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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希华 ...

  •   “你,很失望。”

      狗头少年看着希华,希华便幽幽抬起自己的眼睫,眼瞳漆黑,像是在冷泉中洗过的墨石,又像是一抹灼灼的冷焰正在跳动。

      “那是她的家人,我为何会失望。”

      少女看着菡萏被押送而去的背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便站了起来,又把自己微微有些松散的红色发带重新整理了一番。

      “……就算那是我的家人,我也不会感到失望的。因为,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所以,接下来呢。”

      “我还是要去当海神的新娘啊。毕竟,我还没有见过白蟾蜍。当然,我暂时是溜不进海神庙了。”

      于是两人便沿着一条青石的小路返回海神庙,希华便想起自己匆匆过眼一瞥的金螺。

      “那个金螺上有微薄的妖气。”
      “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而且,那不是没人能够吹响的金螺么,想来是那个白蟾蜍在上面下了什么特殊的禁制。”

      风,微微的吹拂着。
      夕阳已经下坠,云霞也被夕阳染上明艳的红,彰显这一天的落幕。

      千山万壑突然地就安静了下来,像是要陷入沉眠,却有一只矫健的燕子从天边滑翔而过,发出一声清亮的燕啼,是燕子要回巢了。

      “欸,你的名字里好像就带着一个燕字,好像是叫燕不止,还是燕无停来着。”

      狗头少年燕无歇:“……”

      原来她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真是让人感到无奈,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名字而已,随她怎么叫好了,燕不止也好,燕无停也罢,她甚至可以直接叫他狗头的,并没有什么所谓。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燕无歇。”他耐心地解释起名字的寓意来,“其实,我的名字并没有那样好的寓意,也不含什么期望,只是……”

      “十年前,我被一个木匠收养,他没有什么文化,看见屋檐下有燕子筑巢,忙碌无歇,就给我起名叫燕无歇。”

      “哦。”希华的视线从燕无歇的身上移开,她看不见他的双眼,并没有握住他的双手,却感知到他言语之下暗潜的波涛起伏,于是她知道,那样温暖美好的日子已经与他诀别。

      不然,他怎么会沦落到以身为饵、割血喂妖的地步。

      “没关系的。”名字这种事情,希华还是可以安慰一下的。

      “什么。”

      “严格的来说,希华并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称谓。就像菡萏一样,菡萏是海神岛历代神女的名字,希华也是这样,在我之前,就有过九任‘希华’了。”

      “不过,我大概是一个不称职的希华,毕竟,我都被扫地出门了。”

      “那倒是。”狗头少年一向诚恳地不能再诚恳,“我都不敢想你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他们把你扫地出门,如果‘希华’真如你所说是这样的,难道不是十分珍贵的存在么,怎么会被弃若敝履。”

      希华:“……你还真是有着锋利至极的口舌。”

      “那之前呢,‘希华’之前,你有什么名字。”

      那都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那个名字,只被自己的父母叫过,父亲,母亲,煨的很好喝的乳白色的鱼汤,汤翻滚时咕嘟嘟顶起瓦罐的声音,雨夜里的狼狈出逃,母亲的呼喊……

      似乎有什么情绪在自己的心中涌动,像是一只被幽囚了千年的兽想要重返人间,下一刻,这些情绪却迅速如潮水般褪去,连沙滩上的微末印记也洗的一干二净。

      感觉自己的心空荡荡的。

      所有情绪,都像是被投入一个巨大的洞里,从此再听不见回音。

      或许你曾经听说过归墟的传闻,那是位于大海尽头的无底之谷,八纮九野之水,最后都汇集到这里,这里的水却没有丝毫的增减。

      自己的心就像是归墟,自己的情绪就像是水,情绪投入心中,转瞬便被心所吞没,留不下一点痕迹。

      她的手缓慢地捏紧了红伞,莲魂却没有喊痛,因为莲魂根本没有知觉,往日里嬉笑怒骂不过是插科打诨,它会和希华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却不会在希华真正痛苦的时候打断她的痛苦。

      何等甘美的痛苦,甘美的它想要立时死去。但这样的甘甜总是稍纵即逝。

      “阿恙。”
      “我的名字是阿恙。小的时候,我的身体很弱,所以阿娘才给我起这样的小名,说是贱名好养活。”

      -------------------------------------

      菡萏枯坐在铜镜前,被妇人以极其粗暴的态度上妆、涂粉、整理发髻,眼尾的一抹朱砂似血,狠狠插入自己发髻内的发簪似有千钧之重。

      随即是耳坠,金针被粗暴地穿入耳洞之中,带来冰凉的疼痛,她下意识想要躲避,却被妇人狠狠地捏住了自己的脸颊,妇人的力度很大,几乎要把她的脸捏出青紫。

      “我的小姑奶奶,您可消停一点吧,”妇人放下手中的坠子,垂坠感便显现在自己的耳坠上,扯的她有些生疼。

      “哼,叫你一声小姑奶奶,你真当你是小姑奶奶啊,不知好歹的贱-蹄-子。”

      她又拿过一旁的粉盒,沾了些粉,细细的扑在菡萏的脸上,盖住她略略有些被蹭花的妆容。

      “行了,我也不出去了。就这么看着你。”妇人收拾好妆盒,自顾自地到一旁小榻上躺下了,再看菡萏,却见她已经恢复盛妆,端坐在梳妆台前,凤冠霞帔,金绣云霞。

      她的双手却被麻绳牢牢的捆缚在椅子背后,手腕上显出麻绳的印记,是一圈淤青,翻着肿痛的红。
      她的神情更是麻木。

      很快,夕阳西下,海神祭祀便开始了。菡萏几乎是被押送着出了神女庙,从县衙被调过来的兵士更是严阵以待,唯恐自己出了什么差错,若是神女又跑了,他们谁能担负的起责任。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花瓣开道,锣鼓宣天,盖着红盖头的菡萏透过并蒂莲看着两道上的百姓,他们都说自己的父老乡亲,此刻却用仇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要用目光撕碎她。

      是自己出逃的消息败露了吧,于是自己成为罪人。

      人群之中,她却见到了那个奇怪的少年,紫衣,狗头帽,对着她挥了挥手。

      胖乡长还是简化了仪式,他唯恐夜长梦多。因为他怀疑菡萏还有同谋,否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是如何逃出海神庙,要知道海神庙也有不少人,他们给出的回答是自己被人砍了一个手刀,于是他们就迅速的昏迷了,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倒是有一个人说自己可能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在昏厥之前胡乱的挥舞了一下,碰到什么东西。

      “那不是人,是……是猴子妖怪吧?真的是毛茸茸的!”
      无人相信。

      他们准备好了竹筏,翠青色的竹子构成一道竹排,竹排的四周插着时鲜的花朵与新鲜的蔬果,他们将菡萏押下轿子,手腕上的麻绳依旧没有取下,紧紧的勒在她的腕间,有丝丝鲜血浸润麻绳。

      海潮拍着岸边的礁石,留下乳白的浪花,几条小鱼蹦哒了出来,在岩石上乱跳着,不一会儿就奄奄一息。

      菡萏被押送到竹筏上,在人群中看见自己正在抹泪的父母,便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们,垂下头要上竹筏,耳边的金坠子沉沉地贴在她的脸颊上,像是一滴冰凉的泪。

      这时,却有一个陌生的人冲了过来,口中呼喊着女儿,声声凄厉,她愣神一瞬,向那人看去,只见那是一个妇人,发髻凌乱,手中却举着一个包裹,想要来到她的身边。

      “谁啊,哪里来的疯婆子?”
      “看着怎么……哎呀,那个疯婆子不是早就被打走了么。”

      那个妇人拼命地想要凑近菡萏,菡萏突然记起这个女人了,这个女人是前任圣女的母亲,在圣女献祭之后就一直疯疯癫癫的,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有的人说她疯了,有的人说她失去了记忆在外面流浪,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的妇人却已经被四周的兵士捉住,压的她重重的扑在地上,尘土满地,连手中的包裹也散落了下来,从里面滚出米白色的糕点来,糕点一落地,立时被尘土所污染,女人便疯了一样地用手去拢那些桂花糕,眼神却是盯着菡萏,“是娘啊,娘来看你,还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她的眼神里带着凄厉的悲伤,像是失去幼崽的雌兽,她说完这些话,便有眼泪从眼眶中滚出,落在地面上,滚成一颗泥珠。

      她的眼神又恍惚了一霎,看向四周的装饰,遍地花瓣,漫天红绸,一排青翠的竹筏上放满鲜花瓜果,一个盛装的少女站在竹筏前即将出嫁,夕阳已经落山,铺陈到海面上,铺就出残阳如血……如血……

      她记忆中的女儿的笑颜,一会儿清晰,一会儿黯淡,最终化作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如流沙一般很快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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