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雾散 ...
-
“放,开,她。”
青年粗哑的声音响起,像是多年不曾说话般迟钝而用力。随着时间过去,他的身影渐渐清晰,看起来是个二十余岁的高大青年,面目清秀,只是脸颊,手上,依稀可见黑色的纹路,细瞧身上打扮亦是普通,眼眸中杀意褪去,只是紧紧盯着殊鱼怀里的高夫人。
殊鱼见此也迅速看了尚在跪地的张轩,鲜血不提,他身上的许多伤口溢出黑气,周身妖气缭绕,看起来十分危险。
殊鱼灵刀不松,抬眸亦盯着青年,“将他身上的妖气退去,我们自会放了宋词。”
……
得寸进尺,便是那女人死了又何妨,将他们都杀了,都杀了!
闭嘴!闭嘴!宋词,宋词,宋词……
分明是那女人背叛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令人厌恶的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叫唤,青年瞬间变得十分痛苦,面目狰狞,黑色纹路一时间变得粗壮明显,他挣扎间亭中妖气再次变得凌厉起来!
程温川手转圆盘,见此速势旋出,奇怪的是他并未对青年攻击,只是使圆盘四散一转,旋起阵阵寒风凛退妖气,“你当真想要宋词死吗?”
宋词……
青年面目挣扎,恍然间双目涣散,却又紧紧盯着宋词,是她,好多年了,好多年没有再见到她了……
殊鱼:“妖气侵袭,你若再不控制,她还是会死。”
青年挣扎,眼中显出痛苦之色,夜色寒风刺骨,亭中的几人不语,越显气氛凝重。
程温川收回圆盘,随后走入亭内,一手背后略做手势,示意殊鱼。自己则是对着青年步步紧逼,“你为人身,何故堕妖?”
“因为她是吗?”程温川看了还在昏迷的宋词一眼。
“我曾听人说,宋家从前不过普通人家,后来靠上了高家才发迹,高家夫人当年也是被逼嫁入高家……”
说着,程温川微微歪了歪头,用疑惑又带着缓慢的语调再开口。
“你莫不是,高夫人少年时的故人?”
程温川看着痛苦的青年,字字句句,直击人心,青年清秀的面目上黑色的纹路越发明显,以人堕妖,一身二魂。
青年踉跄着后退,好像渐渐清醒,但又好像在不断抗争着什么,整个人显得诡异而痛苦。
程温川没有停止,他继续慢慢说着,“高夫人这些年,其实过得并不好。”
青年越发挣扎,好像听进去程温川的话语,在心里不断叫喊着……
见状,一直在缓慢挪动的殊鱼也已将宋词安顿在靠近青年的亭椅上,又以右手结印。
和刚刚的快速不同,但这一次她动作极慢,面色苍白,看起来越发虚弱了,但整个人也显得越发认真,一点一点的形成繁复的花纹,古朴的纹路在空气中显现,随着白色光芒闪烁——印成!
程温川见此随即以左手食指指尖轻搭住花繁右手腕,灌注灵气,殊鱼用尽心力,推出阵印,向青年袭去。
阵印并不快速,也不带任何杀气,就那样缓慢的进入了青年心口。
“净化。”
妖气奇异的散去,黑色纹路瞬间退去,一时间整个东亭都变得明亮起来……
殊鱼也在一瞬间失去力气,踉跄着向后攀住了一旁的亭柱,她面目苍白,嘴角甚至有鲜血流出。
“只有一刻钟,你的意识可以不受妖魂影响。”
青年也正如殊鱼说的那样,面目不再挣扎,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反应过来后又迅速看向还在昏迷的宋词。
一处败落的亭子,全身伤痕的红衣少年跪倒在地,用尽灵气的少女攀着亭柱虚弱无比,还带着妖气的青年颤抖着想要触碰昏迷的妇人。
混乱的场面,又陷入了奇异的安静。
程温川指尖微动,先向尚在昏迷的宋词输送了几分灵气,她该醒了。
妇人眼睫颤动了几分,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许久不见的年轻面容,她有些颤抖,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心下划过一丝了然,觉得命运弄人至极。
“宋,词。”
粗哑的声音里藏着颤抖,青年盯着她,眼睛里面藏着深深的执拗,他近乎贪婪的看向她,看向他十几年来唯一的执念。
“扶青?你……”宋词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十五年,原来已经十五年了,她已经变了,可扶青好像还是十五年前的那个等着她的人。
“宋词。”扶青还是那样看着她,他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跪在地上仰着她,也许他觉得,这样可以看她看的更清晰一点,青年的手指略微颤抖,好像想触碰宋词的面庞,却又停在半空,不敢靠近。
十五年前,海岸南亭,白首之约,私定终身。
“呵——”宋词喉咙发出一声苦涩的笑声,心中的酸涩好像要把自己淹没,十五年,十五年。
“他心有执念,多年前应是再此遇见了海妖,被吞噬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最终成了如今的样子。”
程温川的声音缓缓传来,他扶起了张轩,也渐渐收回了在扶青二人身上的视线,世间苦情人无数,强求不得,或许再相遇一次,已是最后的缘分。
执念,扶青的执念,是在南亭里等我吗……宋词看向扶青,青年人二十多年来在青水城打鱼为生,勤勤恳恳,面上总是带着爽朗的笑,只是在面对她是会变得傻傻的,总是笨拙的讨好她。
想来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那一晚翻墙在她的窗户前做出约定,烛火闪烁,窗前的人影是她记忆里最后一道光芒。
她顿了顿,心中如走马观花闪过许多记忆,最终定格在面前这张年轻清秀的脸上,“扶青,告诉我,这些年,你是在等我吗?”
话语并不连续,宋词压下心中涌起的阵阵苦涩,用力的问道。
其实被称作扶青的青年已经记不得许多事情了,他只记得自己来这里等人,等一个违背约定的人,一个好像永远也不会来的人,而那个人,叫宋词。
他已经记不得宋词的样貌了,可是面前这个妇人就那样坐在那里,简单的看着他,他就知道,他等的那个人,来了。
他点头,动作间显得有些笨拙,然后继续看着宋词,好像要用眼神描绘着她的面容,单纯而痴缠。
宋词笑了,也哭了,她嘴角的幅度越扯越大,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看起来凄惶无比,可笑,这些年她从未如此笑过,可悲,她这些年也从未如此哭过。
“扶青,”她叫他,他认真的看着她,“我来了。”
你不是在等我吗,我来了。
“我来了。”
“我来了……”
宋词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她满眼泪水,却不想平复自己的任何情绪,她拼命哭着,好像要将这些年欠缺的尽数哭完。
“宋词,宋词,宋词……”
扶青念着宋词的名字,他感到很慌乱,她终于来了,可是他看着她的泪水,却觉得愧疚无比,他等了她好久,她终于来了,可是她哭的好伤心,他想安慰她,却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是个妖了,时间一到,他又要变成妖了,他会伤害她的。
咸湿的海风吹过,远方海鸥的声音传来,东方渐起光芒,天快亮了。
时间好似变得很慢,又好像转瞬即逝。
宋词已经不哭了,可是眼里的悲伤怎么也望不尽,她好像麻木了,她望向扶青,又微笑着,她很想说些什么其他的,临了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最后她一字一句道:“扶青,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扶青也笑了,他仍旧年轻的面容和过去分毫不变,只是眼神变得单纯而执着,也许他早就记不得过去的事情,又也许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了,他只知道,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时间要到了。
扶青转头看了程温川一眼,他知道,这个少年人可以帮他。
随后他又看向宋词,就那样看着她。
他的眼神变得很温和,不像刚刚那般贪婪执拗,却也认真至极,一点一点,一步一步,短暂的时间里,他仿佛想用尽一切力气,将眼前人的面容永远刻在心里,他执念已了,没有遗憾了,宋词,宋词,宋词……
宋词颤抖着回看着他,她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因为那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她喜欢听着别人叫她,更喜欢扶青一遍又一遍念着自己的名字,像过去许多年那样,像他们第一次认识一样,少年青涩而又认真,
“宋词,你好。”
“宋词,我今日多打了些鱼,你拿回家吧。”
“宋词,你不高兴吗?”
“宋词,你今日怎么这么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