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无声的追逐》梦阳思雨

10、新生

　　在紧促却有序的学习生活中，运动会如期而至。初三失去了举办联欢会和参与艺术节的权利，于是运动会几乎成为了初中生涯中最后的文娱活动。同学们各个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前一天放学前早早地布置好了活动场地，做足准备工作。
　　9月28日当天，显然打破了“运动会必下雨”定律，晴空万里无云，早七点的朝阳轻轻柔柔地洒下，像是要竭尽自己每一份热，来驱散九月末的秋寒。
　　“看，此刻向咱们走来的是九年一班代表队，他们斗志昂扬，充满了青春活力，带着自信的微笑，踏着整齐的步伐，怀着对户外的满腔热情，坚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信念，准备在这次户外会上赛出成绩，赛出风格，超越自我，为班争光，让咱们预祝他们成功吧!”
　　伴随着运动员进行曲和喇叭中抑扬顿挫的入场词，安若梦随着队伍走到主席台前。初三的班级不再需要节目展示，到主席台前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听着熟悉的音乐，看着熟悉的场景，她凭着肌肉记忆跟上班级走到等待区站定，思绪飘到了初一那年的第一次运动会。
　　初一的运动会需要全班女生跳啦啦操，演出服是露出腹部的短款背心和超短百褶裙。在秋季的清晨，天气尚寒，平日都需要穿长袖秋季校服的外套，可为了表演，从七点到八点半的整个入场式期间，只能身着演出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看得到丝丝缕缕的阳光，却感受不到灼热的温度。
　　怎么坚持下来的？不记得了，可能是凭借着什么信念，做了就要做好，而且……难得穿成这种风格，希望能把最好的一面，留给那个人看到。
　　回忆起往事，安若梦眼前好像见到了将将12岁的小姑娘，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冻得红扑扑的，眉细而不柔，是网上说象征着坚毅执着的眉型，其下一双杏眼，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是揉碎了一池的星光，融进了大千世界的美好，透露着纯良的懵懂和一腔热血的轻狂。
　　还真是……恍如隔世。
　　那画面渐渐褪去，模糊而遥远。眼前的景象将残存的幻视一点点吞噬，最后归于人山人海的列队。
　　秋风拂过宽松的秋季校服，掀起的褶皱像是层层波浪，她好似置身于一片起伏的浪潮中，随着波纹飘荡，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方。
　　是如潮水的迷惘。
　　上半年在家养伤做康复的时候还好，如今一回校园，总感觉脑海里的思绪反复碰撞，头痛愈发频繁。有时，又是一片空白，找不到归处，也望不见前路。
　　直到开幕式结束，她才从怔愣的状态中回神，草草接受的解释是，太久不上学，乍回归校园，多少还是不适应。
　　看来要尽快调整才好。队列退场解散后，她混在人群中，用冻得冰凉的手抚上脸颊，尝试用物理降温迫使自己冷静。
　　初三的学习内容、人际关系、生活节奏，她都得一一适应。以这次运动会为界，最后放纵一天，之后，任心绪繁复，皆置之不理。
　　下定决心并调整好情绪后，安若梦重新扬起了招牌的灿烂笑容，尽己所能以最快速度小跑至云斯璐身边，拉着她在工作区坐下，开始收拾运动会后勤所需的物品。
　　见云斯璐神色如常，她心知此次自己隐藏的很好，没被璐姐发现异样。不由心中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由衷的、释然的笑。
　　她要好好珍惜这唯一的、难得的挚友，不能总让她为自己担心了。

　　“诶，安若梦，我号码牌找不到了，你这是不是有备用的？”运动会刚开始没一会，安若梦甚至觉得自己还没暖热身子，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咋呼地想起。
　　她一边认命地翻找备用号码牌，一边无奈到几乎咬牙切齿地吐槽:“徐嘉逸，昨天刚发的号码牌，都说了好好保存，这才多一会你就给弄没了！”
　　“诶呀你不是负责后勤的吗，职责之内的事可不能掺杂个人情绪啊～”高个子的大男孩站在遮阳棚外的操场上，任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泻。他咧嘴笑着，话语里带着一股无赖的痞气，笑容却极干净，说是令人眼前一亮也不为过。
　　刚找到号码牌的安若梦一抬头就撞见了这样一副画面，心头那点忙乱而生的烦躁被悄无声息地抚平，甚至还耐下心来替他为号码牌别好了别针才递过去，已然没了半点火气。
　　偏他并不接，捏出委屈巴巴地嗓音得寸进尺道:“班长大人，啊不，亲爱的后勤组长，我，九年一班光荣的运动员，就要上场比赛了，这号码牌我自己也别不到背后啊……您不考虑考虑帮个忙？”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安若梦顺从地上前，轻轻将号码牌别在了他的运动服上。拈起背后的布料才发现，远看时被撑起来的正合身的运动服实际上在背中部及腰侧仍有空隙，秋风吹过，衣料顺从地贴附在肌肉上，恰称出他的身形。健壮却不粗犷，无一丝赘肉，绝对称得上一句有型。
　　因着分神观察了一下，她手上动作不由慢了些许，未曾想一两秒的短暂停留都被身前的人捕捉，他见缝插针嬉笑道:“怎么，被小爷年轻健壮的□□迷住了？”
　　安若梦哽住，愤愤地别上最后一个别针，迅速退离两步远，压低声音做出一副凶态威胁道:“徐！嘉！逸！有贫嘴的功夫不如想想一会怎么好好跑！要不是你那‘尊贵的运动员’的身份，我伺候你！？”
　　“诶，等着瞧吧！”他也不恼，反而回头恣意一笑，眉眼间尽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狂傲与自豪。
　　安若梦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而有些怔愣，不曾察觉自己轻扬起了嘴角。
　　“好了，人都走远啦，快回来吧！”云斯璐好笑地催了一句，她才回神，灰溜溜钻回了自己的座位，冲璐姐吐舌一笑，面上浮现不好意思的羞红。
　　云斯璐见状，有点欣喜却难掩疑惑，状作不经意地打趣了一句:“怎么，时隔小半年没见，反而和徐嘉逸更熟悉了？”
　　安若梦此时平复下来，不疑有他，随口回道:“害，一回学校就继续和他同桌，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怎么都该适应了吧？何况嘛……有些人就是很久不见也不会生疏呀！是不是嘛潞姐～”话落还轻轻蹭了蹭云斯璐的手臂。
　　“诶呦这么多人呢，知道啦知道啦。”云斯璐对她的撒娇卖萌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草草掀过话题。

　　运动会如火如荼地进行，本班同学参加的项目陆续开始检录，安若梦与云斯璐等人也离开了位置，一人一个项目准备着预防突发情况，兼给选手们拍照的职务。
　　说不上出于什么心理，可能单纯是就“近”原则，安若梦认领地正是徐嘉逸的岗位。她并未上前打扰，只在一旁默默候着，看他有条不紊地做准备活动，胸有成竹地起跑，有点微妙的感慨，许是上午九十点钟阳光正好，不经意便被晃了眼。
　　指令枪响后，随着选手们飞奔而去，她连忙调整位置抓拍。学校不允许手机进校园，唯有活动时才因为工作需要而破例，除了运动会便是联欢会……
　　联欢会。初一那年联欢会结束后，她好像还悄悄躲在保安室的角落偷拍了王轩阳。那时候王轩阳刘海略有些长，几乎垂在镜框上。在拍照之前，她问过他要不要进来取暖，可少年固执地拒绝。s城的十二月末实属凛冬，他站在寒风中，鼻尖和双颊都被冻得通红，唇微张着呼出白气取暖，手指无聊地把玩着书包带。
　　以上种种，被相机定格，此刻突兀地浮现于脑海，每帧细节都无比清晰。
　　安若梦轻叹，不知是当年对着照片细细描摹了多少遍，才让印象如此深刻。或许，它还是壁纸中的一张？
　　可前因后果如同被迷雾遮盖，如何也联系不上。她下意识点开微信，壁纸早变成了励志文字，再看相册，入眼满是刚刚拍摄的照片。
　　是阳光下奔跑的徐嘉逸。
　　好像把王轩阳这个人，连同那段过去，彻底掩埋在时光的尘埃里。
　　倒也好。
　　安若梦如是想着，边翻看、挑选抓拍的照片，边往休息区走去。坐上座位时，照片恰挑选完，她退回相册总览界面，满意地望向人物景象动作皆可观的图片，没注意到身后悄然飘来的一道视线。

　　有点难受啊……王轩阳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不由看向安若梦，更难解释看到她手机上布满另一个人的照片时心底瑟缩的痛。
　　她已经将近半年没来上学，很多事情本该尘埃落定。他以为他说服了自己，认清了现实也接受了命运，可为什么，当她再出现的那一刻，心底的屏障瞬时间分崩离析。
　　她在与他渐行渐远，从因伤离校的半年，到并无交集的如今，像是故事戛然而止在那个四月，磨灭在她受伤那天。
　　明明是自己选的路，他不难预测结局，此前两年不见悔意，怎的如今……
　　像一柄刀子时至今日才磨得锋利，寒光乍现，刺痛了双眼。

　　云斯璐完成任务返回座位时，看到的便是心满意足翻看相册的安若梦，和神色复杂望向她的王轩阳。
　　真是的……她轻轻一笑，眼中是了然的清澈，而笑里多少带了点嘲弄。想他平时老成沉稳，游刃有余，怎么年龄渐长，心性倒不如当年。
　　是不是人总要等到失去之后才会发现，自以为的无所谓，竟只是连自己都骗过了的伪装。
　　不过无论如何，她并不打算插手安安和他的感情。一是旁人终究无法置喙，二是……安安现在过得很好，比痴恋他的时候，更快乐。
　　她会觉得，安安现在的释然平静，是浴火重生、苦尽甘来。
　　万没有再把她推进火坑的道理。
　　于是，云斯璐对目睹的画面不置一词，只轻轻落座于安若梦身边的位置，凑过去小声问:“看多久了，还没看够呐？”语调里含着笑意。
　　“诶呀璐姐我在挑照片啦，干的是正事！”安若梦听出言外之意，连忙羞恼地否认，还顺手暗灭了屏幕。
　　归于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倒映出女孩的侧脸，她的神情是由内而外的释然与轻松。

　　王轩阳目睹了二人笑闹的全程，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只是浅浅扯了扯嘴角。那算不上笑容的笑容中，说不出是苦涩还是迷惘。
　　“王轩阳？怎么了？”旁边的何羽晗见状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操场上尽是退场的运动员，人群正渐渐散去，实在没什么特别。她心中存着疑，又碍于被她打断的王轩阳即将转过头而不得不收回视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看向后勤工作区——果然。何羽晗眼中一暗，尽管下一刻便草草掩饰了情绪变化，但还是被恰巧转头看过来的王轩阳捕捉，他微不可查地蹙眉，心中有点突然涌现的……目前来看还莫名其妙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