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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弱冠 ...

  •   顺安二十四年,又是一场瑞雪。
      距离太傅被弹劾之事已经过去一年,沈诀尘依旧住在临风山上,经历那次事后,他像是转了性,琶词画碰得少了,反而钻研起剑术与治国之道。
      初冬,沈诀尘弱冠,太傅授他表字‘弃微’,圣上举办百官宴大兴庆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许他年后担任卫尉一职。
      刚开始就官拜三品,还掌管南军,如此殊荣不免惹得一众人眼红,不出三日,又有人上书掺和,直言不妥。
      为首之人还是左谏议大夫李淮德。
      沈弃微得知消息,同样上书说:“陛下隆恩,微臣甚是感激,细思无功不受禄,微臣愚笨,恐德不配位。”
      小雪。
      沈弃微立在檐下等太傅上山,子郑与兰因候在两侧。
      小雪中出现一行人影,为首之人身披黑色披风,里面还穿着红色官袍。
      “太傅来了!让我去迎接!”子郑跑过去撑伞。
      太傅年近花甲,经岁月消磨早以两鬓斑白,他顺手捋去山羊胡上的雪,身上的官服还来不及换就赶上山。
      沈弃微恭恭敬敬的行礼,说:“先生。”
      太傅褪去披风由兰因接走,他坐在炉火边,接过沈弃微递过来的手炉,朝廷上的积怨全然涌现在眉间,说:“年后兴建花祈台的折子被压了下来,陛下本有意由你去督察,结果李淮德这厮又不同意,和着四大家都与他唱一台戏。户部有银子都不敢批。”
      沈弃微让兰因换上壶新茶,说:“他背后是定王,四大家能在朝中立足与定王也有些关系,学生为陛下幼子,皇兄镇守康关手握兵权,去年他们弹劾太傅,就是忌惮将来学生有入政掌权的一日,他们那碗肉汤好不容易分匀,要是多个我,他们怕连碗都没有。”
      “定王这老狐狸,迫于风口浪尖隐于府中不见门客,今年年关世子李旦从录关回来,这混吃等死的留在京中为质也是个祸害。只是这样怕也如他的意,他与陈家庶子陈乔啸和张家独子张崇松,这几人穿得一条裤子,在禁军里混个闲职,没个几日各酒楼窑子都能看着人。”
      太傅端茶品品,继续说:“让臣诧异的是,南封那质子竟然也和他们混一起了,前段时间在合欢二楼窗边,瞧见他与陈乔啸等人划拳吃酒,臭鱼烂虾可终于聚一窝,将来你担任卫尉,少不了和他们周旋。”
      沈弃微低头沉思,说到南封那质子他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钟太医当时那话是说给李淮德他们听的,他身子废了,对他们造不成威胁,日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顾不到他这边。
      为了蒙混过去,沈弃微每日都服补药,身子用二两燕窝养着。
      可去年雪夜里疯子咬的那一口,踹的那一脚,让沈弃微记忆犹新,现在想起都忍不住恨,留那腌臜苟延残喘是想让他重新做人,结果攀上富贵吃香的喝辣的。
      所以说,疯也是为了蒙混过去装的。
      来日碰上,他沈弃微断不会再手下留情。
      太傅隔雪望锦阳,眼底尽是一片繁荣安逸,呢喃道:“通洲虽富饶,可皇权被削弱,定王与四大家势力盘踞在朝中,始终是陛下的心头刺。陛下令你掌权就是为了扳倒定王和四大家,这次你因为李怀德以退为进推辞了,可陛下的旨意不会变。陈家本是皇后旁系一族,沾亲带故,过段时间宫宴先从他们入手。”
      “嗯。”沈弃微听教“趁百官宴,学生从二三当铺里的影卫里提了几个人上去,剩下的在年关,让他们回去团圆。”
      “这样也好。”太傅抚须,出声提醒,“仁不当政,慈不掌兵,别让你的仁慈成了你的断头刀。”
      沈弃微颔首,“学生明白。”
      ———
      裴明川今日不当差,碰上沈弃微前几月找老翁定的琵琶好了,趁着空,到朱雀大街陪主子拿琵琶。
      朱雀大街刚扫过雪,路上结着薄冰,驱马的温其均怕马儿蹄子打滑,每个蹄子都捆上了粗布,只怕路上拉不动车。
      裴明川蹲下检查,对一旁抱胸观看的温其均说:“路上冷,给主子多备件大氅和手炉。”
      温其均哼声道:“还用你说,主子那次外出不是我跟着。”
      温其均十八来岁,是个孤儿,也是沈弃微的近侍,少年身高扯得老长,偏偏以前长身体不爱吃饭,握上刀,打上拳就是一天一宿,现在瘦得竹竿子一样,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和他腰板子一样直!
      裴明川起身从马车上拿出马凳,摆地上说:“主子一年下山次数屈指可数,你个小屁孩讲得自己多辛苦似的,你裴哥我在那朱雀宫门一站就是一天,也不见我说。”
      裴明川一站起来,压得温其均矮了一头,温其均语气依旧,“你在朱雀宫门那是有月钱,我就没有。”
      “主子年关都给兄弟们备礼回家过年,今年你那份给少了?”裴明川打趣,“反正再多再少也是你自个花了,今年跟裴哥回家过年去?”
      “不去。”温其均撇嘴,略带得意地道:“主子怕我孤单,说带我过年。”
      裴明川被逗笑了,说:“瞧把你得意的,狗尾巴都要摇上天了。”
      “你才是狗!”温其均瞪向裴明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主子来了。”裴明川一笑,拍拍温其均的肩,自己走去迎驾。
      朱雀大街从锦阳城门直贯宫门朱雀门,是城中最繁荣的地段,两旁设有官道,世家公子最喜欢到这条街上打马耍威风。
      裴明川打马在侧,温其均坐前头驾马车,道上人多拥挤,一路缓缓挪行。
      “天都冷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温其均没忍住抱怨,紧拉缰绳,拽着马匹慢行。
      “哎!”前方传来人群惊呼。一群世家子弟扬鞭急弛追闹,引得路人回头暗骂。
      “让开让开!别挡道了!”为首的陈乔啸张扬跋扈,高声叫人避让,没有半点慢下来的意思。
      后面公子哥追不上嬉笑说:“慢些陈兄!等等我们!”
      跑前头的陈乔啸碰上马车被迫停下,马蹄子吁声扬得老高,最后踩稳带着他在马上一个趔趄。
      陈乔啸张口要骂,正眼瞧见一旁严肃的裴明川,马上咧嘴换上笑脸,说:“哎!裴都尉!今日不当差去哪里耍?跟我去合欢楼,叫上哥儿姐儿请你吃酒!”
      裴明川朝他笑起来,客套说:“今日当值,温公子请吃酒是去不了了,等年关,我差人给你送礼!”
      陈乔啸本就是意思一下,说:“那行,我就不打搅了。”
      几位世家哥都追上来,跟在陈乔啸后面,纷纷回头观望。
      “那裴明川不就是城门校尉么?怎么敢驳陈兄的面子。”
      陈乔啸回看人已经走远,慢下来说:“自从分了南北军,光禄勋一职被纳入南军,而北军中尉一职空置,只设左右执金吾与城门校尉三人,这三人各成一势早已经分割了北军军权,今日别说是我,就算是我爹都得称他声校尉!”
      “竟然这么厉害了怎么还要给别人当狗跟轿子?”
      “唉!不是别人,这人说起来你最熟!”张崇松听了趣,绕马到萧御修身边说:“去年你撞上的贵人就是他主子,得亏姓裴的不认识你,要不然另一条腿就不保了。”
      萧御修再次回头望,人马都没了影子,他拉着绳放荡的笑起来,“怕什么,他不过是养的一条狗,主子都踹了,何况他呢!”
      陈乔啸玩笑,加快马速说:“还得是萧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可听闻那二殿下玉人姿楚宫腰,秋波眸桃花面!这样的人只有你能见面就抬脚了!”
      萧御修紧跟上去,脸上扬起邪笑,“早就见过了,俗人姿色!与合欢楼的姐儿比,那叫一天地上人天上仙!今日谁后到谁就请吃酒!”
      一群人放笑,“好!就这样!”
      ————
      夜里,萧御修一身酒气坐在马上回家,提着酒壶仰头又猛灌一口,等吞下那口烈酒,发现那窄小的巷子口停了辆马车。
      隐秀大街位于城西南处,住都是吃手艺饭的匠人,观山巷在街道最末端,简陋不说,还都是前朝留下的旧梁破瓦房,今夜能瞧见两马拉的轿子也真是稀奇。
      萧御修啧声下马,哪个吃闲饭的官老爷没事到这里溜达,把他回家的路都给挡了。
      他一瘸一拐拉着雪驹子绕道回去,路过马车狠啐一口 。
      空中落起薄雪,萧御修将灌空了的酒壶摔向路旁,砰哗一声碎成片。这片人本来就少,夜里亮灯的人家都没有,黑黢黢的一片,一不当心踩上结冰的砖,狗啃屎地摔地上。
      雪驹子在萧御修旁边踏步,低头咴声蹭萧御修的肩。
      萧御修爬起来,今日吃了太多酒,扶着墙就是一阵干呕,呕完发现吐别人家盆栽上了。他顾不上那么多,蹬上马往家里赶。
      不知是不是喝迷糊了,还是雪驹子只认识一条回家路,转着转着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二马拉的马车依旧挡在巷口。
      真他爷的撞鬼,萧御修暗骂,一不做二不休,下马拴上雪驹子就上前驱马车让道,才靠近几步,巷子里传来声音。
      “什么人!不准偷马!”
      萧御修原地地立住,不爽的回道:“谁稀罕你这两匹破马,真把观山巷口当你家了?快把马车挪挪!挡爷回家的道了!”
      “怎么说话的!”温其均首当其冲“这儿是你家?怎么不能让停了,老子偏要停这!”
      萧御修冷哼一声,“小屁孩瞎叫唤!这儿是你家?!把地契拿出来我叫你大爷!”
      “你!”
      “其均,休得无礼。”
      巷子里有人出声阻止,那人一袭长袍,拢着狐毛大氅,裴明川在一侧背着琵琶为他撑伞,伞檐遮住了面,只见长身玉立,声音温润:“今夜挡了这位公子的道是我们的不是,明川。”
      “属下在。”
      沈弃微撑过伞,露出面,低头看路往马车处走,动作间说:“给公子赔个薄礼。”
      “是。”
      萧御修第一眼就认出人,天理寺留下的疤如火灼烧,萧御修彻底醒酒,庆幸那人没正眼瞧他,眼见裴明川走过来赔礼,萧御修烦躁地瘸腿松开雪驹子,翻身上去说:“急着回家,赔礼就不用了。”
      沈弃微听后抬头望向他。
      萧御修路过与他相视一眼,这一眼,隔着小雪萧御修发觉沈弃微双目微眯似是在打量着他,看得他心底发寒。
      一股不妙在萧御修心头油然而生,沈弃微不应该会认出他,或许连他这号人都忘得一干二净。
      玉人姿楚宫腰,秋波眸桃花面,沈弃微与传闻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
      等人远去,沈弃微踩着马凳上马车,无意间问道:“那位公子腿瘸了?”
      裴明川反应过来,说:“右腿是有点瘸。”
      “哦。”沈弃微心中所想被证实,坐下说:“那我就认识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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