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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梁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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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林雩风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白天,她望着从房顶破洞投进来的日光流下泪来,她竟然真的逃出一条命来了……
林雩风坐起身,感觉胸前沉甸甸的,伸手一摸,竟然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黄色的玉石,椭圆形的玉石被绳子系着挂在她颈上。
这是谁的东西?
“你醒了啊!”一个声音自林雩风身后响起。
来不及多想,林雩风立刻把玉石丢回衣襟里。转头便看见一个又黑又瘦小孩子,小孩子朝林雩风咧嘴笑,门牙是没有的。
还没换完牙,比我小……
林雩风舔舔自己的牙齿,问道:“你是谁?这是哪?”
“我?破烂儿嘛!他们都这么叫,这是哪……这是……这是我家啊!”小孩子自豪道。
林雩风点点头,“是你家啊,好吧,破烂儿,你家在哪啊?我想知道这里叫什么城?”
“是谷临村,不是什么城。”破烂儿纠正道。
林雩风心里一沉,从没听过谷临这个村名,现在应该不在京都附近了……不过京都早已变成人间炼狱,近处的村恐怕也不能幸免……
想起那几天尸山血海,林雩风脸色惨白,即使在温暖的日光下还是不住地打颤。
“你渴不渴,喝水啊!”小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用一双小黑手递过来一只破了口的小黑碗,那碗一靠近林雩风,诡异的腥气便不住的往她鼻子里钻。
看着碗里颜色诡异的水,林雩风忽然想起涂在青石板上的脑浆与鲜血被雨水稀释后的样子,她猛的推开破烂儿,趴在地上吐起来。
破烂儿踉跄后退,手里的碗跌的粉碎。那是她唯一的碗,有了碗的才能叫乞丐,当了乞丐才有资格向人家讨食,这是挣命用的东西啊!
破烂儿呆了一瞬,脸上涌现绝望与愤怒,她将林雩风掀翻,骑在她身上边打边哭道:“你打碎了我的碗,他们就不许我讨饭了,你这是要饿死我呀!你这个烂东西、下贱东西,你要我死是吧?那我就拉你一起!”
破烂儿似乎是打黑架的好手,看着细弱,那小拳头每次都落在让林雩风极痛极麻的地方,林雩风被打第一下时还蒙着,但因为以前有过经验,很快就把破烂儿从身上掀了下去,愤怒道:“我说不赔你碗了吗!”
破烂儿肩膀撞在地上,痛的要命,也并不哭,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林雩风,“你赔我吧!你现在赔我吧!”
林雩风:“我现在赔你个屁,以后才能赔!我现在只能给你写一张借据!”
破烂儿冷笑“以后赔?你能活几天?要是今天就死了我只能吃你的烂肉了!”
林雩风一听就急了,她本来心里就存着惊惧委屈,被这么一激全变成怒火爆发出来,“好啊!你要是现在打死我马上就能吃到烂肉了!来啊!我要是打死你立刻就吃你的肉!我最喜欢吃人肉了!”
破烂儿嗷的一声冲上去,“是我吃你!”
“我先吃你!”林雩风偏头躲过破烂儿的一巴掌,狠狠咬住她的胳膊,“松开手,要不咬掉你的肉!”
破烂儿用林雩风的手掌磨了磨牙,又用了力。
“啊……”林雩风将惨叫的尾音吞进肚里,也加重口里的力气。
两个人打的满身热汗,谁也不肯让一步。
“混账!”随着一声暴喝,林雩风感到身上一轻,随后便被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扶起来。一个瘦削苍白的黑衣女子,十分关切地望着林雩风,痛心道:“早知道就把她弄走了,现在让你受到这样的委屈。”
“啊!”女子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林雩风去看,便见破烂儿被女子扣住手腕穴位,瘫在地上痛苦不堪。
“谁让她伤了你呢,这是她该得的。”女子松开林雩风,面上浮现淡笑,声音十分温和。
林雩风看着这一幕,对女子产生了极大的抗拒,心底的愤怒随热气一块泄了洪,无边的寒意再度将她笼罩。
“喂!给你一口肉吃吧,看起来真可怜,哈哈哈,看啊梁野姨,她真的吃啊!”
“她是乞丐,你这样算是奖励她了。”青衣女子站在破屋里淡笑道:“外面太阳大,别晒伤了,快回来吧。”
“好吧,这只腿就给你了小乞丐……”林雩风把香喷喷的烤鸡腿递给破烂儿身前,又很快拿走,破烂儿一个踉跄险些撞在林雩风身上。
林雩风架住她胳膊,把鸡腿扔破烂儿怀里,烦躁道:“出去吃,看见你就烦!”
破烂儿得了鸡腿高兴的很,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年纪不大,度量到不小,真不用我帮你惩罚她?”梁野笑道。
林雩风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羞愤道:“这是平辈之间的事,打不赢就告家长实在太怂包,我不要那样……”
梁野:“行吧,在咱们启程之前留给你解闷儿也行。”
林雩风疑惑道:“启程?咱们去哪啊?”
梁野:“去你干娘,也就是我师姐叶槙的门派玉善。”
林雩风笑道:“您是我干娘的师妹,我干娘的门派难道不是您的门派吗?为什么不说我们的门派。”
梁野怔了怔,神色黯然,苦笑道:“被逐出师门的弃徒不敢自称门派传人。”
“为何……”见梁野眼中有回避之色,林雩风将转而问道,“玉善是不是话本上说的武学门派呀?我又没有练武的底子,他们会收我吗?而且干娘都已经离开那里五年了,他们会不会以为干娘早都……他们还能认我吗?”
梁野失笑道:“武学?类似却也不同,那里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区区五年的岁月,对于那里的人来说比一瞬实在长不了多少……至于他们认不认你,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梁野视线投向林雩风胸口的黄玉,“不过师姐临终前既然将这块石头给了你,那便是认为你与玉善人有缘,而且有这方面的天赋,我既然知道了这事,便不能放任你被埋没。师姐是老师的得意弟子,如今人不在了,总得把她的信物带回去让她过一下目才好……”
林雩风:“可是学武很苦的吧?我父亲是将军,他练武有多辛苦我是知道一点的,我……我可能吃不了这个苦。梁野姨,你单把这块玉带回去呢?我爹爹跟着陛下往南逃了,我想找他们去。”
梁野摇头:“这玉石是师姐是师姐的贴身之物,她把这块玉送给你了,除了你自己便没有人能从你身上拿走它,而且就算你自己取下来,玉石也会想尽办法回到你身边……”
“等等……”林雩风面露震惊,“这玉石怎么被您说的像人一样长腿了,还会自己回来?”
梁野:“你试试。”
林雩风把玉石摘下来放在屋子一角,然后飞快跑到梁野身边,等她转身去看玉石时,地上的玉石却已经没了。
梁野:“它回来了。”
林雩风向衣襟里一掏,果然把黄玉摸了出来。
梁野笑道:“这玉石出自玉善,那里面同它一样神奇的玩意儿多着呢!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石头会认人……难道是神仙住的地方!我干娘不会是神仙吧?”林雩风兴奋极了,“玉善在哪呀,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呀?”
“玉善在极北之遥,我们如今在齐国境内,需要跨过梁齐边境,横穿整个北梁才能到达,过关需要文书,我已经在办了,只需再等七日便好了。”
“还要那么久啊……”林雩风有些失望。
梁野笑道:“玉善是个很好的地方,你的这些等待是值得的,既然那小乞丐能够听你的话,我就出去弄文书了。”
“好,您能早点回来吗?天黑了我还是有些怕的。”
梁野为难道:“我尽量……”
梁野走后,林雩风收回恋恋不舍的表情,她不信,梁野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什么师姐妹,什么不忍看她被埋没,什么玉善门派……这都是她红口白牙说出来的,有谁能证明这是真的?
据梁野所说,谷临在齐国边境,从齐国都城到边境岂是短途?而在这段时间里,她竟一直昏睡全然不觉,若梁野真是一心为她好,又为什么非要瞒着她将她偷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想必本来没打算唤醒她,但是发生了不得不唤醒她的事,她才有机会醒的吧?
至于她胸口的玉石究竟是谁的,于她是善是恶也还未可知……
林雩风将颈上的玉石摘下来放在院子里,朝门外叫道:“破烂儿,你进来!”
破烂儿进来时正在嚼鸡腿的骨头,看着林雩风手里剩下的烧鸡眼睛都亮了。
林雩风:“你把院子里的石头捡起来给我带上,我就再给你一只鸡腿吃。”
破烂儿将手上的油在衣襟上抹了抹,弯腰去捡石头,“啊!”她仿佛被烫了一下,立刻缩回手。
林雩风:“算了……”
林雩风话音未落,破烂儿却又伸手去捡。
“啊!”
仍是不成功。破烂看着地上的黄玉,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喂,你干嘛?”林雩风吃了一惊,忙跑过去看破烂儿,“给我看看你的手!”
林雩风翻起破烂的手,两个指头已经起了大大的水泡,仿佛摸过烙铁似的。
林雩风拉起破烂而走进破屋,“对不起,我不知道它这么厉害的,很疼吧,我帮你把水泡挑破就好的快了。”
“不……不疼,我……我饿,捡不起,没……没有肉吃……”破烂儿抽泣道。
林雩风闻言立刻掰下一只鸡腿递给破烂儿,“我给你这个鸡腿不是因为你哭了,是因为这个石头不是你能捡起来的,而我却非让你捡,这是我对自己为难你的补偿。”
破烂儿拿过鸡腿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根本没空理会林雩风。
林雩风暗道收服人心并不急在一时,得用言行慢慢引导,遂并不生气,等破烂啃完了鸡腿才不紧不慢地从衣襟里掏出玉石,“你看,它自己回来了。”
“这……这真是见鬼了!”破烂儿震惊道。
林雩风:“鬼才不会给你鸡腿吃呢!”
“哦!对,你……你应该是神仙!”破烂儿连忙说。
林雩风点点头:“没错,我是要当神仙的人!你要是听我的差遣给我给我办成几件事,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破烂儿:“我要吃饱饭!不!我要顿顿都吃烧鸡!”
林雩风:“你要是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了!神仙最讨厌不守信的人了!”
破烂儿眼巴巴地看着林雩风手里的烧鸡,忙不迭地点头。
林雩风:“当然我也不能反悔,神仙是应当守信的,否则得受到天谴。不过现在我不能让你顿顿都吃烧鸡,得以后我成了神仙才行!现在我还是人,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烧鸡只能给你一半。我保证在我还是人的时候,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一定会分你一半!”
破烂儿接过半个鸡架正要吃,发现林雩风正静静地望着自己,似在等自己的回应,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她咽下口水,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谁给我肉我就听谁的话的货色,我不傻的!我讨了那么多年的饭,人家怎么看待我我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你肯和我打架,愿意给我讲道理,甚至愿意向我道歉……你眼里看得见我,愿意相信我,我自然不能辜负你的信任,这是讨生活的该有的道义!刚才走的那个人,她……她同村里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太太一样,我从不亲近那些老爷太太,自然也不会亲近她!”
林雩风点点头,握住破烂儿的手,“一个人活着是很难的,你能到今天,就说明你很厉害,我相信你的道义,也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能帮我大忙!”
“诶哟!”破烂儿猛地收回手,“你身上怎么带电啊!”
“啊?”林雩风面露不解,可她心里知道,她方才在想:破烂儿要杀我。而下一瞬,接触到她时的破烂就感受到了痛苦。
这石头能防身!
那方才……我岂不是暴露了对梁野的防备?完了,白演了!
林雩风仔细回想方才同梁野相处的点点滴滴,这才发现,梁野除了开始时扶她那一下,便再没碰过她。梁野也感受到痛,所以不敢碰我了?
如果她真是一心为我好就该跟我说的!可是她偏偏瞒着我,不可信,实在不可信!想来她之所以非要带我赶路,也是因为拿不走这玉石,所以不得不带着吧!毕竟我实在没什么特别,而这玉石确实不是凡物。
“你听过玉善吗?”
破烂儿摇头。
“梁野?”
“叶槙呢?”
破烂仍是摇头。
林雩风:她明明有钱买吃的,却不住客栈,而是避开耳目带我藏在破庙,一定是为了躲避什么,若府衙没有发布通缉令给众人知晓,她又何必如此藏匿?对了,或许用的是假名……我一定要知道她怕的是什么,若没有此做靠背,万一她真的心怀不轨,我拿什么活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