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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神魔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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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故人叹留期限,错把旧情复燃,再续烟尘缘……】
玄台又回到了和烛渊初见的那间小屋。
自从父母离去,他便住在此处,今日再度归巢。他调控力量花费一整天时间,在全山生灵和烛渊的帮助下修整了屋子暂时有了个露宿之处。
自此之后,他便不会再离开。
“谢了,”他送走最后一只白尾山雀,“谢谢你们愿意接纳我这个背叛者。”
休息在一边的烛渊一言不发,只是擦着汗望着他,然后站起身。他带上自己的东西向玄台打了个手势,往下走去。
“你知道下山的路吧。”他目送烛渊步步远去,“我不送了。”
烛渊摆摆手,没回头,走了。
没人再提那一晚的承诺。那句“我不要死了”好像只是安慰的善意谎言,它随着烛渊好全的腰伤早已消失。
他终究还有自己的路。
玄台垂了眼,转身进了屋子。
夜幕歌伴似有哭声谣,任然向星辉悠哉。
一夜无梦,他随山的气息一同醒来。卯时已至,他见到了过去很少见到的日出。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孤僻而寂寥地看着日头渐升,就像过去一人时那般。
果然,凡尘不过过眼云烟……他所在意的、爱的、恨的、难以释怀的,都不过是蜉蝣,抵不过这朝生暮死。
罢了罢了……他扶额,躺倒在了石块上。
好美的朝霞满天,好美的云和天……
那张人脸探出闯入视野,熠熠双目让他以为出现了两个太阳。烛渊见他不说话,还挥挥手试探他能不能看见自己。
“你昨日在这睡的?”
他和以前一样寡言,寡言得好像连原先的活泼都是为了复仇而装出的表演。
“起来吧,石头上凉,我给你带了早午饭。”
烛渊走到一边去自顾自地把盒里的包子米粥什么的端出来,转过头发现玄台仍然躺着不动,像是和石头融为一体一般。
“嗯……好吧。”
玄台搭在小腹上的手被小心地托着抬起,那件外套甩过来盖在了肚脐眼上。烛渊细心地将那只手重新放回原处,轻轻拍拍。
“记得吃。”
玄台没看他,但却也能看着他一步步又滚下山去了。直到烛渊消失,他也终于翻身坐起,感觉到了背后石块带来的冰凉滋味。
他将那食盒拿上石块,盘起腿将那件外套披在膝上,端起碗来啃了口还热着的肉包子。
劳烦他给我送牢饭了。
……
烛渊又来了。
“我给你带了个小玩意。从你原来的住处拿到的,你应该会喜欢。”
玄台盯着那部手机,摇摇头。山里没有网,他拿了也是白拿。
“额,好吧。”烛渊只能收回,然后无奈地盯着玄台,“你这是真打算把自己关起来吗?”
玄台坐在那,目光悠悠地荡来荡去,没有落点。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你这样……总不是滋味。”
玄台歪着头撇着目光,整个人都淡淡的,和山一样雾蒙蒙。
“和我说说话吧,这么呆上百年你这样会憋出病的。”
“不会的。”他否认,“我以前就是这样的。”
“可如今你已经见过世面,已经在凡间生活了那样久。一下让你割舍一切,你会难受的。”
烛渊说的没错,他确实觉得怅然若失。虽说是成了山神能和山同频共振,但他身体里那一半人类血统终究还是会有戒断反应。
他抬眼望望烛渊那张脸,妥协了:“那我该做什么?”
“我可以替你去申请把以前的东西搬上来。”“不行,那些东西在深山里没有用,只是些金属疙瘩罢了。况且我是在受罚,不该这么逍遥。”
烛渊对他的状况面露哀伤。
“那我去寻一点玩具书籍给你罢。”“也只能这样了。”
“再去寻一些工具、生活用具。”烛渊打量他的家徒四壁,“再怎么说,该有的都要有。”
“嗯……”“你也别难过,我会每天来的。”
玄台僵硬地冲他微笑并表示感谢。
“烛渊,苏北冥留下我,定然不只是因为我救过他,他看中的是我所能创造的价值。或许日后这座山会成为他们的一个据点,或许我会被赋予一些身份,像是医生那样的。”
“确有此事,北冥那家伙倒是说过他在凡间缺一个医师来着。”
“所以你不必这么担忧我,也没必要因为我的存在就束手束脚的。”玄台自然将手搭上烛渊的腿,“日后不能来也罢,我无所谓的。”
“别赶我走嘛,”烛渊半开玩笑半认真,“等我去无垠崖寻了过去的记忆,才好判断自己要去哪。”
“你去哪?那不是处死犯人的蛇蝎之地吗?”“不,不是啦。我进不去鬼门关,北冥给我在那开了个后门。他可以隔着阴阳两岸把我的记忆从因果殿抛出来给我,就像还魂那样。”
玄台忧心忡忡地瞟他,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你也别担心,我不会抛下你不顾的。”烛渊握紧他的手前倾身子,“但你要是嫌我,那我走也好。”
“我没嫌你。”“虽然再续前缘大概是很难了……毕竟上一世确实是出了些意外。苏北冥都告诉我了,上一世我不配合工作,记忆和认知都是特别请了幼教教会的,是人教版的。从某种意义上,那个我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每一世的你都不是一样的。第一世初见你,你是消极怠世却机体贴善良的兄长和挚友;第二世再遇你,你是天真烂漫却轴逆刚愎的傻小孩;第三世又见你,你只是果敢忠心却疏于人情的强势蠢货。
这样看来,我活得也……够久了。
“怎么了……”烛渊看着他复杂地苦笑,“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错……我见过的每一个你都不一样。每一个烛渊都不是烛渊,更不是罪恶滔天的魔神。”
玄台抓住那只险些就要碰上脸颊的手,摇摇头。
“你只是你而已,别在意我们的过去了。”
烛渊的指尖在玄台握紧的手心里一颤,似有震惊和诧异。他点头的模样是那么模棱两可,让人恍惚中看见了无数逝者的模样。
“烛渊,你去寻回记忆时,要小心。那地方凶险的很。”“……嗯。”
……
烛渊又来了,玄台远远就看见了。
玄台躲在树下的池水里只露出双眼睛,看着烛渊在枝桠上挂着的衣服旁边顿住身形,疑惑地呀了一句。
“你怎么在这?”烛渊终于找见了他。他拨开遮挡视线的灌木丛在岸边半蹲下,扰了扰水面和他面前的玄台。
“这水还挺凉。”
水波带动起玄台脑后漂浮着的发丝。短短几日,那末尾绿便黄了不少,艳亮的颜色在长了不少的头发上很是明显。
玄台仍然沉在水里,既不说话,也不探出头来呼吸。
“你……不会要把自己淹死吧?”烛渊伸手向他,“起来吧。”
烛渊的手空伸着,什么也没握到。玄台懒洋地翻起和池水一样颜色的眼睛瞟他,整个人一沉便全部滑进了水里。
“喂喂喂!”烛渊被吓到了,他拍着水面喊他出来,却连个泡沫都没得到。他撸起袖子探身在水里一通乱摸,自然也什么都没抓到。
“玄台,你别吓我。”
就在烛渊甩掉外套准备跳下去捞玄台之时,一只水草丛水底投射而出砸在了他眼前。他听见有人从水底浮上来的声音,接着是出水的赤足踏上了岸落在自己面前。
“遮好了,别看。”
烛渊赶紧抓着那缕水草当作眼罩一样挡住视线。面前的滴水声一步步绕到了身后,接着是取下衣服时带动起树叶沙沙作响。
“小哑巴,你吓我。你好歹说一句你是在洗浴……等下,你不会什么都没穿吧……”“嗯啊。”
烛渊的脑袋似乎偏过来了些,玄台不太放心的走过来扯过那水草绕着在他脑后打了个结。
“那……你好了吗?”“没好,别偷看。”
烛渊双膝跪地将手搭在腿上,模样倒是安分守己,但耳根已经红了大半。
“我以前看过吗……”他支支吾吾,“就是以前我们……到哪一步了?”
“什么?”“算了,有点羞耻。”
他低下头用咳嗽掩饰着不明不白地窃笑一声,惹得玄台的脸上发烧,动作也快了不少。
“别瞎想。”
屁股上挨了一脚,烛渊也终于可以摘下眼罩。
“我给你带了些必需品,走吧。”
……
用白绸换下常服,那几分隐秘的神性便悠然透出。烛渊退后几步,托着腮上下打量啧啧赞叹。
“怎么样?”“绝美。”
玄台撩开还有些湿的披肩发尾,转动腰身借着水面的倒影看看自己的模样。烛渊说的没错,他确实很适合这个风格。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叹了口气。
“你去找苏北冥要记忆了吗?”“没呢,听白鸳说是他护卫受了伤,他在照顾。”
“蒋哲辰受伤了?”玄台担心着。
“哦,你认识啊。他应该没什么事,不然这天地已经乱了。”烛渊一边把其他的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来摆好,一边解释,“要是有一个人,连北冥亲自出手都救不回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必须死。”
“我不懂。”
烛渊招招手让他过来。他手上拿着剪刀,要帮玄台剪头发。玄台乖乖过去坐好,感受咔嚓咔嚓的断发之声和烛渊划过自己耳廓的手。
“有一个,没人能对付的存在。他所既定的天道,没人能违抗。”烛渊声音沉沉,像是一位长辈讲起睡前故事。
“你也看到了,因为天道要我不死,所以……苏北冥也杀不死我。那如果天道希望蒋哲辰去死,那苏北冥也拦不住。”
“苏北冥的权力来自于生死的规则,但这生死的规则来自天道。何为生?何为死?这就不是我们能说定的。”
剪子的声音停下了。烛渊揉了揉玄台的脑瓜,弹掉了那些掉在肩上脖子里的碎发。
“但那个家伙要是死了,这世间就不太平了。苏北冥虽没有和规则抗争的力量,但有把天地搅得混沌的力量。”
“简单说,蒋哲辰要是死了,就是天帝在和苏北冥不对付。”
烛渊绕到他身前,托起玄台的脑袋左右欣赏,满意极了。
“你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你是在夸我?”
“你不喜欢我不说了便是。”烛渊拽他起来,“去看看,我凭感觉给你买的书你喜不喜欢。他们说这是流行小说。”
“我想我会喜欢的。”
趁着玄台转身翻看的功夫,烛渊将那把一直捏在掌心的头发迅速塞进了自己嘴里。
蠢货,随口说说而已,你当真以为我不准备负责到底?
他果断咽下去,等待那缕裹挟山林云雾的气息融进自己的不死不灭的身体。
我怎么会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