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回头》然山

2、第二章

　　闻烁被这人挑衅之余，其实更多的是惊讶。

　　这个班的人和老师，再连上刚才遇到的那两个女孩儿，都只因为他打老师的传闻而感到害怕。

　　其实他也能理解这些情绪，他从小到大野惯了，听过的求饶打过的手下败将不计其数，早已习惯了被人敬而远之的滋味。

　　然而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却丝毫没有这种情绪。甚至不仅不害怕，还非常猖狂。

　　闻烁斟酌了一下，没想好怎么开口。毕竟在不知道缘由的情况下，打老师这事确实是他理亏。这么想着，眼前这小子倒还挺正义。

　　他不说话，祁旭便也大大方方地与之神情对视。

　　两人面上看起来毫无波澜，余下的同学心里都快要爆炸了——

　　这些人其实也都是才十六七岁血气方刚的少年，正是正义感爆棚、自以为天上天下唯老子独尊的年纪，本身就对有着打老师劣迹的闻烁有所不满，只是这份不满先前一直被恐惧和好奇盖着，才没能显露。
　　眼下祁旭替他们捅了出来，这份异样的情感得以泄露，终于得以见天日，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再加上帅哥互瞪的场面本就吸引人，他们激动的要死，巴不得立马开个小组讨论，然而又不敢打扰两位大佬间僵持的气氛，便偷偷摸出了手机——

　　他们就地新创了一个群，屏蔽掉了祁旭。

　　这倒也不是因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被祁旭看到，只是祁旭正认真地和闻烁对视，并没有注意到底下的骚动，他们怕万一祁旭没开静音，发一条消息就能瞬间被班主任发现，开学即缴械。

　　建群的人叫王辰亮，是个好事的主儿。解释完不拉祁旭的原因后就招呼大家把群昵称改成真名。

　　王辰亮：靠，兄弟们，那转校生已经盯了旭哥五秒了，你们说他会不会冲下来直接跟旭哥干一架？

　　冯邵：难说，但要真干起来了我觉得旭哥不会输

　　谷昌远：+1，旭哥比那种打老师的阴角色牛逼了不知道多少

　　高楠：我也觉得。哥们之间打打架也就算了，打老师不可饶恕

　　曹玥：盯了十秒了吧，这俩人……要不是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我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擦出什么爱情的火花了……一见钟情？

　　冯邵：怎么可能，那转校生不就是长的白了点瘦了点脸漂亮了点字好看了点……嘶这么一看好像是风韵犹存，旭哥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王辰亮：操操操，动了动了，旭哥动了！他坐下了！

　　池雨：什么意思？怂了？

　　曹玥：读书人的事，什么叫怂？那分明叫“爱是甘拜下风”～

　　萧正思：……瞎说什么呢。我就坐旭哥前面，他说今天给老班一个面子，明天再找那转校生聊

　　高楠：不愧是旭哥，不像某个打老师的转校生，真是丧尽天良，也不知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丧尽天良的闻烁并不知道他们的这些小动作。回忆完昨天自我介绍的事，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教学楼前傻站了好一会儿，路过的人来来往往，都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估计是不解这个帅哥怎么年纪轻轻就脑子瓦特了，在这里45度仰望天空。

　　闻烁：“……”
　　他面无表情，低着头掩饰尴尬，加快步子走进教学楼的时候，耳尖早已泛上了一层红晕。

　　-

　　教学楼后面背阳的梧桐本就长的慢，到了四楼几乎才刚开始抽芽，星星点点的淡绿攀上灰白的窗框，抚弄阳光。

　　教室里已经到了不少人，说说笑笑地散落在各处，唯独祁旭还保持着一贯的作风，趴在桌上补觉。一只手罩在后脑勺上，大概是嫌吵，侧头换了个方向。

　　许是不太敢惹到这位爷，原本喧闹的人群默契的掏出手机，点开昨天建的群。

　　他们昨天其实问过祁旭有没有兴趣进来，但后者只是扫了一眼就淡淡拒绝：“不用了，反正我加了也不怎么看。”

　　于是他们也就放心的开始在群里发消息，激烈地讨论祁旭和转学生今天又会擦出怎么样的……爱情火花。

　　闻烁就是在这时进来的。长腿跨过教室前的门槛，踱着步子，打算走到昨天他亲自挑选的最后一排的宝座。

　　班里的人瞬间噤声，连刚才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都没了，心虚得收起手机。整个教室落针可闻。

　　闻烁置若罔闻，经过祁旭时却见对方忽的抬头——

　　闻烁：“……？”
　　祁旭：“……”

　　头顶老旧的风扇正卖力的转动，发出“刷刷”的声响，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

　　这位爷大概真的是睡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干笑两声：“哦，对。瞿英——就我们班主任，让你坐我旁边。”
　　说罢便热情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座，跟邀请老太太进被窝的老头似的。

　　闻烁单手捏着书包肩带，沉默着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真实性，终是决定入座。
　　毕竟坐了也对他没什么实质性伤害，要是不坐，倒显得他怕祁旭似的。

　　然而其他人可坐不住了——他们趁着两位大佬一个整理书包一个无聊翻书之际，又掏出了手机，一边用余光警觉着老师，一边悄咪咪打字——

　　曹玥：我没看错吧？？那转校生主动坐到了旭哥旁边？？？昨天谁说我瞎说的来着，看看看看，这不是爱是什么！

　　萧正思：……想多了。你离的远没听到，旭哥说是昨天瞿英安排的。

　　冯邵：那也不对啊，旭哥不是一直嫌我们吵么？还特地申请过不要同桌，据说都母胎单桌17年了。旭哥也没拒绝瞿英？……不会真的有隐情吧。

　　谷昌远：……我不信，肯定是旭哥是觉得离得近更好欺负那转校生，一定是这样……

　　王辰亮：可旭哥刚才不一直睡觉么？他怎么知道那转学生进来了，难不成是心有灵犀？

　　一语道破天机。

　　他们原先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祁旭说话的内容，突然被插入了这么个话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清醒，瞬间齐刷刷地刷下一片“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萧正思也觉得奇怪，于是他发出一句“我问问”就放下手机，扭头问：“旭哥，你刚才不是一直在睡觉么，怎么知道……闻同学来了的？”

　　祁旭顿了顿，从手中整理着的书包中探头：“想知道？”
　　语气跟头大尾巴狼似的，笑眯眯地诱哄着前座的人。

　　后者一脸好奇的点点头。

　　闻烁也有点疑惑，把新书塞进桌肚的时候分了点心偷听——

　　“我跟我同桌，心有灵犀。”祁旭一字一句。

　　闻烁：“……”
　　萧正思：“……”您是偷看了我们的聊天记录么？

　　许是萧正思沉默的表情太过天真，祁旭不忍再骗智障儿童，到底还是说出了真相：“你们突然那么安静，我以为老班来了。”
　　祁旭笑眯眯地：“开学第一天，要给老师留个好印象，我趴在这里睡觉算怎么个事？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我亲爱的同桌。”

　　他说完之后顿了顿，感叹道：“我同桌那么亲切温和，你们怕他干嘛？人家一个转校生，一来你们就不说话，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孤立他呢。”

　　萧正思点点头，这么说您昨天跟他互瞪那十秒是为了帮助他融入集体，点出他打老师的事来挑衅也是为了证明他的亲切温和。
　　您清高，您为了给老师留下好印象，甚至公然在报道第一天睡觉。

　　萧正思拿出手机，刚想在群里通风报信，就眼尖的发现教室后门瞿英的身影，赶紧把手机送进了抽屉里。

　　下一秒，瞿英赫然出声：“都干什么呢？！没听见孔老师昨天在开学典礼上那么苦口婆心，就是希望你们能努力一点，给学校争点光。你们呢？早自习拿来聊天的是吧！”

　　河东狮吼。
　　萧正思暗暗腹诽了句，掏出书本开始装模作样。

　　瞿英好心提醒：“萧正思，你书拿倒了。”
　　“哦哦。”萧正思没发现不对，笑嘻嘻地说，“谢谢瞿老师”

　　“还谢谢。”瞿英瞪了他一眼，笑容瞬间消失：“读书给我读的？你给我站起来看。”

　　这位而立之年的女老师生动形象，为闻烁及在场四十多名同学展示了什么叫做“翻脸比翻书还快”，不少人向萧正思投来怜惜的目光，但为了避免波及到自身，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他们的装蒜技术显然比萧正思成熟的多，乍一看还真会让人以为是一群热爱学习的好学生。

　　瞿英环视了一下四周，对自己杀鸡儆猴的战术感到满意，却突然发现与认真念书的其他人格格不入的一对同桌。

　　这两个人，其中一个压着课本，神情专注，应该是在默背，至于另一个——
　　“祁旭，”瞿英忍不住点了点此人的课桌，“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其他科都很好，就把这些习题先放放。在短板语文上多花点心思。早自习看点作文，或者练练字——你看看你这个字，做习题都那么随意，你自己看得懂么？”

　　祁旭给她翻译：“解：由题设y＝……”

　　“停停停。你看得懂，阅卷老师就看得懂么？孔老师昨天也说了，这个学期特别紧张，后天就要摸底考了，第一门就是语文。你怎么办？这次语文好好考，给你们孙老师长点脸，知道么？别像上次那样把作文写成科学研究步骤了，啊。”

　　祁旭“嗯嗯”应了两声，在瞿英走开后竟真的开始伸手从课桌里翻作文书。

　　闻烁趁机瞥了眼他桌上摊着的习题册，上面的字连“龙飞凤舞”都不足以形容，仿佛打算用一笔写满一行字似的，也难怪瞿英唠叨。

　　他没忍住问了句：“为什么不练字？”

　　说完闻烁就后悔了。也不知是因为家庭原因还是什么，他从小就有股浑然天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长这么大唯一还算亲近点的同龄人董子端也是因为上一辈的关系，才半推半就地处成朋友的。什么时候主动跟人搭过话？

　　这份独特大概是源于祁旭在昨天给予他的“意外惊喜”吧。他想，真是疯了。

　　但祁旭对他的印象大概还停留在“仗着成绩好打老师的不良仔”上，也不知道会不会回答。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嗯？”祁旭正在费劲地从一堆试卷下翻书。他的抽屉有些乱，一边计划着要找个空重新收拾，一边分出心思听闻烁说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因为浪费时间。”

　　闻烁：“……”
　　这人这么狂？

　　谁知下一秒祁旭终于找到了作文书，抬起头笑了笑，解释道：“毕竟练了也没什么用。

　　原来如此。
　　那倒还算正常。闻烁想

　　但祁旭却不知道被他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作文书也没急着打开，就热情地开始跟闻烁介绍：“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我小学的时候拿过书法大赛一等奖——是不是不敢相信？只是后来我嫌弃一笔一画写着太慢，耽误我刷题的速度。就跑去练了草书，但又觉得太潦草了，认得的人没几个，就独创了现在写的这门字体——楷、草结合，我个人非常喜欢，同桌你觉得呢？”

　　他同桌心说其实你这字也没几个人认得。

　　萧正思在前面罚站，把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全听了去。趁着瞿英离开，便将书立了起来，借着掩护开始在“相侵相碍大家庭”群聊里发消息。

　　萧正思：卧槽，兄弟们，有情况！

　　萧正思：旭哥在主动和转校生讲话，内容还是从没和我们提过的。

　　傅柏：？不信，旭哥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傲娇]

　　萧正思：你这emoji用得可真够恶心的。他说他小学得过书法大赛一等奖。

　　傅柏：……

　　高楠：……

　　曹玥：……虽然这话很离谱

　　池雨：但旭哥跟转学生说这事……

　　冯邵：怎么感觉那么像……

　　王辰亮：像开屏求偶的孔雀呢？？？

　　萧正思也觉得像，一时间竟没在意这三人诡异的默契，刚想再说两句，突然发现瞿英直愣愣地朝自己走来，一颗心吊得高高的，还以为自己玩手机被发现了，瞬间站得笔直，悄悄把手机藏进了衣袖里。

　　谁知瞿英只是略过了他，抿着嘴似是犹豫了很久，才抬手叩了叩闻烁的桌子：“你跟我出来一下。”

　　闻烁抬眸看了她一眼，就真的合上书跟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