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只是个团子》大福团

5、第五章•滴翠

　　褚修心里头确实揣了一点子事，他这回也不往大门去，围着褚通总号绕了一个老大一个圈子，总算是见着了后头庄园的门。抹了抹额上的汗珠，他暗骂一声褚乾这小子就好显摆，不懂财不外露的道理，心里又有点羡慕，有这么大个院子，搭上美人月下、夜光杯错、佳肴满桌，方才是人生极乐。
　　将那个大胖小子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捏了几遍，褚修稍稍平衡了些，清咳一声，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老模老样，左手负背，右手往那连绵的黑瓦白墙青砖上头一按，一眨眼间，人就这么进去了，外头只有老槐树上一只肥喜鹊不明就里地叽喳了一声，也飞走了。
　　乍一站定，褚修忍不住又要不平衡起来，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冷静下来，举目四眺，曲径通幽处，天工巧夺难，翠竹丛丛，姹紫不断，更有小山峦环抱，亭下水流觞。若是有这番佳园，他自己是做梦也会笑了。
　　褚修也不急，拾阶而上，一个人慢悠悠地将大半个园子逛完，这才顺着褚乾的气息摸进了屋子，倒把褚乾唬了一大跳：“修哥哥！”
　　褚乾“啧啧”两声，摆出谱来：“我都在你的园子里逛了两圈有余了，你的警惕心未免也太低了。”
　　褚乾笑眯眯道：“能穿墙过来的除了修哥哥还能是谁？那等假正经的道士要诈我银子，定是在门口大呼小叫半天，被家丁一左一右扔出去落个狗啃泥。”
　　褚修脸上略略有些挂不住，转换话题道：“我长久不下山，不清楚如今世间情况，你跑的地方多，我且问你件事。你可知道一个姓季的道士？”
　　“天下道士千万，我怎生知道？”褚乾有些迷惑，“修哥哥你被道士盯上了？论理你的修为高，能被道士盯上除非是个讹诈银子的主。”
　　褚修一滴汗无声无息地下来，道：“算是个讹诈银子的吧，这事我自己能应付。”
　　褚乾点了点头，又道：“修哥哥你可仔细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可坏着哪。”
　　额头又是一滴汗，褚修的脑海里浮现假道士那身真正公子哥儿的装扮，心说这人若是真的讹银子，倒也实在是不像，遂道：“我自是明白。”
　　这边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褚修看看天色，连晌午都没到，干脆赖在这儿磨叽了一会儿，挨到午饭点，褚乾不留饭也得留了。

　　人家说贪财的必定吝啬，如果单看饭桌上两个小碟子围着一碗汤，褚修肯定也这么认为，巴不得把褚乾提起来饱揍一顿，不过动了筷子方才知道其中的妙处。
　　一个官窑白碟里是开胃的凉拌菜，海参在鸡汤里煮过用冰水湃凉切丝，碟子里垫上切细的黄瓜丝，叠上金针菇，最后码上海参丝。吃时浇上麻酱油，略多搁些香醋，滴几滴糟油，并以陈皮丝拌开，一口下去，清凉滋味尽入喉。
　　另一个碟子里却是茄鳖，这是宫里传出的方子，用料精良，只是到了褚乾这儿，少了各色果子，改用笋丁替代，与茄丁鸡丁相杂，味道倒也不差。
　　两个梳着包子头的小丫头送上米饭，眉眼弯弯，活泼可爱，又让褚修心里暗骂几句，褚乾明白无故被他腹诽无数次，竟没打喷嚏，可见实在是冤的。
　　香喷喷的米饭单是看着都诱人无比，米粒饱满晶莹，每一粒上面仿佛都有一层油光。此等好米，哪怕是用腌萝卜来配也是有滋有味的。
　　褚修吃了凉菜，就着茄鳖扒了几口饭，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眉毛一挑，不由道：“你小子过的日子倒是好得很。”褚乾举着筷子嘿嘿一笑。
　　春日刚过，热气就焦躁起来，这餐饭下来倒是舒服许多，也不觉得撑。褚修接过丫鬟送上的凉手巾，擦了擦脸，对褚乾道：“这个天气，晌午就热起来，真正大暑了如何挨过。”
　　褚乾道：“这也没办法，地窖里多存点冰倒也挨过了。我再过些日子得去一回京城，恐怕那边更热的慌。”
　　褚修奇道：“京城的买卖你也得亲自去看着？”
　　“这倒不是。”褚乾笑眯眯道，“修哥哥你别小看我，千里之外握着家业的本事我也是有的。下个月十五，京城有个黑市会，有各色奇物珍宝出售，那里的消息说可能会有琉璃貔貅，我总是要去看看的。”
　　褚修摸了摸下巴：“这有意思，多加一个人去看看可要紧？”
　　“有褚通银号的牌子在，多几个自然不是问题。”褚乾道，“那么我在京城等你。”
　　褚修颔首，两人几句便商定下来，他想起下午还有滴翠馆的约，起身告辞，悠哉游哉地离开了褚乾的大园子，这回走的是门不是墙。

　　走到客栈门口，还没进大堂，褚修就瞅见季萧清坐在当口的桌子边上，显然是在等自己。于是上前道：“我原以为你得迟一会儿。”
　　季萧清抬头笑道：“有约在先，自是不会赖的。”
　　褚修再一次瞧着这人一身公子哥儿打扮，心里不知怎么有种错觉，自己好像是被公子哥带去包场来个月上柳梢头的，如此想着，不由得愈发不爽起来，闷闷道：“走吧。”
　　滴翠馆的门面不大，只是寻常人家的门面样子，但进去了才发现别有洞天。两个丫鬟领着，一路走来，凤尾森森，苍露滴冷，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穿过满架的紫藤花，丫鬟方在石阶前止住脚步，齐齐行礼道：“公子请。”
　　这声音清脆可爱，褚修心里不由欢喜，把假道士也在边上的坏心情通通抛掉了，又看这石阶之上不出几步，便是一处依山傍水的飞檐亭，边上就是波光粼粼的湖泊，满目的翠竹又遮去了灼人的阳光，实在是个神仙所在。
　　两人刚坐定，便有几个丫鬟轮流送上茶水点心，皆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娇巧玲珑，一身云纹绿衣整齐之极，让人看着就舒服。
　　季萧清悠然坐着，抿了一口茶水，道：“明前龙井，竹叶新雪，上回还说快吃完了，偏生这回……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哪。”
　　褚修耳里听着，这假道士倒是个花间游戏的老主顾了，一副纨绔公子模样，果然真真信不得。他干脆埋头喝茶吃点心，茶水确实不错，点心也好得很，一个碟子只有巴掌大小，各色点心却齐齐摆开了一长条的桌子。
　　季萧清看着他，忍不住道：“难不成这点心比我还好，也不瞧瞧今天谁是东家。”
　　褚修慢悠悠咬了一口茶饼，铜钱大小的圆饼里满满的红豆馅儿，香甜可口，在口里回味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你自己昨天说的，可别赖在我头上。再说……”他又喝了一口茶，“在下当初相信道长神通，结果差点送了小命，不过道长为人还是有目共睹的。”
　　他前半句口气懒散平常，下半句又文质彬彬用了敬语，直把季萧清给噎着了，季萧清顿了顿才笑道：“褚兄好本事，我佩服还来不及，哪里须得褚兄过赞。”
　　昨日夜里这两人还如三岁小儿一般大吵，这番客气异常，单是自己说着都觉得鸡皮疙瘩冻住了掉了一地。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褚修忍不住问道：“那个东西还在你身上？”
　　季萧清自然明白褚修指的是什么，倒也不绕着弯弯隐瞒，道：“此物甚为古怪，带在身上恐有不测，已经找了一处地方收好了。”
　　褚修颔首道：“透着古怪的东西就怕迷了心窍，你可要稳妥了。”
　　季萧清嘴角一勾，道：“褚兄如此关心我，实在令我喜不自禁。”
　　褚修在心里呸了一声，嘴角忍不住撇了撇，扭过头去不搭理他，尤自看着临水垂下的蔷薇花来。花荫下有不少锦鲤惬意地摆着尾巴，褚修觉得有意思，忍不住扳了一块糕点，捏成碎屑喂鱼，瞧着鱼儿纷至而来吃食，水面上涟漪层层叠叠，远处清风拂面，确实是舒爽怡人，尽得自在逍遥。
　　此时有丫鬟过来，声音如风铃轻响：“请两位公子稍等，苏姑娘马上就到。”
　　听到她这么一说，褚修忙拍去手上碎屑，整整衣服，费半天劲过来，一是点心，二是美人。如今点心已经吃过了，那么就等着美人出场了。
　　季萧清依旧半倚着，拿眼看着褚修的模样，不由轻笑，褚修听到他笑，转头不悦地瞪了这家伙一眼。两人尚在眉来眼去，那边丫鬟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姑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