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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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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仍是用了仙家法术穿过了东海边到内陆繁华人间的遥遥距离,直至有人烟了才没太张扬地继续。
一路上都是凤陵长老指的方向,敖昕这才知晓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凤陵叔叔原是一直在处理凤族人间事务的,常年不在凤凰山,几十年前为着凤王涅槃回去过。不过这一次倒不知他是缘何归来的,敖昕想起多年前他与父亲颇为熟知的样子,大约推断是父亲邀请他参加自己的成人宴的。
凤陵长老确是对凡间很熟悉的,领着几人在乡间找了辆马车,在通往陆上大国祁都城岩的官道上缓缓而行。
敖昕第一次体验凡人生活,对这辆破破的马车也没挑剔,倒是表面淡然内心兴奋地在颠簸中看风景。因着其余几人都不算多话之人,也选择默默看风景,一时有些无聊,但还算平和,气氛并不尴尬。
马车驶至岩城已近傍晚,敖昕在夕阳鲜红的背景下仔细欣赏着眼前完全不同于东海各处的风景。岩城城如其名,一路而来巍巍石山绵延几十里,及至外城,巨石耸然而砌成墙,城内以石为阶,四方建筑均用土石,样式大方简约。
当凤陵引领几人来到一处建造精致的宅子,并招来管家去往凤族经营的酒楼备饭时,敖昕微吃了一惊。凤族人果然是随性的,凡人中经商本已是不算高尚的行为,凤族仙家地位却完全不在乎这些,如此胸襟心性实在让敖昕折服艳羡。
虽说敖昕从未到过凡人之所,但也对凡人之事有了解,比如不同于仙家琼浆玉液的食物。然而当那一样样精致的菜肴上桌时,敖昕还是怔了——这各色物事许多连认都认不得,何谈吃。
敖昕的这副样子引得另外的人都笑起来。这些人少则上千岁,都算是小龙的长辈,不过因其身份一直谨言慎行,这时见到他有些呆傻的模样,觉得亲切又可爱,都不禁莞尔。
“昕贤侄,大可放心用之,会有惊喜。”凤陵持着主人的态度殷切道。
敖昕一笑,执汤匙往粗瓷大碗捞起一颗金黄色丸子,嚼之,面脆内粉,微甜——人间吃食倒真是不错的!
一顿晚饭不为饱腹,但为尝鲜,几人都吃得满意。完毕,凤王玩笑一句:“若是于江南景色溢美之处,修宅定居,得一位知己,日日与之品美食饮美酒观美景,人生惬意自在也不过如此了!你道如何,梧桐?”说完眼含深意望向正襟危坐的青年。
这一路上敖昕碍于多人在场,并未对梧桐明面上投去太多关注,只是偶尔望一眼,心中喜一番。这时凤王又将话题引到梧桐身上,敖昕忍不住仔细分辨起青年的神色,凤王那暗示意味十足的话并未使其面部过多变化,片刻梧桐一笑,眼中一层轻薄的恭敬:“知己难求,凤沁他日可得。”
一阵沉默,而后不再有话题,凤陵匆匆安排好个人住处,大家便离开了饭厅。
敖昕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洗漱好,正准备就寝,却闻有人唤门,待去打开门,见到凤陵,有些诧异但仍避身引其入内。
“凤陵叔叔,深夜至此所为何事?”敖昕看着凤陵脸上的犹豫,先开口道。
敖昕直接,凤陵却吞吞吐吐,几句话在喉咙中起来又咽下去,终是一轻叹,问:“昕贤侄随凤族离开龙宫,可是真心?”言语间神色认真慎重。
敖昕意识中一瞬闪过沉稳青年的模样,思考一番,答:“自然真心。”眼睛直直望向凤陵,表示内外如一。
凤陵随意扯起嘴角,松开房内的沉凝气氛:“是我多想了,昕贤侄,你但做自己便好。”
敖昕皱眉,许多东西忽然在脑海内旋转,似要串联起来,却又因为关键的一环而难以拼接。暂时抛开这些东西,敖昕又问:“我有一问,不知凤陵叔叔可否告知?”
凤陵这才真心一笑:“贤侄开口便是,但凡我知晓亦可说,绝不隐瞒。”
“我记得仙族史上,此代凤王已然涅槃一十七次,年近八千,却不知缘何如此——”敖昕直白是直白,心中想说孩子气或是幼稚,却有些抓不准有礼的措辞,“如此——懵懂。”
凤陵豪放笑开:“昕儿有所不知,凤凰涅槃,自可承接记忆力量,然亦有选择放弃之人,此代凤王近次涅槃便丢弃了记忆。”
敖昕微微睁大眼睛,瞬间了然,忆起凤王之前种种行为,忽觉可爱。
之后凤陵起身告辞。房内只余下自己后,敖昕坐在床沿,细细思量了一会儿没什么结果便就寝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清晨敖昕起得早,凡间的第一个清晨显得有些不同往常,空气清新却要比龙宫干燥,天自然也比龙宫明亮。敖昕闲适于庭院中散步,行至后面园子最深处,围墙消失,视野忽的开阔了,不远处有树木林林,这时候春末,是故颜色清新并不压抑。
等敖昕靠近了那树林,这才发现已有人早于自己至此,正是梧桐。敖昕忽然间有些手足无措,这是他第二次单独面对这个让他忐忑的人,到底如何应对实在没有头绪。而在踟蹰间,梧桐已迎面朝他走来。
不等青年到自己面前,敖昕猛地开口:“你还记得我吗?”
你还记得我吗?这样的一句话敖昕一说完就后悔欲死。
如此没头没尾没脑没心的话,一向自持的敖昕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酝酿出这样的东西的——即使自己的冷静只是表面的伪装,内心的怯懦不安不满厌恶不知凡几,但也不至于袒露于别人面前,为何自己一遇上他便失了神失了魂?
然而出乎预料的,梧桐望着他不安的样子忽然一笑,眼神中柔光微闪,几近温柔的样子几乎颠覆敖昕对他从前的印象。
“自然记得,小龙……”这一声轻唤,极低极软,又极沉极缓,似溪流百转千回,又如山峰起伏连绵。
这是敖昕第一次听到梧桐开口,那样深沉却隐约温柔的声音使他一瞬恍惚,模模糊糊有什么似要破壳而出,又被什么压了下去。终于等清明过来,敖昕抬眼平复好自己在梧桐注视之下的紧张情绪,故作随意道:“但我以为印象是不深的,要从头认识吗?”
“我是梧桐。”青年很干脆地回答,无一丝不耐。
敖昕微扬首:“如此,唤我敖昕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