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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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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按时睡觉是个非常优秀的网友,看动态只点赞不留言,节假日祝福也从不缺席,偶尔会八卦却不问隐私,需要倾诉时会耐心等李沿蹊发泄,不反驳不打断。
李沿蹊很开心能遇到这样一个贴心的网友,还是一个有共同爱好、性格可爱的朋友。
但当知道林知尔就是按时睡觉后,李沿蹊又不满足了,人总是会得寸进尺的,他渴望和林知尔成为好朋友,当他知道林知尔和他一样恐高,还回过头来坚定地走向他时。
李沿蹊开始频繁地说当时在青云山上发生的事情,说他和哥哥在那里遇到了两个女生,说他恐高,他在长安岭看到了蜘蛛抱蛋……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林知尔,ashore就是李沿蹊。
林知尔想起李沿蹊中考结束后发的照片,去翻ashore的动态,照片里李沿蹊看着镜头微笑。
怪不得她觉得李沿蹊眼熟,可不眼熟吗,都看过人家的照片了。
林知尔心情复杂地关机,她想起空间里的照片,李沿蹊应该是看了动态,所以那天才问她那些问题的。
林知尔后面几天没登过企鹅,说她毫不在意是骗人的,但林知尔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以接受。
她好像只是有点尴尬羞耻,回想自己有没有发过什么中二语录。
周六下午,要回校补课。林知尔周五晚上到家,房间里的台灯亮了一晚上,林知尔苦哈哈地坐在书桌前补作业。
几天过去,那股尴尬劲儿早就过了。早上睡了一会儿,林知尔才登录企鹅,然后她被李沿蹊的信息刷了屏。
ashore:早,我和爸妈来明岚玩,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ashore:今天去了漓江,傍晚的天空很漂亮,拍了张照,我觉得你会喜欢图片jpg.
……
ashore:你在线吧?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最近一条是昨天晚上发的,当时林知尔还在绞尽脑汁写作文,她卡了半天,一个字没写,实在没有心思看手机。
ashore:抱歉。
负罪感涌上心头,林知尔握紧手机,轻抿嘴唇,一条一条开始回复。
“我没去过什么景点,小吃街、步行街去的不少,晚上可以去明希夜市,那里吃喝玩乐都有,平南广场、旧忆路也都不错。这次没机会去,可以等下次放假。”
“照片很漂亮,我喜欢的。”
……
“抱歉什么?我应该说抱歉才对,这么多天没有上线,不是生气难堪,我就是有点尴尬。”
ashore:方便语音通话吗?
林知尔手指微顿,无意识屈起指节。
按时睡觉:方便。
语音通话界面跳出,林知尔点了接通。耳边是很轻柔的呼吸声,细听之下,带着一丝急促。
“小尔,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李沿蹊忐忑道,细究起来,这个称呼对他们而言过于亲密了,哪怕他们已经在网上认识了那么久,可现实里林知尔和李沿蹊并不熟稔,只能说得上认识。
世上有太多人,第一次见面就叫的亲密热切,但里面绝不包括李沿蹊,哪怕他再怎么自来熟,在混好关系前也都是直接叫名字,双方混熟后才喊绰号。
可是他在面对林知尔时,总是下意识地紧张,想和她再亲密一点,不知缘由,就是想和她更好。
总有些人,哪怕只是见过一两次,没搭过话,不知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但你就是很想很想——成为她的朋友。当然,李沿蹊要比这好上许多。
“当然。”
“李……沿蹊,”林知尔语气带了点不自然,“我这几天真的没有生气,因为我们之前不认识,所以我和你说话和平常时不太一样。”
林知尔认真剖析:“有些话只能和网友或陌生人倾诉,所以网友变成了认识的人,我会下意识地逃避,就是不想说过身边的人听,才会和网友说。”
“我在网上可能会有点……中二?话比较多?或许还有点把现实想的过于理想,不理解很多行为,当然现实里也不理解。当我知道这些话被认识的人知道了,我就是觉得很羞耻。”
林知尔下定论:“实在是,太尴尬了。”
李沿蹊轻笑,“看出来了。”现实和网上确实不一样,李沿蹊认识的林知尔,安静内敛,只有和熟人在一起才会变得活泼,和按时睡觉一点也不像。
“ashore,我很感谢你能告诉我,你是李沿蹊,而不是选择隐瞒。”林知尔还是习惯了ashore这个名字。
高中课业繁重,林知尔也在忙着备考。李沿蹊申请了走读,但两人也只有周六晚上和周日上午的时间闲聊。
李沿蹊最近被物理折磨,按他的话来说,就是每次周测和各种大大小小的考试,物理成绩还没他的鞋码高。
李沿蹊:“当时年少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每次听到别人说物理只考了十几二十几分都在心里诧异,怎么会有人考那么低!”
“现在我懂了,每次周测二三十分的试卷先在班上传过一轮,才回到我的手上,好想原地去世。”
林知尔知道李沿蹊并没有为此耿耿于怀,她笑过之后,问:“那你下学期学文?”
李沿蹊垂眸看了书桌上的试卷,入眼全是一片红色,“嗯,学文。”
“我记得你之前挺喜欢物理的。”
“喜欢?算不上,我只是喜欢那种解开难题时的成就感。初中是我在征服物理,可是现在却是物理在征服我,现在解开物理题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愉悦感了,我只会庆幸十道题里除了蒙对的那一道,至少还有一道是我会做的。”
“本来也没多喜欢,就这么磨着磨着,时间久了总会厌恶,没必要互相折磨。”李沿蹊找到手机支架,放好手机,确保它不会掉落,习惯性地拿出错题本,想把写错的题目誊抄一遍,在一片鲜红里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我这个人,有一大优点,就是放过自己。”
做什么物理错题本啊,没几道是对的,随便指一道题目都是脑袋空空,完全没有思路,复习的时候每题都看就行了。
一想到要等高二下学期会考结束后才能正式和物理说再见,李沿蹊两眼一黑。
国庆后换了座位,林知尔往后调了一桌,前桌换了一个没什么印象的男生。
初三晚自习结束后多了个培优课,年级前一百的同学可以自愿去听课,其他同学想去也可以申请。
晚自习十点二十结束,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十点半开始上培优课。怕影响学生的睡眠,耽误第二天上课,培优课也只有四十分钟。
培优课主要是针对数学和物理这两科,一周五晚,数理对半分,剩下一晚补化学。
四十分钟也讲不了太多东西,老师着重讲往年中考的大题以及难题,提前把试卷复印发下去让他们先写,然后下次课再评讲。
一开始,培优课结束后大家也散了回宿舍休息,后来有一次林知尔作业忘了写,留在教室补作业,外面值班的老师时不时经过,却从来不管林知尔,宿舍的大门也留着没关,渐渐地,林知尔和黄怡开始留在教室里学习。
在期中考前,各科老师堪堪完成进度。期中考试后,各种考试纷至沓来,刚讲完这张卷子,学校又印了一堆往年中考卷和学校老师自己出的模拟卷。
老师不可能把试卷上的每道题都评讲一遍,尤其是数学和物理这两科。两个老师先是把难题和容易出错的题讲了,再挑学生错的多的题目评讲,如果还有剩余时间,再问还需要讲哪题,实在讲不了的,课后问同学和老师。
林知尔注意许泽一段时间了,起初是因为刘浩天总是来嘲讽许泽两句,让他买水倒垃圾。林知尔撞见过几次,想和许泽说些什么,还没开口,他就急忙转回去,逃避意味十足。
后来是老师问还有哪道题需要评讲时,一阵嘈杂声中,许泽微弱的声音混杂其中,坐的近的林知尔偶尔才能听清一两回,更别提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了。
课间时分,老师独坐讲台,许泽踌躇了一阵,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屁股还没离开凳子,就有好几个人拿着试卷练习册涌上讲台,然后他又坐了回去。
这些,身后的林知尔都看得一清二楚。
“许泽。”林知尔出声喊他,想说自己可以教他,但看他怯弱的眼神,又怕伤他自尊心,只好暗示道,“我有空。”所以你需要我教你吗?
意料之中,许泽拒绝了,他想等老师有空了再让老师教他。
因为坐的近,黄怡怕许泽听到,便选择传纸条的方式和林知尔说话。
“他干嘛拒绝?那么多人在上面,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明显等不到啊。”
林知尔在下面写上一行小字,把纸条推到黄怡桌子上。
“不知道。”
题目堆积了几天,许泽不好意思去办公室问老师,又拉不下脸来问同学,挣扎许久,趁着午饭时间教室里人不多,许泽窘迫地问林知尔:“课代表,你现在有空吗?”
许泽这个人有多胆小,多害怕麻烦别人,林知尔看在眼里,她能肯定许泽最后会找人讲题,但没想到会那么快。
“有空。”
试卷出乎林知尔的意料,错题太多了,林知尔沉默一瞬,“除了老师评价过的,其它都有讲吗?”
许泽急忙开口:“选择题只用讲第□□小题,填空是十四十五题,大题我看答案就行。”
这次期中考难度偏大,以往求未知数范围、根据三角形全等相似求边长度不是压轴题,也不会连着两道难题放在本该是中等难度的□□题位置上。
“第八题你怎么改答案了?”
“虽然有好几题是蒙的,但我看十二道题没一道选C,答题卡上空荡荡的一列C,就改了。”
好吧,这点和她该死的相似。林知尔虽然不会检查试卷,但她会看两眼答题卡,看到哪个选项选的少,或者没有选过,她就会回过头看那些不确定的选择题改答案。然后对答案时发现自己把正确答案给改了,内心骂自己手贱,发誓以后如果不能肯定第一次选的答案是错的,绝不更改,但每一次都控住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和那双欠打的手。
四道题目花了半个小时,食堂只有一个窗口开着,清汤寡水的,林知尔毫无食欲。
许泽开始时不时找林知尔讲题,林知尔不在时,就问黄怡。
刘浩时不时过来呛两句:“喂,许泽,这么认真啊,干脆别学了吧,每天晚上蹲在楼梯口学习,成绩不还是那样。”
刘浩声音大,整个班都听得见,嬉闹声戛然而止,大家小心翼翼地围观这场战争。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吱声,几个班干打圆场:“大家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
“是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黄怡不喜欢许泽,和他有交集也都是因为林知尔,许泽太敏感了,黄怡总怕一不小心就踩他的雷,和这样的人交往很累,他不适合做自己的朋友。
但刘浩确实是过分了,学生学习是天经地义的事,到了他那里倒成了奇耻大辱,每次都要来他们这犯会儿贱。黄怡和林知尔不算是隐忍的性子,每次脾气刚上来,许泽就低着头小声地说:“算了。”
当事人都说算了,咽下这口气,林知尔和黄怡却难受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来下不去,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许泽,看到他怯弱不安的模样,一肚子火又憋了回去。
积攒已久的火气骤然爆发,黄怡沉着脸,语气冰冷道:“他成绩好不好关你什么事,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学习来了,你考了多少,那么厉害,说来让我听听。”
刘浩脸色阴沉,他对学习不上心,父母也不在这方面过多要求他,他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心情好了就听听课,不听课就在下面看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课外书。
他和许泽是两个极端,许泽连排队打饭都拿着本小甘背单词,这么努力的人在班里是倒数,他不学习也能轻松超过许泽。在许泽的衬托下,他觉得自己也是个聪明人,只是对学习不上心,不然年纪前十里说不定也有他的一席之位。
尽管刘浩觉得自己十分有天分,但他现在的成绩很一般,刘浩觉得自己被黄怡下了面子,怒火吞噬了他的理智,他恶狠狠地瞪黄怡,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撕咬对方。
“哈!我说的不对吗?他不就是个蠢货?学了那么久,最简单的基础题都能做错,跟没学有什么区别?”
“你们什么关系啊,你这么维护他。怎么,你喜欢他啊,还有林知尔也是,你们俩那么护着他,是不是喜欢他啊?”
“怪不得呢,老师同桌,那么多人,怎么就专挑你俩问。可以啊,你们三,我还以为半夜在105学习,现在想想,学什么要留到半夜学啊,而且那么长时间毫无进步,怕不是借着学习的名义暗度陈仓吧。”
刘浩看不起许泽,连带着对他的事情也上了几分心,知道他前段时间申请上培优课,半夜才回宿舍,而和他一起的,是林知尔、黄怡二人。
“刺啦——”凳子快速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林知尔猛地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向刘浩的桌子,坐在凳子上的刘浩来不及反应,连人带登摔到地上。
林知尔不会打架,清楚自己肯定打不过刘浩,趁其不备又捡起地上的课本砸过去,一时间,教室一片寂静。
林知尔外表文静,看着就是个不敢惹事的乖孩子,平时和班里人说话也是好声好气的,就连平时催交作业也没发过火,还能和拖延重度患者玩笑两句。
可是,就是这样在全班同学看来的文静柔弱女孩,主动和人干上了。
黄怡最先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嘴里大喊了一句“我靠”。
众人惊醒,一部分人上去拉住地上想还手的刘浩,嘴巴不停,喊得撕心裂肺。
“厉害啊,课代表!”
“林姐,牛逼!!!”
“……”
动静闹的大,隔壁班的人也看了个七七八八,不过一会儿,一层楼上全在传九班有人打架了。
办公室,林知尔垂眸站在班主任面前。
这件事闹的大,这么多年,没人敢在学校里光明正大地打架,在这无聊备考中,隔壁班有点风吹草动,不到半天就能传满一层楼。打架这种事,还叠了当事人是个学霸这个buff,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
班主任喝了口凉茶,压下火气,“为什么打架?”
林知尔闷声说:“您不都知道了。”
事情发生后,班主任立马调了教室监控,监控声音模糊不清,他还找了班上的学生询问情况。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四个当事人里只有林知尔打了人,班主任便只叫了她来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他们手上忙着各自的事情,心思却都飘到了那两人身上。
他们是认识林知尔的,或者说年级里成绩好的学生他们都知道的差不多,对林知尔印象深刻是她平时考试基本都是年级前三,偶尔掉出年级前十,而开学两次考试以来,都是年级第一。
半个学期以来,在座的各位老师都值过班,夜晚学校一片寂静,众人早已卷被褥睡,进入梦乡,培优教室却还亮着灯。
教室里不时响起激烈的争吵声,林知尔和黄怡写完培优课上发的试卷后都会对一遍答案,答案不同时,她们都觉得自己的思路没有错,总会为此争上一番,最近申请去上培优课并被迫听了不同思路的许泽就被两人抓着问他觉得谁说的对,许泽就一脸苦哈哈地应对两人:“都对,都对!”实际上每个字都听不懂。
当晚值班的老师在门外听了个墙角,感叹年轻真好,便笑着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听到林知尔打架这件事,他们都吓了一跳,都跟着看了监控,如今也好奇这件事会怎么收场。
班主任:“这件事确实是刘浩有错在先,但你也不该打人。”
林知尔咬牙:“为什么?”
“林知尔,人在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太多了,你每一句都要计较吗?刘浩性子混,他不懂,你也不懂吗?”
林知尔抬头和班主任对视,一字一句,话语从牙缝里挤出:“不懂!”
林知尔不懂,凭什么刘浩的多次言语侮辱只是因为他不懂事,是他情急下的胡言乱语,凭什么有错的人可以无法无天,受害者只要反击,身份就会立马对调,变成了令人憎恨的加害者,而加害者站在人群背后诉说委屈,群众便指着受害者的鼻子说:“他只是不懂事,你为什么要这样?”
委屈无法诉说,酸涩填满内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被强行憋回去。
“老师,他不是三岁小孩,你从监控里也看到了,他这种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有什么不懂的。辱骂、造谣,这些都是事实,不是动手欺负人才算欺凌。”
欺凌,一个让学校避之不及的名词,哪怕是再好的学校,也害怕粘上这个丑闻。
班主任脸色难看,喝到:“林知尔!”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不好意思道歉,缓了神色,温声说:“你们年纪小,这只是同学间的正常矛盾,没必要严重化。”
林知尔心下一沉,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她的呼吸急促,声音颤抖:“是因为我们三个没事吗?”
班主任征愣:“什么?”
“因为我和黄怡不是心理脆弱的人,没有暗自伤神,因为许泽从来不说,看起来一切都好,所以您觉得这只是一个十五岁小男生的失言,并没有什么,是吗?”
自古以来,问题出现时,大多数学校想的不是怎么解决问题,而是怎么维护学校声誉,把事情压下去,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将其转化为一件寻常小事。然而,可悲的是,这不只发生在这一所小学校,而是社会的常态。
班主任沉默,半晌叹了气,握着保温杯的手无力垂落,“我等一下会叫你们四个的家长,学校和家长共同处理这件事,你们先回家休息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