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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诚孝昭皇后 ...

  •   “皇帝离了臣子便做不成皇帝了,臣子们要的也绝不是妳叔父那样的人,赌局已开,我们能做的只有护住筹码。”
      “你要好好记住此刻,让他们安居乐业此刻方能永久,你的皇位才算坐稳。”
      “请太皇太后为幼帝正名,保大明基业永昌!”
      “母亲,不要哭,我与父兄定会将下辈子的家收拾得漂漂亮亮的连那窗框子也用金子镶,妳千万不要着急,平儿等着妳。”

      我是在永乐七年出生的,母妃说我是个好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不哭不闹因此为我取名为平。爹爹总是很忙但他也是很喜欢我的,他教我写字,虽然每次一个字也写不完他便急匆匆的走了。我还有三个兄长,我最喜欢的便是大哥哥,他很受皇爷爷喜欢,每次得了赏赐最好的东西总会要送到我那去。我先天体弱又不爱说话唯一喜欢的东西也只有书了,母妃忙着管内务也就任我看了。本来这一家子可有各有各的忙法闲时坐下品画写字的日子是极好的,可慢慢地宫里传出帝欲废太子的话,迟钝如我也开始慌了起来。母妃说让我跟着她去见一个人必让我心安,我立马从书堆里出身应好。她要带我见的人是位农妇,那位农妇眼睛似乎有些看不见,她是来与母妃交契的,她跪得极板正开口道:“民妇陈芸叩谢太子妃。”我猜到了些什么,母妃望着她离去的背道对我说:“平儿,妳猜母妃为什么要帮靖难遗民?”我答道:“此事皇爷爷应当也是知晓的,那女子许是已经出了九族又加之目不视,爹爹心慈母妃是必定要帮的。”她叹气道:“平儿,朱家起势靠的正是平之一字,平头商人家的情况也比东宫好上许多,民富宫贫对民来说才是一种平,可我们的情况又比瓦剌好上许多,我富敌贫这也是一种平,为保平才要织一张权势的大网。而对我们来说,这张网的中心便是情,妳皇爷爷想废的不是妳爹而是还来不及死去的先帝之父太祖嫡子,他想成全的不是妳叔父是从前的他自己,可他做不到,因为愧疚。而那个农妇能活下来靠的也是愧疚,因为妳皇爷爷因为我的愧疚。”我泄了气叹道:“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活在皇爷爷的一呼一吸间吗?”这时母妃将杨学士的信展开给我瞧,她说:“也不是,储君位上坐的人是谁需得帝王和臣子说了才算,皇帝离了臣子便做不成皇帝了,臣子们要的也绝不是妳叔父那样的人,赌局已开,我们能做的只有护住筹码。”我听罢放下心来恰逢女太史来找母妃,我退至一旁又遇兄长回来问他皇爷爷与爹爹之事,他笑说:“小平儿可快安心吧,只要母妃还在一日权势便不会丢。”我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听见屋内母亲喊道:“这点事儿都要出漏子,还是我去吧!”我想,她也许是喜欢的毕竟能护住想护之人也能攒下一些钱,她也许是讨厌的这是一条走着走着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路,可她不得不筹备而且筹备的很好。兄长瞧我烦忧又说:“小平儿若是真的心疼母妃,该早早养好身体才是,每晚母妃处理完了那些事还得给妳看药。”

      永乐二十二年,皇爷爷于北伐归途病逝。父皇登基,那是我记忆里兄长和爹爹第一次吵翻了脸就连母后也哭着问兄长:“就因为皇位,这一家子就该死的死散的散吗?”我瞧着鬓角发白的父皇突然觉得兄长其实没错,朱家人的情谊在这个时候是最不该有的。叔父叛乱的消息传来母后瞧着东宫的方向说了句:“这世上许多事都是轮着来的,个个都好可个个不平,轮子可不就只能停在你父皇身上了。”父皇自是舍不得处置叔父,增禄赏宝后让他回了藩地,母后也不恼只说:“这一家子心硬的,如是没个心软的,百姓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她递了信给兄长让他回来,大明已经经不起二次靖难之役了。父皇是在入夏时节过世的,过世前他交代我:“妳母后这一生太苦了,平儿要好好陪着母后慢慢走。”洪熙元年,兄长登基我获封嘉兴公主母后被尊为皇太后,叔父一家也被厚赏。我一直以为母后是不难过的,她太忙了,当太子妃的时候忙着处理后宫政事当皇后时忙着处理政事家情如今军国大事也要经她受命,直到一日我瞧见她将乌斯藏进献的宝石拿在手上念着:“让你抠门,现在我自己戴上了你也看不着了。”宣德元年叔父举兵欲反,朝中薛禄欲率军,母后先与兄长讲:“这一仗你需亲去,一可向天下百姓宣告正统,二可消朝中臣子二臣之心,三是若是你去此事便还有余地可供他走。”后又一封书信写给大学士让其在前朝进言。十月叔父炙死于铜缸中余子皆殁的消息传回宫中母后数着叶子好半天说不出话。宣德三年皇家出游,母后听着百姓的欢声笑语对兄长道:“你要好好记住此刻,让他们安居乐业此刻方能永久,你的皇位才算坐稳。”她去了那位老妇家中与她聊了许多,收成如何日子好不好过钱够不够等等,那位老妇说什么都好,还说如今的好全靠她与父皇于民仁义。母后用许多东西换了她一坛酒,又将酒倒给兄长说:“这农家的酒,酒坛与酒水都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这人愿意守着酒的一年又一年可贵地紧。”她那天与兄长与大臣聊了很多,回宫路上她对我说:“平儿妳出宫吧,离母后远一些离妳兄长远一些,妳的病才会好。”我择了那位朝堂新贵井源为夫,出嫁前一日母后说我为何选他,我老实道答:“我想着他军中事多,他定不会打扰我看书。”母后终于肯笑一笑说:“母后知晓妳怕什么,嫁个有军权的也好,保不准他带着妳骑一骑马妳身体还能好一些。”出嫁那日,我想:若有一日朝堂势变,我靠着井源军功是能保住命的,若是井家势涨,我靠着公主之名与这些年攒下的钱日子总归不会太难过的,母后送我走是为了给我留一条退路,而我的退路只能是我自己。只是母后心慈,幼帝位虚王爷欲争之局只怕还会上演,届时只要逼母后一把再由母后握政几年,这江山必定是能保住的。对权势母后其实是愿意的,毕竟那是一份被许多人护住才得以摆在她眼前的心血,她也确实护的很好。

      宜德九年,那段常被人们拿去比文景之治的岁月与它的缔造者一起走到了末尾。我来不及伤心赶忙问了井源前朝之局,方知如今储君虽立可大臣们都将宝押在次兄身上。我连夜进宫欲问母后何意,在路上遇到了张学士拿着奏书求见,我将他带进去却望见母后此刻正跪在皇奶奶画像前问她该如何,母后见是我们来了欲将画收起,我与张学士跪下喊道:“请太皇太后为幼帝正名,保大明基业永昌!”次日,我将祁镇带到乾清宫母后将大臣们请了过来,母后指着祁镇哭喊道:“这是先帝嫡子,是大明的帝王!诸位爱卿可要睁眼看清楚了,切莫尽错了忠义!”宣德十年祁镇继位,臣子们遵遗诏欲使母后掌权,母后接了太皇太后的封旨将大臣们召进便殿,她头发有些衰白了,这些看着我长大的老臣子也有些苍老了。她将祁镇从西殿喊来抱着他说:“你们都是老臣了,如今皇帝年幼,你们一定要同心协力守住大明啊!”臣子们齐声道:“老臣定不负太皇太后所托。”她又将杨溥喊上前来对他讲:“老头子从前常在我面前讲你是最忠诚的,他天天叹息说杨溥杨溥,没想到啊我如今我还能见到你,他若是知晓不晓得有多高兴呢……”母后与臣子们皆放声泣哭,她与他们这条路上怎么就人越走越少呢?我的人将王振带上来,母后收了眼泪厉声喝道:“我听闻你侍候皇帝时不按规矩,常有越矩之行,你这种人应当赐死。”女官将刀抵在其颈上,小祁镇见状哭出了声臣子们又都跪下陈情,我对母后摇了摇头又让人将刀放下,她喝道:“自古宦官当政的就没有几个有好下场,今日你能活着是侥幸,下一次刀子就不会是白的了。”事毕位稳母后送我出宫,她对我讲:“平儿妳且安心去吧,母后会用情平好权也会用权遏死情,只要我在一日他王振就休想祸害大明。”母后的每一步我都看得明白,唯独祁镇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母后当真觉得孙氏可靠?”她望着我道:“平儿,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妳兄长幼时顽劣总爱给我和妳父惹麻烦,可我们那时有了好东西还是会先给他,人这一生总会有一两个人什么好的都会想先给其,祁镇于妳兄长也是如此。”我没再说话只是望着绢上的血觉得好笑,不过她或许也是这样长大的,我谁也怨不了。回府的路上我路过个寺庙,有个师太在为女童取血,我来了兴趣问这是干嘛?她说是为了将女童所谓血亲割断让她入佛门带她修行,我又问她血亲的作用是什么?她答是羁绊与爱,我笑着说了句:“那不是情,那是为了让棋子认取的借口。”我在寺中树下找到了写有我生辰八字的锦条,上面写望我平安无虞,旁边还挨着望大明江山永固的字样,母后啊母后,佛前不可打诳语。我回到府中理物将那坛金盆露水取出,这时井源将药端给我,我只说了句:“用不上了。”井源是个极好的夫婿,可师太说我今生投在帝王家便已是将运耗尽了不会再有流情予人了。

      正统四年二月天刚刚回暖,可我已是暖不起来了。母后出宫来看我,许是我如今的样子太吓人了才见了我第一面她竟哭出声了,我拉住她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摇着头示意她勿哭了。我将寺庙里的锦条给她看,那条写有大明江山永固的字样如今还多了个允字,我的女官将农妇的养女带上来,她将那坛金盆露水献给母后道:“跪见太皇太后,这酒是母亲生前从永城打来的,那里的百姓都说妳是好样的,妳是永城里最有出息的女子!”她终于有了几丝笑意道:“快起来,妳母亲有心了,永城这些年的收成很是不错,官清民乐的,我都看见啦。”她领了赏赐退下去,我让女官将纸鸢拿出来给母后,那上头有农家人写的谢字有官吏写的明字还有我照着书房里老老留下的字迹临摹出的爱字,母后的眼水打在上头我赶忙笑着示意走到院中将纸鸢绞断,母后望着纸鸢道:“平儿,妳老老是永乐三年没了的,永乐九年妳老爷过身,永乐二十二年妳皇爷爷过身,接着是妳父亲妳兄长妳二兄,现在除了妳和妳次兄,母亲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如今连妳也要先我一步而去吗?真的只能留我一个人吗?”她说到后头又开始哭了,我想去抱她却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再睁开眼时,太医说我已经撑不住一炷香了有什么想说的便尽快说吧,我将井源喊过来说了句:“谢谢你,你以后要帮我守住大明啊。”对我的女官说:“母后已经应了我,我走以后妳便安心去六尚局当差吧。”最后我将所有人支出去,抬手擦去母后的眼泪道:“从前老老带着我去看过鸢,她说妳是最英勇神气的那一只,我说妳才不是,妳是训鸢的那一个。母亲,不要哭,我与父兄定会将下辈子的家收拾得漂漂亮亮的连那窗框子也用金子镶,妳千万不要着急,平儿等着妳。”她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的记忆飘忽了很久,终于停在了永乐十九年那个夏日,那时我身旁的女官向我辞行说是要回乡嫁人,我问她:“那妳在京城的铺子怎么办?”母亲正好推门而入为我送药她说:“笨平儿,自然是该开着就开着赚钱就赚钱呀,只要她想,便没有人可以用任何由头让她停下。”那天我想了很久,终于知道了自己最想干的是什么,我想每一次去民间时都能够听到女娃娃说:“如今咱们这位当家做主的不也是一位女子吗?若是没有这位女子,阿爹他们死了也是白死的。”

      前尘散尽,也不知她哪一年才能发现我放在东宫太子妃枕下的钗子,那是那时的小太孙们亲手为她雕琢的。张妍,我们来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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