年夏,兄长与邓叠班师回朝,丁鸿按照姊姊的旨意上书让皇帝除去兄长,十日后宫中动乱,邓家亲信皆死于帝亲诏,小刘肇将邓家死因的呈书放到姊姊面前时姊姊只说:“窦家的人不能死于城中,百姓会惶恐边塞之况,你需让他们自己亲自动手,宫中有个黄门叫蔡伦,此人心术不正但你绝对用的上。小刘肇,你不像你母亲不像你父亲,你会是个好皇帝。”留下错愕的皇帝,我扶着姊姊去了南宫的方向,棋局初慎下子,棋局中打外子,棋局完心平沉。我们在南宫的日子过的还算舒心,偶有小宫女嚼舌根说她失势落败,她也只是笑笑说:“失窦得己败刘得己,没什么不好的,皇帝比曾经的我还认真,自然该是他赢。”姊姊还学会了抄经拜佛,她最常念的是一句:“杀人诛心,佛祖慈悲,执消念散,吾乃大善。”后来她忘了好多事却还记得问我开不开心,我说:“只要在姊姊身边,元娥永远都是高兴的。”她说她有些想念北宫的梅花我去替她折,回来南宫却烧起了一场大火,大火中她抱着刘炟的牌位烧着屋角梁柱,我大喊着让她出来刘肇也喊着母后,她瞧着忽地大喊着说:“什么祖宗章法什么帝王香火,全部跟着我陪葬才好!刘肇!若是没有我,你以为这个皇位哪里轮得到你?刘炟!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输,你怎么就不肯跟我好好争呢?窦华娥!妳不许哭!这汉宫接不住我窦明姜的眼泪!”南宫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自从那天以后,我怎么也说不出话了。永元九年,我将姊姊的尸骨从敬陵挖出,我择了东山上每年梅花开的最艳的一处将她葬下。
我出权出钱买通了守墓之人,让他们在我死后将我的尸骨埋进去,刘炟,我会让你永远忘不了输的滋味,窦明姜,没有妳我怎么高兴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