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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伞下又潮又湿。
      黎嘉恩小心搀着陈时,走过两个路口。

      这儿的路窄得出奇,路面也坑坑洼洼的。两个人缓慢移动到第三个路口,陈时停下了。

      旁边是一家招待所。

      “我没带身份证。”
      黎嘉恩从伞下望出去。

      陈时一愣,很快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脸上登时一副“你想什么呢”的冷嘲热讽。

      黎嘉恩有些没明白。

      “那。”
      陈时懒洋洋看向斜对面。

      对面是一家棋牌室。

      棋牌室?

      在黎嘉恩发怔的间隙,一滴雨从伞面滑落,顺着伞骨的棱,吧嗒一声,落在她脸上。

      很痒。

      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架着陈时,腾不开第三只手去抹了,正为难,脸颊一热。

      陈时突然低头抚上她的脸,拇指缓慢擦过那滴雨。

      烫。

      黎嘉恩脑袋一空,刷地扬起头。

      显然陈时刚刚只是本能反应,见她看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动作里的暧昧意味,一时竟也僵住了。

      咚——
      雨点敲上伞面。

      咚咚——
      似乎是谁的心跳撞上了肋骨。

      这没完没了的雨!

      陈时倏地收回手,视线生硬下落,落到她完全湿透了的半边身子上,两秒后,他移走了视线:“走吧。”

      方向还是那家棋牌室。

      “这边。”
      陈时往旁边使了个眼神。

      棋牌室一旁有条幽暗楼道。

      黎嘉恩随他仰头。

      面前是一栋矮楼。

      她不知道里面的楼梯通向哪里,但什么都没讲,收起伞,扶着陈时走进去。

      一直爬了三层楼,站定到一扇铁栅门前,陈时单手从裤兜摸出一串钥匙,开了门。

      再出去就是屋顶了。黎嘉恩望着门外的雨,又重新撑开伞。

      是屋顶,四处铺着反光的防水层,大概很久没人维护了,卷材剥落得到处都是,露出底下一片片水泥的灰块。

      黎嘉恩又往一角看——那儿确实有栋小屋,不像能住人的地方,更像是筒子楼房顶上的排风口。
      应该是房主违规加盖的。

      “这是哪?”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渠山。”
      陈时回了句废话。

      黎嘉恩胸口一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陈时熟门熟路开了屋子的锁,拧开门,倚着门框:“进来。”

      室内很暗,门口有个玄关,黎嘉恩把伞收好,放到地上,开灯,推开内室的铝合门。

      很逼仄的一居室,屋里摆了些简单家具……这到底是哪?
      她转回身,试图从陈时脸上看出答案。

      陈时耷着眼皮,根本不和她对视,带上了门后,目不斜视地往卧室走,很快,人掷来个东西:“换上。”

      黎嘉恩眼前一黑,扯掉脑袋上的衣服。

      是件男款T恤,很干净,隐约还能闻见洗涤过的肥皂味。

      “水电都没断。”
      陈时往卫生间指了指。

      大概是见她站着没动,陈时罕见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这房子没到期,凑合住吧。”
      “你租的?”
      “嗯。”
      “你为什么租渠山的房子?”

      陈时不像缺钱的样子,也没理由租住在这里。黎嘉恩越来越意识到,她好像对134号院外的陈时,很陌生。

      “跑生意。”
      陈时懒得多言,简短扔来三个字敷衍了事。

      “你……”

      “你准备一直这么湿着?”陈时拧了拧眉,打断她的追问,“收账的时候我偶尔会过来,衣服不脏。”

      “……”
      黎嘉恩一时语塞,应了声,抱着衣服,转身进了卫生间。

      换好衣服,陈时还在客厅,半倚着沙发,顶着一张面目线条全往下的脸,打电话。

      头顶昏黄光线轻飘飘落在他周身,却衬得他手臂上的血脉愈发偾张,整个人透着紧绷又残忍的狠劲儿。

      “这次算我欠的……”他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是在警告谁,“但人,你敢动一下歪心思试试。”

      陈时身上那股子戾气又回来了。

      ——让她相信陈时能老老实实做生意,实在没可能。

      黎嘉恩无声无息地盯着他看了会,突然不想问他在哪晾衣服了,转回身,拉开卫生间的毛巾架,腾出两三寸的空余,把手里已经洗好的湿衣服搭了上去。

      再出来,陈时不见了,沙发上多了个枕头。

      黎嘉恩往卧室看了一眼。
      门开着,灯也没熄。

      她默契地抱起枕头,什么都没讲,拍了拍,躺到沙发上。

      沙发挨着窗,屋里又闷又热;沙发也很不舒服,木头制的,上面什么软包都没有,硌得人骨头发痛。

      黎嘉恩左右辗转,这一侧硌疼了就翻身换另一面,直至凌晨四点左右,头顶的雨声终于弱下来了。

      雨停了?
      黎嘉恩睁开干涩的眼皮,坐起来,从窗户探出去。

      远处是青灰的天光,再远一点是青灰的渠山,裹在雾蒙蒙的水汽里。

      她醒了醒神,起身,去卫生间摸了一把自己的T恤——没干,下摆处有一大片明显水渍,但好在上面的血迹已经看不太清了。

      她换回自己的衣服,重新推开卫生间的门。

      本以为这个时间点,陈时应该在熟睡,但刚走到卧室门口,一道注视敏锐地穿了出来,钉在她身上。

      ——明明她没弄出什么动静?

      黎嘉恩一滞,不由自主就驻了足。

      陈时靠在床头,蜷着那条没受伤的腿,胳膊半搭在上面,坐着。
      他眼神平静得看不出任何东西。

      自重逢后,难得能和陈时这样安静地共处一室,没有对峙,也没有杂七杂八的事情横在他们之间,黎嘉恩脑中忽然有点乱,不知道要想什么,能想什么。

      静静站到最后,乱的、不乱的,什么想法都没了。

      她只是站着。

      “哪儿去。”
      就在她思绪逐渐清明,准备转身走掉时,陈时突然叫住了她。

      大概是因为看到她换回了自己的湿衣服,以为她要不告而辞,陈时的口吻中带有一丝敌意。

      黎嘉恩了然于胸,重新转回身,脸色平静:“怎么了?”

      “你有地方去?”

      黎嘉恩的心脏跟着陈时的问题可怜一颤。

      她的火车票过了发车时间,没法退了。卡上的钱所剩无几,怎么挨过这个假期,是她迟早要面对的现实问题。

      “你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回学校住桥洞、喝西北风?”
      陈时口吻咄咄。

      黎嘉恩视线晃开又落下,落在陈时缠着层层纱布的右手上——是刀伤,清创的时候她看见了。她很确定,是她在工厂应激般划出去那一下,伤到他了。

      但陈时不仅没提这事,甚至还不着痕迹地藏了一路。
      似乎是怕她见到了多想。

      黎嘉恩深深吸了口气,神经发痛。

      若只好只坏,反倒简单。
      可像陈时这样,好得不充分、坏得不彻底,才让人无穷痛苦——共处是共处不了的,但真要离开又会产生莫名的心理负担。

      似乎一旦碰了面,再想彼此切割,就成了一件对他们俩来说,都不容易的事。

      她沉默地转过身。

      “你、干、嘛、去。”
      陈时咬字时,牙齿间莫名在抖。

      “去饿死。”
      她头也不回,依旧保持最大限度的节能模式。

      “黎嘉恩!”
      陈时应激般,突然从床上跳下来。

      他丝毫不顾忌腿上的伤,两步并作一步冲过来,将人攫住:“你他妈又要这样走掉!”

      不知是他气急了,还是牵动了哪处伤口,脸上毫无血色,眼睛却瞬间烧红一片,快把她灼穿了。

      黎嘉恩惊了一惊,很快冷静下来,先检查陈时肩膀上的缝合处。

      “说话!”
      陈时莫名抖了一下。

      其实她还没动过要走的心思,小五没来,再怎么说她也不能把一个病号独自扔在这里。

      “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两千块钱。”
      陈时越来越阴鸷。

      他眼里那把火很快烧完了,瞳孔里扑上一层又一层灰烬。

      “没忘。”
      黎嘉恩确认过他的伤口没事,不卑不亢应下。

      以她对陈时的了解,陈时现在应该很痛。他凶归凶,额头全是汗,眼周肌肉也在无意识地颤抖。在楼下她就注意到了陈时不太正常的体温,看这伤口的情形,她脑中飞快地想,不排除淋雨感染的可能。

      她上前一步,架住他那条没受伤的胳膊:“你先回去躺下。”

      陈时岿然不动。

      没办法,黎嘉恩只好四下瞧了瞧,见小木桌上立了个不锈钢的烧水壶,打算过去烧点热水,刚一偏身,又被一股力扯回来。

      “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好声好气解释。

      但陈时不仅不松手,反而把她抓得更紧了些,仿佛她是什么撒谎成性的惯犯,一张嘴就是谎话连篇。

      “你发烧了,得吃药。”
      黎嘉恩只想让陈时赶快坐下——他神态上的微妙不适,让她也有些不舒服了。

      “当年干什么去了!我用不着你现在在这假惺惺地装好人!”

      他一脑门的汗,大概是痛狠了,黎嘉恩竟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细碎颤抖。

      “我不走,”她平静呵斥,“你先放手。”

      或许是她神色太过笃定,陈时将信将疑地松了五指,人却还崩得紧紧的,像张拉满的弓。

      “小五什么时候回来?”
      黎嘉恩转身拿起烧水壶,去门口的水池接水。

      “你跟他很熟?”
      陈时仍是全然防御的姿态。

      “陈时,”黎嘉恩烧上热水,转回身,提醒他,“我没有在这看你发神经的义务。”

      “也没有照顾你的义务。”
      黎嘉恩继续补充。

      闻言,陈时一怔,而后用力牵了牵嘴角,像笑,又不像笑,表情无比难看。

      “欠你的钱,我刚刚算过了。要是最近小五没法过来,按照护工的市场价,我大概需要照顾你十天左右……”

      她还没把话讲明白,陈时便用夸张的大笑制止住了她的后半句——仿佛他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都忘了,”他笑得眼角泛红,胸口剧烈起伏,“你一直这么……冷血。”

      黎嘉恩充耳不闻,低头在从医院拿来的那袋药中翻找了一通,拿出消炎止痛的胶囊,认真看过说明书,拆出两粒。

      “水好了之后,你要先吃这个药。”
      她伸出手背,全然不顾陈时的脸色,在他额头上强势地探了探。

      陈时缓缓敛住笑,闷闷咳了两声,一脸古怪地盯着她看。

      像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半晌,他似乎是慢慢接受了眼前的一切,情绪越来越平,直至面无表情:“……随你。”

      说完,他摸着桌板,坐到沙发上。

      黎嘉恩没再劝他回卧室,也坐下来,等水开。

      双双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热水壶“吱——”的一声,冒出白汽。
      水开了。

      黎嘉恩站起身,想去倒杯水。

      “给。”
      陈时先递来一个东西。

      她没看清陈时手里的是什么,站着没动。

      “不要?”
      陈时晃了晃手腕。

      黎嘉恩低头仔细端详——银行卡?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一天五百,你看你打算赚多少。”
      陈时的意思,似乎是在回应她说“护工”那句话。

      五百?
      应该高出市场价了吧。

      “这里面多少钱?”
      这下,换她弄不懂陈时了。

      ——这是算她在还钱,还是在借钱?

      “反正够你花。”
      陈时难得没带什么坏脾气。

      见他如此平静,黎嘉恩怔了又怔,接过卡片,指腹不自觉摩挲起上面凸起来的一串数字。

      “密码?”
      她试图性地问。

      “你好好看看,这是你的卡,”陈时说,“还是那个密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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