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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瑞王 ...

  •   “我想向姑姑讨封个王位,后即刻搬出皇宫。”

      少女的话语似是山涧流水,汩汩动听,可溪下却满是凹凸不平的石头,尽管被冲刷的平整光滑,却依旧带给人极强的不适感。

      “为何?”

      文帝皱眉,现下她知晓朝堂中的不太平,雩娄心中亦是门清,可她却要选择出宫?

      出去后文帝就很难对她时时眷顾,难免会被宵小找到伤害她的机会。

      文帝不赞同,“留在宫中罢,姑姑能随时见到你。”

      雩娄摇头拒绝,“我知晓姑姑对我意思,宫中固然安全,但也闭塞,我若要调查清楚阿姐一事,出宫立王府后更为方便。”

      文帝想要再劝导她,可还不等她开口,雩娄又说道,“在宣政殿我已然露了锋芒,此时搬出皇宫,亦能替小姑姑分担旧派视线。小姑姑眼下最重要的应是尽快熟悉皇权运转,坐稳皇位。”

      文帝闻言沉默许久,最后丧气道:“那也不至于让你个小孩儿陷入危险当中。”

      “可我为武帝之女,当朝皇女,重重身份下,注定不可能一直待在你们羽翼之下,我亦需要尽快独当一面。”

      文帝哑然,沉默许久后,才艰难开口。

      “如此,便依你。”

      “但钱姨与司姨,你且一同带出宫去,她们跟随皇姐多年,定然会尽心保护你。”

      雩娄又是摇头拒绝:“她们是宫里老人,小姑姑刚登基,正是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忠心于母皇,定然会尊旨真心待姑姑的。”

      文帝苦笑:“你真的……叫我先前说会保护你,好似一场玩笑,你考虑的可比我多太多了……”

      *

      隔日一大早,雩娄还在院子中扎马步,文帝的便圣旨到了。

      依旧是与前世无二的被封为瑞王,因着雩娄的要求,当日便离开了皇宫,搬去了王府里,亦是前世住了八载的府邸。

      瑞王府原始前朝皇帝为最宠爱之公主修建的府邸,府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比之玉石金砖雕筑而成的皇宫,也毫不逊色。

      只可惜,帝王也最是无情。再如何宠爱那位云公主,最后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与地位,还不是将之送到了荒凉的西北之地,与匈奴蛮族和亲。

      瑞王府的牌匾还未赶做出来,雩娄步入看了眼光秃秃的朱红门楣,一时之间还有些许不习惯。

      钱姥姥陪着她一同出宫,见她这副样子,连是出声安慰:“这里比不得宫中,但只是住所,旁的吃穿用度,老身会盯紧底下之人,不会让殿下较之在宫中,有所差别。”

      前世,也是她倔强的朝文帝讨来的王位,还未及笄便早早的搬出了皇宫,世人皆以为是文帝不待见她这个先帝之女,故而在有心人的教唆下,一向锦衣玉食的二殿下初到王府,过的并不算太好。

      还是后来文帝于寒风中收到瑞王病重的消息,派钱姥姥携太医来瑞王府探望,这才发现堂堂瑞王,竟是在深冬腊月里,连一盆红箩炭都烧不上。

      气的自自登基以来,一向是逆来顺受的新帝好一通大发雷霆,为此处死了不少阳奉阴违之人。

      雩娄的日子是好过了,可钱姥姥也因心疼她请旨离开了皇宫,来到了瑞王府中照顾雩娄起居,这便导致了文帝在宫中孤立无援,又因此事被旧派抓住辫子,好一通弹劾。

      这一次,钱姥姥又是主动提及,雩娄却没有像上一世一样不以为意的一口拒绝,而是转而对钱姥姥道:“那便劳烦姥姥费心了。”

      钱姥姥笑吟吟的应下。

      对于钱姥姥而言,自从太祖称帝建立虞朝起,她便跟随武帝在宫中做事。可以说偌大的皇宫中,如今最熟悉其间弯绕和运转的,莫过于钱姥姥。其次便是司姥姥。

      进入府邸中,已然是响午,侍女侍男都还在卖力的荒废已久的府邸。

      回到了重生前所在的中堂,雩娄坐到上首王位夸大的座椅,努力压下记忆深处残酷的滔天火光,以及景王狰狞的笑意,有些眼神复杂的望向外头明亮澄澈的湛蓝色天空。

      “殿下。”钱姥姥看着神色哀戚的少女,情绪亦被她所感染,心中有些发涩,“可是在想先帝?要不还是让老身来王府中来照顾您罢。”

      她在昨夜便知晓了雩娄想要搬出皇宫的想法,也知道雩娄拒绝了文帝提出让她跟随的建议,但到底是放心不下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雩娄压下情绪,握紧了又猛然开始发烫的右手,对着钱姥姥温柔的笑道:“姥姥,司姥姥在那次朝会送我进殿前,让我去争一争那位置,不能让本该是我之东西被他人觊觎。”

      钱姥姥与司姥姥向来一体,服侍在武帝左右,是武帝面前最有份量的俩位内侍官,所见所闻所作所为不说与先帝一致,但多少在日日夜夜的陪伴下,受到她的影响。她们已然身处迟暮之年,但不妨碍她们想要继续为这来之不易的平等,继续出最后一份力。

      虞朝能在父权巅峰之时将其推翻从而建立,从初期的征战到后来的治理,都耗费了太祖与武帝,乃至全天下大多数女性的力量与坚持。

      故而,许多见过前朝诸如钱姥姥等老人,绝不想让如今对女性宽容之局面再度被合上的情况发生。

      雩娄接着说道:“我与小姑姑在世人眼中都是毫无作为的草包,但我晓得我们登基,与景王登基会给虞朝带来怎么样不同的未来。”

      钱姥姥赞同的点了点头,安静又慈祥的继续倾听雩娄的讲述。

      “所以啊,姥姥,眼下局势我都门清,您就在宫廷中好好替小姑姑分忧,不必过多关心我,实在过意不去,便多盯着那些人,莫要克扣我的吃穿用度便好。”

      “从我月前踏入宣政殿那刻起,我便明白了自己未来该如自处,姥姥且安心。”

      钱姥姥听她一番话,深知她长大了,一时间有些怅然。

      但如若长大的代价是失去至亲之人,那她宁可小殿下一辈子能欢乐无虑的生活在亲人膝下。

      “老身只希望公主平安健康,无论无何未来发生何事,老身虽人微言轻,但亦是会全力护好殿下。”

      雩娄动容,走到钱姥姥跟前,认真行了个晚辈礼,“谢谢姥姥,你待我已然极好里,我亦希望姥姥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钱姥姥忙将她扶起,怜惜的瞧着少女任显稚嫩,一双眼眸却格外坚毅的容颜,一时怅然无比。

      临近寒冬,夜里的北风极冷,甚有些刺骨。

      雩娄站在高悬明亮红灯笼的大门处送别钱姥姥。

      望着老人登上马车,并且逐渐远去,雩娄眼底残留的最后一丝少女的朝气尽数湮灭,唯留下一双漆黑如渊的瞳仁,毫无情绪的望着天边明月。

      秋风拂过,卷起灯笼摇摆。

      许是许久无人居住,府邸中没了人气,冷冷清清的,竟还叫这原属贡品的灯笼熄了火。

      忽然陷入黑暗,引得几个丫鬟失声尖叫,手忙脚乱的找来火折子欲将灯笼重新点燃。

      雩娄无视这场忽然的闹剧,迈过门槛再度回到了府邸当中。

      陈生的注意力皆在二殿下身上,感受到她的离去,亦步亦趋的跟上。

      雩娄却是令她先退下,独自在小院中徘徊。

      这府邸比之记忆中的无二,无非是现下缺了些人气,在寂寥的夜里格外冷清。

      无意间,雩娄又走回了中堂,望着里面完好的装饰,雩娄蓦然的有些想要饮酒。

      习惯性抬手想招人送酒来,却恍然想起,眼下她身边不仅无人侍奉,年岁也尚小,且人出去买酒也有些不妥。

      便按耐下心中的躁意,转身朝自己的卧房而去。

      *

      雩娄被封王的消息并不是何秘密。

      卧榻之侧,岂容她人鼾睡。

      她作为先帝之女,无论是谁登基,以她的身份都不能够让她继续待在皇宫之中。

      但巧就巧在,文帝与雩娄曾经的关系十分亲近,且依照文帝那软弱又温和的性子,绝非会介意雩娄的存在,反倒会因夺了雩娄的位置而内疚。

      雩娄搬出皇宫,倒显得反常。

      庄星达在宫中的线报传来,文帝在册封雩娄为王的前一晚曾半夜摆驾至曲兮殿,但因屏退了下人,还有那京城第一高手陈生守着,无人知晓她们谈了些什么。

      只晓得,文帝出来时满脸的怅然与哀伤。

      “还未查出是谁在背后教导庄雩娄吗?”

      庄星达坐于书案后,左手倚着头,撑在扶手上,表情晦暗不明,有些失望的盯着书案前拱手弯腰的黑衣男人。

      男人名为赵山,是庄星达手下暗卫的首领,也是他手中最为锋利的剑。

      “并未。”赵山的语气不带丝毫情绪。

      埋伏在皇宫中的眼线,这月来已然调派了不少人渗入至曲兮殿,却并没能查出庄星达所要的结果。

      庄星达始终不相信雩娄一个小丫头片子,在失去母姊的庇护后,能够独自一人做出那日在宣政殿中的举动。

      ——甫她一出现,近乎引导了整场朝会的关注,让本该倾向他们的事大好局面,顷刻间便被扭转。

      且庄星达听见,是她提醒钱姥姥先帝或许留了遗诏,这才引得钱姥姥前去找寻。

      庄星达盯着案桌上的秘卷,眉头紧锁,他不能放任雩娄的成长,更不能容忍这京中还有他不知晓的势力或人在背后帮助雩娄。

      “庄雩娄搬出皇宫了?”

      “是,接到圣旨后,她便立马出了宫。钱姥姥与之同行。”

      听到这,庄星达的脸色才有所好转。

      如此迫不及待,只能说明姑侄二人间关系,或许因皇位疏离了?

      或许雩娄背后之人,并非新派之人。从那日来看,苏引儿对于雩娄的出现亦是愕然。

      “原计划不变,安排眼线插入瑞王府,本王要雩娄的一切情报,尽快查出是何人在背后为瑞王出谋划策。”

      庄星达思索再三,徐徐说道:“还有便是不惜一切,万不可让庄月凡与那小瑞王和好。”

      此处的装横有些特殊,在夜间若无点亮蜡烛,便只有庄星达所在的位置拥有亮光,而赵山等暗卫只得在暗中与之对话。

      庄星达缓缓行至赵山身前,脸上的阴郁尽数敛下,只余下素日里常见的温和笑意,以至眼尾皱纹都堆叠在一起。

      “赵山,本王很是欣赏你。本王记得你还有个盲女妹妹,本王希望你能顺利完成任务后好好的陪一陪她,以了长兄之责。”

      明明是温柔的口吻,可说出来的话却令向来沉稳的赵山面露惊恐,冷汗爬满了他挺立的脊背。

      “属下定然不让王上失望!”

      赵山折腰,跪俯在地,语气间带着急切,却不失真心。

      他尚年幼时便与妹妹相依为命,若非景王的帮扶,妹兄二人绝无活到如今的可能,他感激景王,尽管知晓曾任过景王影卫统领一职之人最后皆不知所踪、生死不知,可赵山却依旧甘之如饴的信服于景王。

      景王再度将人扶起,替他拍了拍肩膀处的灰,叹了口气:“去罢。”

      赵山悄无声息的融入黑暗,仿若一道真正的影子,不曾留下丝毫存在过的痕迹。

      庄星达持着笑容站立在原地许久,才恍有所觉的抬手扶上眼尾皱纹,随即面色僵硬又阴沉。

      “我已然如此苍老了吗?不过没关系……”

      庄星达嗤笑一声,转而出了暗室,望着天边被云雾掩藏在后的皎皎明月,语气间带着无限轻蔑。

      “现下已然入夜了,皇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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