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梧桐》林冰静

4、第 4 章

　　各海长老都有所表示，主座上的龙王敖封也没失了礼数，温和道：“梧桐长老，我们亦不算初次见面了吧，虚礼也不用了。不过吾子敖昕除却昨日的匆匆一面，今日倒是与您初次正式见面，让他与长者敬一杯酒吧。”
　　这一番话出口，满座皆惊，表情各异。
　　先不去管龙族众人一些惊愕一些沉默了然的反应，敖昕倒是在对面凤王及另几位凤凰的脸上同样看到了惊愕和迅速平静。自己父王与此代凤王的年岁应是差不多少的，缘何父王识得梧桐，一直身在凤族的凤王倒不识得了？
　　而梧桐本人的表情更是耐人寻味，一双眼睛再不掩深意，暗沉的眼神直刺龙王，放肆而偶有厉光。
　　敖昕自然也是一番不解，虽然心中的疑惑持续扩大，却并不影响他自然地执起酒杯来到梧桐的矮桌前，微一弯腰，难有机会眼神专注地望着眼前人：“梧桐长老，龙族敖昕这厢有礼了。”言语尊敬之中未没了自己的身份。
　　梧桐并没有迅速答话，只沉默望了敖昕半饷，终于也端起酒杯，微笑见儒雅：“昕儿不用多礼，直接唤我梧桐吧。”毫无长辈姿态，只见亲切甚至亲密。
　　敖昕稍稍瞪大眼，心中好不容易缓解下去的激动顿时又翻涌出来，言语中忍不住也带了喜悦：“梧桐……”
　　这一声“梧桐”唤得轻轻慢慢，唤得小心翼翼，唤得郑重其事，也唤得龙王、凤王、梧桐三人皆有些变色，不过此中深意暂不究。
　　这样一场跌宕起伏的相见在敖昕回到自己位置上终于落幕，接下来便是宴席，也是一般觥筹交错，不比前次热闹，却更为随意。
　　敖昕也有些尽兴之意，他微有了些懵懂，并不清晰，但足够在此刻放开心绪。几位关键人物内心的起起伏伏如不理会的话，那些表面的你来我往倒也有欢畅的意思。
　　忽然在众位兴意正浓时候，一位凤族长老起身，不慌不忙来到殿中，似是早有准备的模样，鞠身一揖，款款道来：“在下凤族凤誉，见过龙王。”
　　这一举动将众人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那长老微微一顿，继续道：“素闻龙族守信，且不知龙王尚记得数十年前的凤凰山之约否？”
　　敖封端坐上位，笑意融融：“凤誉长老所言为何？”
　　“近五十载前凤王涅槃仪式，龙王大人受邀前往凤凰圣山，曾与我族九位长老关于龙凤结姻一事有过一番讨论。那是龙王未表态，只说待龙王太子成年时候再邀详谈。此次吾等至龙族宝地，也曾稍作计较，事隔算不得久，也不知龙王的口头承诺能否兑现？”凤誉这一番话说得很不客气，言语之间尽是要挟之意。
　　敖封似不在意地点头：“确有此事，不过也不急于一时，今日各位尚且尽兴，明日我再作安排。”
　　“那就有劳龙王大人了。”凤誉微笑。
　　如此一纠缠后，众人皆渐渐恢复了面上的热闹，晚宴结束得完满欢喜。
　　第二日龙王果然在议事厅请来两族要人一同议论结姻之事，敖昕虽是龙族太子，然事切己身，并不得去，不过他心中早有了一番计较。
　　之前那位出言不逊的凤族长老显然是有备而来，并得到了凤王默许的，敖昕甚至忍不住揣测龙族是否有人早已牵扯其中，毕竟早在几十年前便已有龙人想要与凤族约婚。
　　不过单就自己的个人意愿，敖昕自是不大想接受的，没人会喜爱被安排的人生。然而如果是理智上为了龙族利益的话，敖昕也谈不上多么排斥这门亲事。始终是要找一个人结伴共度人生的，如无深爱，是谁也没甚分别。当然即便自己这么想着，敖昕还是对龙王的态度有些感动——从许多年前便对龙族长老们的逼迫实行拖延手段，父王实际是想让自己可以选择，应着那句随心的承诺吧。
　　且不论这厢敖昕何种想法，那边两族的协议还是顺利达成了。龙王明确表示尊重敖昕意见，凤龙二族长老均愿结姻，凤王此番未有表态，终于几方各让一步，决定先令龙王之子敖昕随同凤族使者前往凤凰山，表意所为双族交流，里层只为培养感情，余事再做后议。
　　于是第二日凤族便辞别起行，敖昕跟随。毕竟不是自此分离无再归日，敖昕实际无甚伤怀，甚至思及梧桐，心中惟余欢喜，最后只临别时候同父王述说了几句，大致也都是关于这些年他接手的龙宫事宜。
　　而反倒是敖封这位一贯假意温和实际冷淡的龙王，眉眼皆含忧虑：“但愿昕儿此去能心有所得，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了结了。”
　　敖昕只以为父亲说的是龙凤族结姻之事，不作深想便答道：“昕儿定不辱龙族声明。”敖封一笑，没接话。
　　如此，敖昕便随凤族之人离开了龙宫，一行人划开东海的波涛浮上水面，正午的艳阳之下，水面泛着微薄的水汽，茫茫东海波光湛湛。敖昕乘风逐渐远去时，禁不住回头望了一望，这一瞬他心中有了某些莫名的预感——也许再无归途。
　　龙宫至凤凰山御风实际不过半日路程，然而凤王却携同几人上了岸，并不大急切的样子：“凤凰山一呆几十年，倒不知这人间风景如今何种模样了，想是龙太子也有好奇之心吧？”
　　敖昕一听这话倒是有些明白了，这凤王真是孩子一般顽皮，私底下想来总如此随意，然于大事之上又是另一般肃穆慎重的样子，于是带着笑意应允道：“我自出生以来，便一直生活在龙宫之中，确是未曾见到过凡间人世之景。”
　　“那我们便游上一游吧！”凤王一个旋身幻化出一身白色衣衫，手执折扇往内陆方向一点，完全一副凡人贵公子的情态，敖昕甚至有些目眩——凤王气质果然不同凡响。
　　凤族四位长老连同敖昕都随凤王修改了自己惯常的装束，统共七人，敖昕略微看了一下，只对梧桐多留意了几眼——凤王手下几人皆自觉用了随从装束，但并不太显地位卑下，梧桐倒是未曾多管身份问题，只按自己喜好一身简洁的衣衫。
　　再低头自我审视一番，清清爽爽的一身青衣，料子刺绣却皆是精细的，敖昕内心满意——他现在肩负着相当于出使外族的任务，不能太过逼人，也断不能掉了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