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越爱》宫品月

29、意外

　　谢凡一整个下午不见人影，于悦晚饭时间一直待在教室，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手中的面包，实在没有胃口。

　　待到晚自习上课预备铃响过后，谢凡才出现在班级里。于悦看见从前面走进来的身影时，还是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却是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想来这也算是自己与谢凡第一次出现了矛盾，满心不安却不知怎样缓和两人间的气氛。

　　谢凡回到座位后，看了眼于悦的桌上已被她撕扯地惨不忍睹的面包，眉头一皱，问道，“晚饭没吃？”

　　因为没有任课老师到来，教室里还持续着下课时间的活跃氛围。升入高三，时间紧迫到每晚的自习都被各科老师霸占，抓紧一切可用时间传道授业。

　　于悦其实并没有听清谢凡问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谢凡被于悦这一连串的动作弄的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冷下了脸，直视于悦严肃地说道，“以后不管什么事儿，都得吃饭，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于悦这回倒是听清了，想着自己虽没吃饭但有吃面包就要反驳，待看清谢凡严肃的表情，还是咽了回去。

　　于悦在心里鄙视了自己千百个来回，自己为什么就要这么害怕他呢，明明自己还在因为下午的事情委屈来着，怎么这会儿好像又是自己有错误了？于悦越想越心有不甘，越是心有不甘越是郁闷，刚抬起头来想表明自己下午自己已经小小动怒的立场，谢凡便开口了。

　　“对不起。”

　　于是，谢凡道歉时看见的就是于悦这一副又是愤懑又是委屈又是郁闷而后又转为愣怔的表情，一张脸煞是扭曲，表情甚是精彩。

　　“下午的事，对不起，我不该乱发脾气。”

　　“没，没关系。”这道歉来得太突然，一丁点儿预兆也没有，真真是杀了于悦一个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结结巴巴回了这么一句。

　　“怎么？被我吓到了？”谢凡轻笑，表情也缓和下来，好像下午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是于悦的错觉，而他们却是一直这么相处融洽没有一丝矛盾的。

　　于悦确实是被谢凡这情绪转变的快得有些吓到，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谢凡无奈地笑，这丫头，自己独处了一个下午自然是冷静了下来，她自己想必也是一直想这自己生气的模样，待见到的自己却是这般有些接受不了罢。

　　“你是因为担心我才那么生气的对么？”于悦问得小心翼翼，其实自己心里百分之九十九这么相信，可却保不准谢凡不是因为那另外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例如，自己确是有些笨手笨脚。

　　“当然。”

　　幸好，谢凡并没有因为自己太笨而生气，于悦长长地吐了口气，刚刚因为等待谢凡的答案而紧张到忘了呼吸。

　　“笨蛋。”谢凡伸手揉了揉于悦的头顶，此刻生物老师已经走进班级，班级里渐渐安静下来，谢凡也只是小声说道，“总不可能是因为你笨吧。”

　　于悦赧然，有些崇拜地看向谢凡，还真是让他猜到了。

　　坦白讲，于悦其实清楚自己与谢凡的相处太小心翼翼，也明白感情的天秤上一切都该是对等的，可是在面对过分优秀的谢凡时还是忍不住产生些自卑心理，与其相处时便会多了份谨慎，于悦知道这样不好，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克服，只有不断激励自己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虽不致足以匹配，但起码可以不要差那么多就好。

　　于悦这么鼓励着自己，却也按照自己努力的方向前进着，虽然学习很紧张日子却也在这紧张中平稳地过着。

　　*

　　于悦清楚地记得，那天是立冬。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早晨她和方芳照样去食堂吃早饭，一路上都为是要喝粥还是喝豆浆争论着，到食堂时两人却一人吃了碗面，回班级的路上两人想到之前的争论便觉好笑。

　　从于悦她们醒来时，天便已开始下雪了，雪不大不小，洋洋洒洒。此刻的校园已经全被白雪覆盖，空气也是格外的清新。

　　教学楼前有块空地，是备学生们休闲娱乐用的，课间或者体活的时候可以打打羽毛球踢踢毽子之类。但是这块空地到冬天却有一处恼人的地方，上面铺设的大理石地面为了美观好看，总有几块是亮面的，换句话说就是特别的滑。

　　这不于悦刚刚跟方芳开着玩笑，还没笑够，脚下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背后有人扶了一把才没摔下去。

　　“想什么呢？也不看着点儿。” 熟悉的嗓音响起，于悦连忙回头，却是背着书包刚来上课的谢凡。

　　“这不看也看不着么。”于悦小小声地狡辩着。

　　“对了，你今天好像来早了点。”于悦记得自己每天吃完早饭要在班级坐上一会儿被会儿单词谢凡才会来的，今天怎么就来这么早，还英雄救了美，也太巧了！于悦这般想着，一时间美得有些飘飘然。

　　“你倒是记得清。”方芳在一旁揶揄道，于悦怕她也滑倒只轻轻推了她一把。

　　“今天早起了几分钟。”谢凡解释。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教学楼走。

　　走着走着，便突然听到从身后方传来的尖叫，与此同时，于悦便觉有物体从高空坠落，下意识地向后推了一步，而物体坠落地点正是自己的脚前。

　　待身边方芳传出尖叫后，自己的双眼便被蒙上，就听谢凡说，“别看！”

　　不知道下落的瞬间，时间是否暂停过，于悦依旧是看清了，该死的看得一清二楚，坠落的正是自己班的同学——孟晖。他躺在白白的雪地里，几乎瞬间从下颚处流出的血便染红了一片，像怒放的玫瑰，在雪白里殷红刺眼。

　　于悦并没有想象中的尖叫失控，只是身体虽倚靠在谢凡身上却依旧止不住颤抖。谢凡把于悦转过来，面对自己。同时拿出电话，“陈老师，您来了吗？”顿了顿像是等待对方的回答，而后又继续道，“恩，班里出事，请您赶快过来。”

　　身旁有的同学在谢凡的示意下已开始拨打医院的急救电话。

　　不过十几分钟，高二十班班主任陈晨老师就已赶到现场。

　　陈晨尽量稳住心神，回身命令同学回班，不要继续围观，只是声音里的颤抖还是透露了她的紧张。饶是她见多识广在看到这样的场面时还是被震撼，血像流不尽一样已染红一大片。

　　谢凡拉着于悦回班，于悦只是木木地跟着。

　　“上楼梯了。”

　　“嗯。”于悦点头，依旧跟在谢凡身后，脑中那片血红怎样也挥之不去，让她并没有听清谢凡说的什么。

　　早晨的课上至一半，就有警察来到高二十班询问这起事故。

　　孟晖坠楼的地方走廊，当时班级同学都在教室，所以对事故原因并不清楚，只有在走廊经过的几名同学向警察提供了些目击过程的描述，但也都是经过班级时见他在窗台上站着，当他们向他询问为什么站在上面时，孟晖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接跳了下去。

　　警察根据初步的判断，认为这是一起自杀事件。

　　班级里的同学都知道，孟晖是单亲家庭，是以他学习一直都是很用功刻苦的，平时虽然安静但同学关系都还不错，不可能是因为发生口角想不开去自杀，他也不是会与人发生矛盾的人。

　　最后孟晖的同桌，小声地向警察说道，孟晖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所以这个学期开学较之前更为刻苦，但是前两天月考成绩出来后，孟晖的成绩不进反退，在得之成绩后孟晖曾对她说过，他觉得好累。待她向孟晖细询问后，他便不再说了。

　　女生小心向警察说完，希望能提供些许线索。女生说完，眼眶红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每天都出现在面前的同学说没就没，带给她的冲击可想而知。

　　不要说她，班级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死亡带来的冲击里，于悦也不例外，更何况是那么近距离的见证了死亡。

　　她的爷爷在她还没有记忆时便已离世，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死亡。

　　待警察离开班级，教室里还是议论纷纷，任课老师明白此刻讲课同学们必定是听不进去的，索性就让他们自习，但还是三五不时地组织一下纪律。

　　于悦的手从回到班级后便一直被谢凡握在手里，不在乎同学不在乎老师，一直握着。源源不断的暖意从手上传来，也暖到了于悦心里。

　　她知道他在担心她，她却没有办法告诉他自己没事。

　　“不要再想了，好不好？”谢凡握着于悦的手紧了紧。

　　“别担心，我没那么脆弱。只是死亡对我的冲击太大，我现在还不能对你说没事，但我保证，会尽快让自己没事的。”于悦望着谢凡担忧的脸，勉强地笑了下。

　　“笑得像哭，难看！”

　　于悦看着谢凡，良久后才问道，“你说，他这样便不会累了，是么？”

　　刚刚孟晖同桌说的话虽然小声，但在鸦雀无声的班级里还是被他们听的一清二楚。

　　“对呀，不会再累了。”顿了顿，谢凡又说，“不过他也是自私的。”

　　谢凡的声音低沉暗哑，嘴角掀起一抹笑意，似讽刺似讥诮，“他是解脱了，但活着的人所承受的，他永远也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