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梧桐》林冰静

6、第 6 章

　　“梧桐！”一声厉唤打断了敖昕与梧桐二人的相谈自在，凤王突然现身插入到他们之间，面对敖昕状如鸟护巢——当然真正意义上来看，也的确是鸟护巢，凤凰护梧桐嘛！
　　敖昕这次不得不认真审视凤王一番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其如此了，也许从初次见面开始凤王的态度便一直是这样的——对梧桐隐隐显露保护者姿态，也或许是占有者，而对自己则是隐形敌对排斥的。
　　于是到底缘何凤王会如炸了毛的鸟一般每每失态呢？敖昕自然清楚自己与凤王之间从未交集，稍微一思索便知凤王是为着梧桐而反应过度的。然而敖昕自认虽梧桐于自己意义不凡，但也不过几面之缘，想是即便梧桐与自己熟悉了，也是比不过其与凤王相伴多年的情谊的吧。
　　思及此，敖昕压制住心底冒出的不快，满面善意地打招呼：“凤沁昨夜可休息好了？”问完又觉得这本是凤族地盘，自己如此一问倒像是主人一般，有些失礼。敖昕微恼，果然遇上梧桐他就会失态，也许自己表现糟糕得还比不上凤王。
　　凤王初始一副气势十足的模样，立马整好脸色，恢复常态，嘴上仍旧不客气道：“不劳龙太子费心。”
　　敖昕不禁瞟向凤王身后的青年，只见其面上依然沉静如水，眼神却越过凤王直直望向自己，心中一震，慌忙转开视线，道：“凤沁是长辈，直接唤我敖昕吧。”
　　凤王听到回答，一挑眉，阴阳怪气地说：“敖昕清早于此处看风景？如此我便领了我的仆从告辞了。”说完又是一个不等待回答的转身准备离去。
　　这是敖昕第二次被人如此无礼无视掉，感觉异常糟糕。
　　敖昕本以为凤王是位虽说顽如孩童，对正事上却不含糊的人物，却不想自己并非那凤沁眼中的正事，反而就是一样可以随意冒犯的不知所谓的东西，是一个敌对的企图占夺他的“所有物”的角色。最初对他性情的欣赏这会儿已渐渐消散，那种被排斥和蔑视的难耐感觉涌上心头。
　　敖昕并非圣贤，他只是一条刚成年的小龙，表面再怎样优秀识大体也有血性，现下这股子血性便冒了上来，有点冲昏他的脑袋，因而他不假思索地大声朝要拽着梧桐要离去的凤王喊道：“凤族便是如此无礼的一族吗？凤沁为何这么步履匆匆，就等不及我的一个回答吗？莫非你是胆怯了？”
　　这话一喊完，敖的理智就回笼了，他后悔了——凤王毕竟五十年前丢弃了从前种种记忆，如孩子一般，自己倒比他大，哪里能如此任性。
　　然而也就是这一瞬间，凤王与梧桐一齐回过头来，两道异常灼热的目光直刺敖昕，逼得他努力昂首显示自己并不退却。
　　“我便是不喜欢你，那又如何？”凤王曾有过的清雅气质这会全都从他身上消退了，只余下狠厉与乖张。
　　敖昕不知作何回答，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凤王却刚刚开始燃起怒火，于是只能面对两人，强作镇定。
　　梧桐意外出声，缓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喜欢便不喜欢罢，无人可以强迫另一人的喜好。我们走吧。”言毕率先转身，临走时于凤王视野的死角朝敖昕微微一笑。
　　敖昕又一次被落在了原地，不过这次心境略有不同，因为梧桐隐隐的维护之意和那一抹温柔的笑，一切都让他感觉莫名的不解又莫名的欣喜。
　　接下来的几日凤陵一直领着一行人四处观赏游玩。说游玩，其实岩城并无多少山水精美之处，但贵在其大气不羁的风度，因而也是有看点的。
　　然纵是这城内风景再怎样吸引人，也缓和不了持续弥漫在一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只因凤王与龙太子敖昕之间沉若寒冰的关系，当然绝非敖昕不理不睬，也不能说是凤王无理取闹，只能总结为因态度与眼神而酿成的悲剧。
　　正到这天祁国丰收庆典，岩城也热闹起来，一日之间有许多处好玩的节目，晚上还有庙会可玩耍。凤陵欲令几人间的氛围和缓一些，便提议出去晚间去逛庙会。这是个新奇事物，并无人不愿。
　　敖昕有些雀跃，他少有兴致如此高的时候。尤其这几天凤王总以排斥的表情看着他、挡在梧桐面前，敖昕的好脾气快要全部丢掉了，怒火渐渐升腾，他总怕什么时候这压抑的不顺会爆发出来，惹来不好的结果。现在外出去凑热闹，敖昕也顺便在人群中慢慢遣散自己的负面情绪。
　　丰收庆典的庙会的确热闹非凡。各色小摊上陈列着许多敖昕从未见过的物事，倒要比之前出外所见的新鲜多了许多倍，因而一路逛一路看，刻意不去理会凤王，也尽量避开梧桐的目光，如此也算尽兴。
　　而后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敖昕只顾着自己赏玩，猛然一回神，却发现周围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了——他与凤族的人走散了。
　　敖昕一瞬间觉得这是凤王的阴谋，转瞬又为自己的阴暗懊悔，最后镇定下来——不论原因如何，他是不会忘记自己出来的目的的，本就为了散心，何必一定要结伴而行？如是，敖昕便自在地随着人流四处观赏，沿街的糖画、面具和许多东西都让他驻足心痒。
　　一直顺着路，敖昕远远便望见了一处水流，粼粼波面上荡漾着无数灯盏，塘边还聚集了更多的人。这汪水是与岩城护城河一脉的水流，不深却因人力开拓而水面大敞开阔，前日凤陵带他们至此游览过，可惜败兴而归。
　　此刻敖昕于周身附着一层灵力，淌入人流，朝着水边过去。
　　“小龙……”这声呼唤音量不大，却清晰地入了耳。敖昕直觉这是在叫自己，于是四处张望查看来源，并不费多大力气便在不远处的桥沿上寻到了，正是梧桐！
　　敖昕并不清楚缘何自己能在人海茫茫中一下区别开旁的人，只认那一人，他只知现下他很开怀，他想放纵一次。
　　敖昕迅速折身往桥边去，梧桐正站在远处，夜色下只有水面的灯映照出光晕，然而他仍能清晰地望见那人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并非讽刺，而含温柔。
　　这一段距离并不远，敖昕却感觉如此漫长，长到他联想起一生的距离……
　　“梧桐，你是特意找我的吗？”敖昕笑得灿烂。
　　青年温柔地注视着眼前刚脱离少年时光略显稚气的人，默认：“是。”
　　敖昕扑哧笑弯了腰，他当然只想梧桐在开玩笑，毕竟即便是仙家法术也是要极苛刻的条件才能准确追踪另一仙人的行踪的，显然他与梧桐虽投缘，却也不可能符合条件。不过敖昕仍玩笑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梧桐但笑不语，眼神柔和。
　　之前几次照面，敖昕都只看到他面沉如水，虽是深沉难懂却总让他生出一种想要否定的感觉。而现在见到他如此生动的一面，敖昕不禁一呆，继而醒悟过来，身体内蒸腾起一股热潮，染至面颊，晕成鲜红：“我不……我并非……”
　　敖昕第一次感到如此焦躁不安，然这其中又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
　　“呵！”梧桐一声轻笑，为眼前敖昕的慌张姿态感到愉悦。
　　敖昕闻得这一笑便立刻冷却了情绪，然一抬头又撞入那一双深沉的眼眸中，顿时五味杂陈。
　　敖昕觉得，现在必须理清自己的心情了，再如此浑浑噩噩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