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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哥哥别哭 ...

  •   姜花和沈初程都病倒。
      回来的路上姜花和沈初程一齐发起高烧,迷迷糊糊中两个小人抱在一起,拉也拉不开。
      方医生来小洋楼检查过后,两个小人躺在一楼的卧室,一人一边吊点滴。
      沈初程的腿又重新固定,姜花的手没有一个完好的手指头,纱布包起来像黑乎乎的细杆儿上长了两只小白萝卜。
      沈老夫人原本是想让姜花在养伤期间给沈初程做个伴儿,让沈初程有点孩子的样儿。实在是沈初程那时的状态太差,她一时没时间来照顾他,又不放心将他交给别人。
      这个小洋楼在她来的时候,每个屋子都黑漆漆,前屋后院没人打理,好好的地方死气沉沉透着阴气。
      在她带人在这里找到沈初程的时候,沈初程被锁在三楼主卧漆黑的楠木衣柜里已是第三天。
      也是沈棋正车祸死亡的第三天,邱婕逃出国第三天。
      沈老夫人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却也在沈棋正突如其来的死讯里晕死过去一回。再醒来,集团公司一堆事务等她重新掌权定夺,长子的丧事一应事务也要她点头操持。短时间来回云城与小城间两三次,次次匆匆,还没来得及能好好看看这个被沈棋正藏得极好的小孙子。
      沈初程在医院养病的时候,沈老夫人也病倒了,病中还有繁事缠身,原本三五日能好的身体实实在在地拖了半月才好利索。每天秦姨每天的汇报,知道两个小孩子相处得不错,还听说两个小孩子有力气打架、抢食,她本以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但这次离家出走,让她重新审视这个决定,或许还是应该把姜花送去福利院。

      姜花从小靠自身免疫力熬过的病痛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才能活到堪堪到现在。
      夜里醒来,屋内留一盏橙黄壁灯,秦姨在窗前的榻榻米上睡过去。
      姜花动一下,身上觉得痛,伸出手看到包裹的纱布,试着握拳,痛到放弃。
      她醒来,眼珠转得很慢,转头看看身边的环境,想起自己的家已化为一堆黄土,泪水流下来,无声滴入枕面。
      突然,肩头靠上一团东西,姜花转头,看到贴着退烧贴的沈初程一头的汗、一脸的泪,闭着眼,干涸的嘴唇喃喃喊着:“妈妈,我不敢了……妈妈……初程听话,小橙子听话……”
      姜花短短的人生中,只有和妈妈一起抱头痛哭过的经历。但只有一次,后来姜花发现那样哭会饿得极快,便不再随便哭。
      沈初程的几声妈妈喊出了姜花心里不敢喊的妈妈。
      姜花像过去安抚妈妈那样,转身,将小小的额头抵着沈初程的额头,他的烧还没有完全退,应该冰冷的退烧贴温热。她把包着纱布的手放在沈初程的脸侧,那一点重量使他安稳下来,呼吸变得平缓。
      这一刻,姜花的心和沈初程的心无比地接近,他们都是在夜晚哭着想念妈妈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阳光移过窗台晒上床铺,沈初程醒来,入目是姜花小小的脸。
      和初见比起来,他的皮肤稍微白一点了,但还是黑;他的眉毛很淡,睫毛很长,阳光落在上面,和他的卤蛋上长的黄毛一样淡淡地泛着微黄;他的鼻子小巧,嘴巴抿在一起还没有一颗樱桃大,不知道这么小的嘴怎么在东西时张得那么大;他的额角有一块指甲那么大的凸起来的伤疤,他说是以前被别人砸的。
      沈初程突然意识到,这张脸已经是除了父母之外,唯一让他记忆如此深刻的脸了。这么一想,沈初程觉得,姜花也不丑了。
      耳边一直有呼呼声,沈初程抬头,额头眼睛陷入一团温柔的柔软里,是小猫在他们头顶呼呼大睡。
      上一次醒来时不是自己一个人是什么时候?沈初程快要想不起来。
      坐起来,把小猫抱在怀里,沈初程看到自己打着支架固定的腿,看了一圈房间没找到轮椅,喊了一声秦姨。
      秦姨应声而来,推开门漏进来客厅的谈话声。
      沈初程心脏一缩,一只手攥紧被单轻轻问:“外面是谁?”
      秦姨将轮椅推到床边,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服,答道:“初程,外面的,是你的家人。之前他们没空,现在来看看你。换掉睡衣我们再出去。”
      沈初程的手一瞬松开,为自己心中刚刚那一点点期待感到懊恼。
      秦姨要来为他换睡衣,他躲开,抱着小猫,摸着它的背脊干脆说:“不见。我要上厕所。”
      秦姨只好把沈初程抱上轮椅,推进盥洗室。沈初程进去,砰一声摔上门。
      姜花被吵醒,做起来,下意识用手揉眼睛,发现触觉不对,又放下。看到秦姨,沙着声音叫了人。
      秦姨过来摸摸她的头,问:“饿了吧?好孩子,起来洗洗换衣服,跟初程一起出来吃早餐。”
      姜花点头。
      秦姨指指盥洗室的门,小声说:“初程在闹脾气,不出去吃早餐。姜花要不要去哄哄他?”
      姜花说好,秦姨把她抱下床,她穿上鞋,走到盥洗室门口,脸贴着门,嘴巴对着门缝喊道:“初程哥哥!吃早饭啦!”
      里面没人应答,小猫倒是喵喵叫了两声。
      姜花又道:“小猫小猫,你饿了吗?快出来跟我一起吃早餐!”
      还是没人开门,姜花手不能敲门,就用脚踢门:“小猫小猫,我好饿!快出来陪我和初程哥哥吃早餐!”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姜花一时着急,用手捶门,碰到伤口唉哟一声,痛到眼里都是泪花。
      “哎哟,看看,是不是碰到伤口了,看看有没有流血。”秦姨给姜花一点一点拨开纱布,检查伤口。
      门开了,沈初程冷着一张脸出来,眼睛顶着姜花的手,嘴里骂道:“你真的是猪吗?手受伤了还捶门!”
      见沈初程出来了,姜花眼里泪花还在呢,就忘了伤疤,冲秦姨挤挤眼睛。
      秦姨见伤口没流血,重新包好。先带姜花去盥洗室洗脸刷牙换好衣服,出来道:“姜花都换好衣服了,初程不换吗?”
      沈初程蹙着眉不答,秦姨当他默认,推他进去洗漱换衣服。
      姜花说饿了不是骗人,她捧着肚子在门口嘀咕:“今天早上有什么好吃的呀?有包子吗?还是果酱面包呀?面条我也喜欢,粥也好吃。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吃呀,要是我可以把这些吃的存在肚子里带给妈妈吃就好啦。”
      换好衣服,沈初程自己操作轮椅出来。秦姨给他穿了一身英伦童装,上好的衣服材质和设计掩盖了一些身体的瘦弱,小小领结上的一张脸,稚气而好看。他个子小,脸却生得极好,穿上这一身,要是可以下地行走,马上可以去拍儿童广告。
      姜花没见过什么世面,却绝对分得清好坏。她包得白萝卜一样的手放在嘴边,一脸生动地赞道:“哇啊,你好好看!”
      沈初程得了赞叹不自觉地坐直身子,嘴角要翘不翘,小猫在他腿上舒服地摇着尾巴,他那句“果真是猪只知道吃”的吐槽便吞了回去。
      秦姨走到门边,拉开门,站在旁边,对着外面厅里的人扬声道:“老夫人,夫人,大少爷,初程起床了。”
      沈初程,愈加挺直脊背,一手放在扶手上操控轮椅,一手不紧不慢地摸着小猫。他目不斜视地穿过厅堂,当没有那几个人,往餐厅里去。
      姜花一路跟着他,见几个大人噤声看着沈初程,若有似无地打量她,空气中的紧张气息感染了她,下意识挨着沈初程胳膊肘:“你,你奶奶在那儿……”
      沈初程看也不看,用正常的音量说:“不是饿了吗?人饿了就要吃饭。”
      秦姨见沈初程就这么略过众人,担忧地喊一句:“初程……”
      沈老夫人倒摆摆手道:折腾了一两天,也没好好吃顿饭,先让他们吃饭吧。“
      乔姐已经得了吩咐摆了许多的吃食,早餐品类横贯中西。实在是按不多的经验,沈初程的早餐口味难以捉摸,做了粥要吃现烤的面包,做了面包要吃鸡汤面,做了面又要吃小笼包,且样样只吃几口。
      这天早上,沈老夫人干脆让早上给沈初程把早餐做得更丰富一些,什么都做一点儿,老夫人原话:“什么都吃点儿,也就能吃饱了。
      这下姜花像老鼠掉进了油缸,乐得不行,一眼看上去,这也想吃,那也想吃。
      秦姨是知道的,这俩孩子,两个极端,一个不知道饿,一个不知道饱。之前好几次,姜花吃到吐、吃到需要开健胃消食片。秦姨想过来提点一下姜花,不要吃太多,容易胃痛。
      沈初程抢先道:“这里的东西,每样,你只能吃一口。”
      姜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啊?一口?”
      沈初程点头:“每样,只能吃一口。”
      姜花手不能动,低头迅速地咬一口离得最近的新鲜菠萝油包,然后跟沈初程讨价还价。沈初程呢,懒洋洋地,这个戳戳那个戳戳,一口不动。
      姜花被菠萝包的香甜捕获,眼里冒星,用手臂推了一只菠萝包给沈初程,瞪圆眼睛夸张地说道:“你快吃这个!这个最好吃!”
      沈初程不情不愿地咬一口。
      乔姨过来喂姜花尝了一口灌汤包,汤汁流到下巴也不管,让乔姨夹起另一只,推到沈初程嘴边:“哇,这个最好吃!你快尝一口,还有汤汤!”
      沈初程嫌恶地看着姜花下巴上的汁水,但是被她砸吧嘴吃得香香的样子勾起食欲,于是嘴巴避开她递来的汤包,自己去夹另外的,小口小口吃完一整只,味道确实不错。
      姜花才不嫌弃,送不出去的灌汤包收回来自己塞进嘴巴,哼哼,这不就吃到第二只啦!她满足得摇头摆尾。

      厅里的几个大人早停止了谈话,都注意着餐厅里的动静。
      老夫人见状,想着姜花还是可以再留一阵子,至少能够解决一部分沈初程的吃饭问题。
      孙妙仁是沈棋正的夫人,一身素色旗袍也掩盖不住通身的气派。她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但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面目和善端庄,坐在老夫人身侧,遥遥地看着那边轮椅上的小男孩。她面色平静,紧紧抓住红木沙发椅把手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波动。
      怎么可能真的平静?她的丈夫,在外面有一个同自己孙子一般大的私生子,还有一个这样的小洋楼另安家室。可她在他死的这天才知道,连怪都无人可怪。
      旁边的沈初文察觉到母亲的情绪波动,探身过来摸摸母亲的手背,无声地安抚她。他也将视线投向餐厅那边小男孩的背影,他恨他,更恨自己的父亲。三年前,他无意中知晓了沈初程的存在,调查得知,沈初程与自己儿子沈之桀的出生日期仅仅相差五天。他便明白了,那时全家上下都在期盼沈家重孙的时候,父亲却一直借口不归是为了什么。
      孙子,哪有小儿子重要!
      “奶奶,他也已十三岁了。之桀不说被我们教育得多好,但如今已经知礼节懂礼数了,这样放任他在外面长歪,丢的只会是我们沈家的脸面吧!”
      沈初文想到自小自己所受的教育,再想到哥哥沈初程的无礼,以及现在打打闹闹不知所谓的吃早餐,很难相信这就是他父亲拼尽全力护了十三年的私生子。
      他完全不像沈家人。
      沈老夫人听了不言语,孙妙仁对儿子微微摇头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
      沈家兄弟阋墙的事,老夫人有生之年无法再承受一次。
      她当然知道,沈初文是无辜的,错的是他的父亲,或者是曾经的自己。
      至少,在她还在世的时候,她要护住这个孩子,毕竟,他承载了沈棋正全部的爱。
      但是,她又不能让沈初文寒心。
      怎么做,她还没有万全之法。
      老夫人收回看沈初程的视线,她才发现,沈初程的侧脸,同沈棋正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消瘦得不健康。
      她的眼如鹰之利爪,凛冽地盯进沈初文的眼睛:“初文,你要记住,他是你的亲生弟弟。之桀十三岁,还有你和吴菲的全心爱护。初程十三岁,却丧父,失母。我不是偏颇他,我只是要保证他健康长大。否则,你父亲,死也不能瞑目。我死后,也无颜见他……”
      “奶奶……”
      老夫人抬手打断沈初文,放缓语气道:“我堂堂沈家,连一个孩童都容不下,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如果有一天,初程能真心地叫你一声哥哥,再带他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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