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无声的追逐》梦阳思雨

11、裂痕

　　他并未多想，敛了情绪，平淡地道了句“没事”，而后转头看她，静候下文。
　　“啊，汪品他们想玩狼人杀，你要不要一起？”她迅速转了话题，搬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笑着问他。
　　王轩阳点头，心照不宣地没有追究她一瞬的异样，只神色如常地加入朋友们的圈子，不一会便笑闹着玩起了桌游。
　　汪品等人都是他近三年的兄弟，和他们在一起，总可以轻松很多。至于何羽晗……实话说，大概也算得上兄弟的一员吧？但到底是女生，诸多不便，尤其是初二下学期之后，总感觉关系变得有些怪，纯粹的友情里混杂了些其它东西。
　　譬如此时，运动会随着一局又一局的桌游进入尾声，班主任来到前方给全班拍合照，何羽晗顺势坐到王轩阳身侧，倾身比了个耶。
　　照片被发送到群里，王轩阳点开查看，不由蹙眉。拍照的时候没有感觉，但成片效果……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实在有些近了，怎么看怎么不清白。
　　他踟蹰着要不要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回头却见何羽晗早已和汪品等人打成一片，一副大大咧咧的豪迈模样。
　　算了，她可能对谁都不注意些，斤斤计较反而显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她知道的事情太多，哪怕一个微小的扰动，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只能继续藏着、瞒着。
　　那颗依然不甘地悸动着的心，要瞒过所有人，必要时，包括自己。

　　安若梦倚着璐姐拍过合照后，兴致勃勃地等在群里“蹲守”照片，一刷出来就迫不及待地点开，在照片中寻找自己和云斯璐的身影，想立刻指给她看。
　　奈何她们的位置太偏，还没找到，就被图片正中央的两个人影牵扯住了视线。
　　是王轩阳和何羽晗。
　　按理说也没什么奇怪，看周围的同学分布，大概是王轩阳的小团体又在集体活动，恰逢拍照便就近找位置、随便摆姿势。虽然对王轩阳的记忆片段化严重，但她清楚他有小团体这件人尽皆知的事，哦，就是初一说王轩阳是小太阳的时候，那些人便是向着太阳的葵花，此事还被老师点破说了蛮久。两年过去，他们关系越发密切，照片能定格在这场景，堪称合情合理。她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旁观着他们，按理说也应该心无波澜。
　　但，不是的。她看着那张明明很平常的集体照，脑中却是比每一次都剧烈的嗡鸣。像是有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涌来，撕扯着她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粉饰太平的世界，叫嚣着要除掉伪装的瑰丽外壳，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痛苦地抱住头，又怕吓到璐姐，最终只是隐忍地双手捂住脸颊，遮盖难耐的表情，大拇指按向太阳穴，试图唤回神志。
　　是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短暂的一分钟，对她来说却过得像几个小时那样漫长。终于清醒着平复过来时，安若梦不由长舒一口气，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仍有余悸。而不知是福是祸，那些涌来的手并未得逞，遥远的记忆仍像蒙着迷雾，被包裹在重新构建起的平静外壳里。她不知道过往恩怨，但能隐约猜到，何羽晗其人大概不简单，就凭她对她的基因恐惧，日后还是能避则避，减少接触为好。
　　最后的合照环节也已经结束，安若梦努力无视生理上的异样，随着同学们一起收拾东西，准备清理现场。
　　恰收到桌子上吃剩半袋的橘子果冻，她微愣。刚刚运动会上，她很热情地把果冻分给周围同学一起吃，好像一个小姑娘还挺礼貌地感谢她来着……对，是姜藜。姜藜温温柔柔，是那种优雅又内敛的女生，成绩似乎是中游，因而在小组制度下和她平时没什么交集，她方才也没多留意。
　　但经过合照引发的混乱后，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牵引着她连上关系网，她闭眼，感受脑海中逐渐清晰的一条脉络。联系彻底显现的瞬间，安若梦猛地睁眼，不由急促地呼吸，心中狠狠一震——姜藜和她的过去有关系。准确来说，是曾经与她有些接触，而和何羽晗关系甚密。
　　按图索骥，她想起来，在德育基地恍然大悟指出“小太阳剧场”的，就是姜藜。
　　这段回忆碎片让安若梦莫名有点不安，但线索像是就此中断，和表白事件一样，无论如何思索都再无下文。
　　她默默把剩下的半袋果冻收进口袋，表面如常，但心中疑窦愈甚——在家养伤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甫一上学，记忆就不对劲了起来，说不上是从哪一眼开始，或许就是从她和璐姐说过构思的男主角是王轩阳之后，像是用破窗锤敲开了钢化玻璃的一角，蛛纹蔓延，将碎未碎地封印着内里。
　　潜意识里，如果可以，她并不想接触到屏障之下的东西。或许是因为每一层壳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步入初三，在学习压力的驱使下，她并没有什么刨根问底的好奇心。但所谓迎刃而解、覆水难收，屏障破开一个口之后还能撑多久，她不知道，只能顺天意而为，且行，且看。
　　但愿别出什么大乱子才好。

　　运动会告一段落，随之而来的十一假期又是远离学校环境的时期，安若梦的状态因独处而稳定，照常学习、写作业，照常整理素材，照常和云斯璐分享生活。
　　“璐姐，我给现有的角色写了个à押韵的评语合集！你看看:
　　安:幼稚小六易长大
　　云:温柔大姐易爆炸
　　郝:万宠班长易称霸
　　阳:精分帮主易变卦
　　苏:不傻白甜易黑化
　　汪:单纯直率易开挂
　　怎样怎样，能对上谁是谁嘛？”
　　对面沉默良久，弹出来一条白色对话框，上面黑字写着“所以为什么我是易爆炸”。
　　整条文字一个标点一个表情都没有，压迫感十足。
　　安若梦被它“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立刻清醒过来，惊觉写东西又一次上头，险些“酿成大祸”，连忙解释:“没有没有，主要是为了押韵嘛，而且艺术改编不要上升正主！一切为了人设清晰！”
　　对面继续沉默。为了打破冷场，安若梦连哄带骗加卖萌，发了好些表情包才混过去，见到曙光后果断转移话题:“现在写了你、我、王轩阳、郝程里、苏雨熙、汪品三男三女六个角色，离我构想中的群像学霸团还差点意思，璐姐你看我们班里还有谁可以用作原型加到这里吗？”
　　云斯璐顺台阶而下，深谙她大大咧咧无所顾忌的性子，也没再计较，认真思考了班里的人选，建议道:“阮易初呢？感觉挺符合你的要求的。”
　　“啊……”安若梦之前并没想到她，此时有点恍然，又有些犹豫，踟蹰道:“主要我和她不是很熟啊，而且阮易初平时独来独往清清冷冷的，不是很好接触的样子。”
　　要说她们话题的中心阮易初，其人成绩确实向来优异，在班里能稳定在前五名的样子，尤其擅长物理，更衬得她自带冷静睿智的属性。平时梳着简单利落的马尾，一身校服松松垮垮地拢在身上，身形清冷，坐在或角落或中心都似与世隔绝般自己学习，并不多话，碍着组长的身份有时会与她们有工作上的往来，除此之外便没见她和谁交集多些。
　　“可以试着了解嘛。你要是觉得困难也无所谓的，班里很多同学，总有适合的人选，加油！”云斯璐如常安慰鼓励了她，并未强求。
　　可她心里有种预感，如果说女生里能有谁可以叩开阮易初的心门，那安若梦一定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再冷清的人大抵也无法抗拒赤诚的热情。
　　只是不知道安若梦愿不愿意去接触了。毕竟……如今郝程里对阮易初的追求愈演愈烈，几乎到了组长这一圈子人尽皆知的程度。按安安和郝程里关系的复杂程度，很难说她想不想插上一脚。

　　安若梦确实在纠结。
　　实话说，如果将王轩阳和郝程里放在一起让她必须选一个继续接触，她都宁可选择王轩阳。记忆有限且模糊，她只能凭借感觉。她对王轩阳是心中毫无波澜，完全可以做正常同学，甚至可以按照记忆片段的进展，做普通朋友。而对郝程里……一旦靠近便会下意识心悸，不像是恐惧，倒像退避，她也承认，现在自己想尽可能避免接触，多少有些“打不过就跑”的味道。
　　之前不觉得怎样，逃避何尝不是个方法呢？
　　可真正面临权衡取舍的时候，她不知道如何抉择。是躲在舒适圈里安稳度日，还是勇敢地闯出去探索新的可能……
　　她的理智和身体上残留的疼痛拼命拉扯着她就此止步，而一颗炙热执拗的心却叫嚣着要一往直前。
　　算了。
　　安若梦叹气，可能只有面对与王轩阳有关的事，才会畏缩，选择得过且过，其它时候，理智会一次次对直觉妥协。
　　就去了解一下吧。人生应该过得洒脱但浑噩，还是痛苦却清醒，她不知道，只知道胸腔中澎湃的热血写满了孤勇，它不甘懵懂度日，也不愿妥协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