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越爱》宫品月

30、春天

　　由于突发事件，学习取消了原本安排在上午第二节课后的课间操，要求每班同学没事尽量不要出教学楼。

　　可依旧还有很多同学跑到走廊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情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部分警察已经离开，孟晖的遗体也被移走，只在原本的地方留下一圈白石灰的轮廓，有一名警察在不停地换着视角拍照留证，另一名警察也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自由活动的时间，整栋教学楼都很嘈杂，只有高三十班异常安静，大家用这种方式纪念曾经同窗的伙伴。

　　下午自习课时间，学校召开了电视会议，主题便是上午发生在高三教学楼的自杀事件，学校领导首先强调了这场自杀事件的不良影响，之后便一次次重申这是一起由于学习压力而产生的自杀事件，重点在自杀，为的便是尽量减少学校的责任。

　　于悦不解，事已至此，学校不是更应该关注的是学生们的压力问题而不是一劲儿地去撇清责任的吗？

　　谢凡看着于悦气氛的表情，安抚似地开口，“放心，事情是在学校发生的，怎么撇清学校还是有责任的。”

　　于悦目光低垂，没有看向谢凡，低低地说，“你知道我去厕所时听到什么吗？” 像是自问自答，不待谢凡开口，便又说道，“想死就死怎么还死学校了？这不成心给学校添堵么！还让我们慎得慌！”

　　略微扯动嘴角，于悦笑不出来，“在生命面前，他们只看到的只有这些吗？”

　　冗长的会议结束，班级里有一瞬间的安静至极，好似时间已静止般。

　　半晌，班主任陈晨才开口，声音里不察觉得便多了份沉重，“今天发生这件事情我很遗憾，没有在学生有异常时及时发现，是我的失职。”

　　陈晨身子微倾，靠在讲桌上，“也许作为老师，我接下来说的话并不合适，但我希望你们都听进去并牢牢地记在心里。”

　　“我只希望你们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拿生命开玩笑。”陈晨的声音有些哽咽，“今天在医院，孟晖的妈妈哭晕好几次，情绪很不稳定，她一直在责怪自己为什么要逼着孟晖一定要把习学好，责怪自己把望子成龙的希冀化成了儿子学习的压力，她说是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陈晨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从得知儿子的死讯开始，她没有责怪孟晖一句，没有怪他自私没有怪他心理承受能力差，没有，没有怪他一句。”陈晨擦了擦脸，“这就是一位母亲，面对抛下她选择死亡的儿子依旧没有一句责怪。”

　　班级里早已有同学泣不成声，陈晨老师环视一圈，看着面前这些青春正好思想却并没有成熟的孩子，“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不要因为学习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清楚，你们不是单独的个体，你们有家人，有朋友，不要做出令他们难过的事情。”

　　于悦见过陈晨老师口中的孟晖妈妈。上个学期期末考后，召开了家长会，一方面向家长汇报学生一个学年学习状况，另一方面即将升入高三学校希望在教学方面得到家长的配合。

　　就是在这个家长会，于悦见到了孟晖的妈妈。每个学期的家长会都会安排几名同学帮助班主任做好接待工作，给家长引引路端茶倒水之类，那一次于悦便也在其中。

　　孟晖的妈妈身着朴素，在众多衣着光鲜穿金戴银的家长中略显局促却一直柔和地笑着。那样一位目光柔和却坚定的母亲，要怎样接受儿子离开自己的事实？

　　这件事情没有后续处理，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于悦听说，学校向孟晖的妈妈赔偿了一些钱便算完了。也听说，孟晖的妈妈现在已经变得有些精神不正常了。

　　一切都是听说，不论现实是什么状况，都是孟晖期盼的样子吗？独自丢开单亲妈妈选择死亡，为的就是这些吗？

　　于悦不得而知，也无从得知。

　　此事也带来了后续事件，校领导许是怕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特意从外面买回一套心理测试题在某天下午的自习课发给每一位同学作答，测试结果不符合要求的同学会得到学校高价聘请的心理老师的辅导。

　　于悦本来觉着学校总还算有点人性。

　　谢凡却笑她天真，并告诉她说，学校做这些无非是想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并非真正地处于关心。

　　一句话，又一次令她对学校寒心，更多的却是无奈。

　　于悦觉得，这件事情留给她的记忆是永恒的，无论过去多少个春秋冬夏都不能忘却。却也一直鞭策着她，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便不可能重来。

　　记忆不能忘却，随着时间却在淡化，只在每一个下雪天里，放眼望去，总是不经意地会想起那一年冬至，初雪，银白世界里那一片殷红。

　　*

　　高三课程异常紧张，学校硬是拖到小年才给这些莘莘学子放了寒假。

　　于悦度过了一个长这么大有史以来最为忙碌的春节。

　　唯恐在自己休息的时间里便被同学超过，于悦每天在家从早学到晚，跟上学的一样甚至比起在学校更累。每天晚上入睡前于悦都在想，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过电视，看过小说？自己也记不清了。

　　除夕是在临市的奶奶家过的，初三便回了家，继续每天从早到晚的学习任务。一整个假期于悦都没有见到谢凡，虽然每天只有短信和电话联系，于悦依旧觉得幸福。好在学校吝啬，高三假期极其短暂，正月初八便开了学。

　　这是高中三年的最后一个学期，每个人似乎都卯足了劲儿为了这最后的冲刺。学校早已命每班在班级后面的小黑板上写上高考倒计时，为这本已压抑的学习氛围更添一丝紧张气氛。

　　于悦对那个晦暗的冬天唯一的记忆，便是在正月十五那一场大雪了，那场雪足足下了一天，从早到晚，傍晚时分停止时，积雪已足有一尺深。整个北方被这场大雪阻碍了的交通第二天才恢复。

　　冬雪慢慢化去，天气便也开始一点点转暖。

　　高三复习生的日子一天天的过，一轮复习二轮复习三轮复习，除了做题还是做题。复习资料也是种类繁多，应有尽有，只有做不完的没有不够做的。

　　于悦现有的唯一娱乐活动，便是每一天的吃饭时间。人多时总会有热闹的感觉，可以让她觉着放松些。经常会在路上听到有低年级的妹妹兴奋地讨论着看到的帅哥，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偶尔也会听到话题涉及到谢凡，每当这时，于悦便会在心里偷笑，谢凡的优秀显然是有目共睹的。

　　说到谢凡于悦不得承认，这个人真是有种泰山崩于眼前我自岿然不动的精神。于悦在紧张的学习压力下一局开始有些失眠的状况，本以为绷紧的神经在一天后终于得到休息的机会，却总是要翻来覆去，好久才能入眠。当于悦再次顶着媲美国宝的黑眼圈询问谢凡是否也有这种状况时，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解惊讶甚至可以理解为不可思议的情绪还是深深地刺激了于悦这颗被高考折磨到千疮百孔的心脏。

　　在细细问过之后，于悦才明白了谢凡的不解从何而来。在这时间就是金钱的高考前夕，每个学生恨不得一天24小时当做48个小时来用，而谢凡每天十点半就准时睡觉却依旧能在模拟考试里名列前茅的行为确实就有那么一点气死人不偿命的意思了。

　　要说模拟考试有多重要，在于悦所在的省市实行的是考前填报志愿的方式，填报的依据便是你这几次模拟考试的平均成绩。

　　好在于悦虽然有些失眠的状况，成绩却还是比较稳定，虽不至谢凡施景微沈念那样年级大榜总是前几名，在这年级实验班里还是处于中上游的，年级排名也稳定到了40左右。

　　这样的成绩，再拼拼也许就可以与谢凡一个学校了，于悦一想到这儿，便似有无限的动力，那些恼人的习题看上去便也顺眼了起来。

　　就在于悦询问谢凡是否失眠后的第二天，谢凡便带来了各种安神补脑的东西，吃的喝的各式各样，在其监督下于悦同学每天除了正餐之外无端端地多出了许多吃食。

　　任是于悦再吃不胖的体质，因为这蓄养似的喂食方式还是催胖了几斤，为此于妈妈吴玉芝也讶异了好一阵子，自己女儿在这样强度的学习下不瘦反胖也确实奇怪罢。

　　于悦照镜子看着自己明显变得有些圆润的脸时，心底升起的那丝若有似无地甜蜜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

　　学习累时，于悦也会想，谢凡对自己的好，就像毒药，一天天深入骨髓，无论怎样戒也戒不掉，无限沉沦却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