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我》水度

5、第五章

　　陈朔被带走了，霍继淳不惜被保镖拦着，甚至在霍景清的命令下动了手脚，霍继淳还是眼睁睁看着陈朔来了又走了。

　　他想起以前陈朔对他说的话，那时候他作为霍家少爷已经上过电视，陈朔认得出他。他和陈朔在一起后，霍继淳曾经被霍景清逼着去相亲，那时候陈朔是这样说的，他很羡慕那女孩，希望有天他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入霍家大门，去见他的父母。

　　陈朔确实做到了，不过这是最后一面。

　　霍继淳还是穿的那套衣服，霍继临让他不用再关地牢里了。他本来是要洗个澡的，应该是要洗的。但一进卧室门，还没走到衣帽间，整个人都突然迈不开步。

　　管家敲开了霍继淳的门，看他坐在地上，说霍大少刚刚被警察带走了。因为霍继临不愿包庇，但警方说，这不是包庇，算举报，是好事。

　　霍继临没说话算数，因为他有不遵守的资本。霍景清知道了，那又怎样呢。

　　霍修宓约了蒋洵在餐厅等，却在赛车基地看见蒋洵。她想起蒋洵旗下的车好像有投资，所以上次蒙扎赛事他才会到场。从训练场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霍修宓收到蒋洵的信息。

　　“在哪？”

　　“练车。”

　　“我可以顺道去接你。”

　　霍修宓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的表情是放松的，但这仅限于她在外边。一回到自己的空间，她的表情像是沉思，也放松，但绝对不是那种慵懒。

　　她发了定位给他。

　　蒋洵五分钟后敲了她的门，是周畅告诉他霍修宓在这有办公室。周畅是这的老板，当初周畅父亲觉得他只会玩，看扁他，而他也不负众望把钱亏光了，不敢和父亲讲，然后霍修宓出现了，投资了很多。

　　那天在下大雨，可周畅只记得霍修宓推给他的那张支票上无数个零。从那之后他对霍修宓感激涕零，有好的都念着她，觉得做她弟弟真的很幸福，致力和霍继临竞争。

　　霍修宓开门，手上拿了包和外套，一副可以立马走的架势，说：“蒋公子来的这么快，该不会是特地来接我的？”

　　“算是吧。“

　　“那就不是喽。”霍修宓笑说，无所谓地往外走：“我今天刚好没开车，还打算问周畅借，不过你来了就省事了。”

　　他们去了预约的餐厅，服务员给他们安排了包间。

　　他们还聊了些有的没的，从菜品聊到工作——当然是蒋洵的工作。蒋洵和霍修宓说自己有意在体育上投资，赛车是他的考虑之一，让霍修宓给他点意见。

　　霍修宓就直言她自己的见解，没打算糊弄蒋洵。对话有来有回地，不算没话讲。

　　吃到尾声，霍修宓都没有要谈什么别的事情。坦白说，蒋洵对霍修宓的疑惑一直都在。是疑惑，而不是怀疑，蒙扎的那一面算是撕开了他疑惑的开始。从那之前，霍修宓对他而言和其他家族的某一个小姐没有区别。

　　甚至是她要借趟顺风车，要请客他吃饭，这些都不是她第一个做的。但霍修宓真的会选一个好时机，在蒙扎，赶去机场，回来后又让他听见她和霍继淳的对话。

　　蒋洵为什么会答应她的邀请？

　　无非是因为她上次说的“蒋氏在霍家的人能力不错”，说明了她不是一无所知的，而一个不是一无所知的人说这句话，基本就是和他明牌。可今天，她什么都不说。

　　霍修宓很淡定，淡定地一切都可以无视，无视绯闻，无视刚刚走过的服务生探究的眼光，无视这里相熟人多的摄像机和口舌，坦然地就像和朋友来吃饭，而不是绯闻对象。

　　他承认，他心猿意马了。所以他开口了。

　　“霍小姐这么坦荡，反而我是做不到了。”

　　霍修宓抬眼看了一下，直言：“你喜欢我？”

　　蒋洵喜欢她的敏锐，不可置否：“但就像外面所说，我和你太不匹配。”

　　“我看人，只看这个人本身。”霍修宓笑了笑：“可我不一定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你看到的，也许只是幻象，我也许是很恶劣的，幻象破灭，谁都不喜欢。”

　　“是不是幻象，在我说出口之前，在我心里已经有了事实。”蒋洵说得平静，“或许我换个说法，霍小姐可能有体会。我能在这里和你说话，是靠步步为营，说错话，不知道哪天得罪了人，所以我养成一个习惯，说出口的话一定会经过查证，别人可以说空话诈你，但我不是真的话不会说出口。”

　　霍修宓还是保持笑容道：“你是说真的喜欢我，还是说你看到了真的我？”

　　蒋洵也笑，点点头：“都是。”

　　霍修宓听见他承认喜欢，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在霍家，有人渴望摘掉我的姓和我的富贵荣华，甚至摘掉我的人。所以我学会了伪装，他们看见的我，只是我想他们看见的。”

　　霍修宓勾起嘴角：“蒋公子，你看清了吗？”

　　蒋洵没有说话，只笑着举起杯子，心跳的越来越快，但经过他的掩饰，除了他没人知道。

　　霍修宓和他碰杯，时间不早，蒋洵提出送她回去。霍修宓也坐上了他的车，怎么来的怎么去。临离开时，蒋洵问她，“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查证的？”

　　霍修宓关上了车门，微微弯腰在车窗前，说：“事不过三，事情发生超过三次，呈现的自然就是事实了。”

　　蒋洵笑。

　　他喜欢真正的霍修宓，一个有城府玩弄心计的霍修宓。她说的也直白，霍修宓一切展露人前的只是假的，她的真我没有那么光明磊落，她的伪装是完美的，是她让蒋洵看到了这丝裂缝，是在邀请他来观看她的真我。

　　蒋洵回想起在三楼看到霍修宓的那一眼，她的眼神像落幕时候，问你——这场戏怎么样？

　　霍修宓回到主楼，自己的卧室。

　　她自认一切都在她可控范围内，目前这个阶段是，未来也是。

　　*

　　四房要回国了，因为四房霍景烯的女儿霍修英遭遇意外去世，她的骨灰需要入祠堂。霍修英年纪还小，还在牙牙学语就去了国外，除了看照片，根本和霍家这些堂兄弟没有交集。

　　但落叶归根，是每个人需要的。

　　霍景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国外那么多年，没想过要维系亲人感情，但他还是会心疼女儿。四房没有健全的家庭，霍景烯妻子岳辛夷生下一对龙凤胎后就去世了，霍修英这两姐弟对母爱和亲情没有实质的感受，而霍修英的人生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骨灰入祠堂的仪式只有霍家人能出席，霍修英的照片被挂在中央，年轻稚嫩的脸孔凝固在封印照片的那一层薄薄玻璃之中。

　　霍继贤红着眼睛，但没有哭，和霍景烯并肩站在最前排。

　　不论是生或是死，都不是庆祝和哀悼的场合。多年没出现在A国的霍景烯结束后被人包围住，两父子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要被迫换成正常人的样子。霍景烯拒绝了一切会面，一切等过了今天再说。

　　霍家这四房人，是近十多二十年来，第一次同聚一个空间。当然有些人来不了的不能来，但已经是尽力后的结果了。

　　祠堂里有房间，他们这四房算是一家，比较亲近的，完成一切仪式后坐到这间房间里。霍继贤跟着自己父亲走进去，就算是自己因为妹妹离世而伤心，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房间内的气氛。

　　霍修妍没有成人礼上的笑脸，也没有找霍修宓或是霍修凝说话，安静地坐在郑桦旁边。她没有见过霍修英，因此对今天没有太大感受。

　　三房坐一块，二房坐一块，霍修凝坐在霍修宓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三房不说话，总得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霍景烯进门的那一刻，霍景清、霍继临、霍修宓站了起来，霍修凝反应慢了点，但也跟着站起来。霍景烯见状说：“坐吧，这么客气。”

　　霍景清坐了下来，这么久没见，后辈们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头只能他来开：“这次来待多久？”

　　霍景烯说：“不会很久。”

　　“待着挺好的，别回去了。”

　　霍景烯笑了笑：“你认真的？”不过旋即转开话：“继临管的不错，也不需要我。我在外边习惯了。”

　　霍景清喝了杯茶，问霍继贤：“继贤现在在做什么？上学还是进公司了？“

　　霍继贤说：“我还在上学，三伯。”

　　“什么时候毕业？”

　　“明年就毕业。”

　　“那你也差不多要帮忙了。”

　　霍继贤点点头。

　　霍景清说：“你少回国，趁这机会和你堂兄弟好好熟悉下。他们年纪和你相差也不大，有共同话题。”

　　霍继贤看向霍继临，霍修宓顺着霍景清的话，说：“既然三伯这样说，不如我们几个找个地方，也让三伯和四叔叙叙旧。”

　　霍景清没说话，但就算是默认。霍继临站了起来往外走，霍修宓则是站起来等他们挪身，霍修妍看了看自己父母，然后跟着霍继文出去了。

　　房间内只剩下霍景清夫妻和霍景烯，虽然是两兄弟，但确实地说，这么多年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可以聚在一起说的话。霍景烯说：“这么快把人支走，你想说什么？”

　　“兄弟俩呆一会，不一定要说事吧。”霍景清说：“大哥二哥都走了，我也老了，就剩你这个弟弟，你还要往外走。”

　　霍景烯说：“今天我女儿入祠堂，有什么今天之后再说。”

　　既然他这样说了，那霍景清也不说了，多没意思。

　　*

　　再找一间房间显得太私密，在那些事过后，他们这群堂兄弟没有什么是可以在空间里说的，况且也不自在。房间对外的走廊有一个院子，院子门外是霍氏比较远的亲戚，他们不打算出去应酬，坐在院子的石椅上。

　　“你在斯坦福读什么？”霍继临问。

　　“MBA。”霍继贤问什么答什么，心情所致，他没办法调动自己在社交场合侃侃而谈的状态。

　　“想留在国内吗？”

　　霍继贤知道这个所谓堂兄是绝对有这样的权力的，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其实一切都只是看霍景烯安排，但如果这样说，显得他还是个小孩。

　　霍继贤没说话，霍继临说：“聊天而已，四房不在国内，霍家就缺了一角，总归要团聚。”

　　闻言，霍修妍冷笑一声，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她身上，她看着霍继临，就是无声的拆台。

　　过往霍继临说这几句，她是真的会信的。可是三房最近的波动不断，从霍继年开始就有理有据地倒下。她刚开始还觉得大哥有错就要承担。后来郑桦和她说，霍继年有错，那又会是谁引他犯错的呢。

　　那半夜她被叫起来，觉都睡不好，看着律师在他们东楼忙碌，一个个平常在外光鲜的长辈那刻支支吾吾，狼狈懦弱。这根本就是个局。

　　所以霍继临说什么，她只会当猫哭老鼠。

　　霍继贤有所耳闻这些事，但不打算掺和，所以不说话。没人搭话，霍修宓就出来搭：“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同一个爷爷，同一支血脉，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外面那些人可不一样。”霍修宓笑着示意月亮门外，那边的声音隐隐传来。“他们只是和爷爷做过兄弟，但我们的父亲是真正的兄弟。”

　　霍修妍在霍家受尽所有亲情的爱，平心而论，他们没有一个人伤害过她，反而对她付出得很多。她的生日刚过，怨恨霍继临的时间比起过往受宠爱的时间比不上百分之一，但她三房现在人都来不齐，确实是因为霍继临。

　　霍修妍不想在这面对他们，起身走了。

　　“修宓，我想这个时候，你最不适合说这些话。”霍继文一直安静，此时才开口。

　　“这些话是哪些话？”霍修宓说：“你们有怨气，我明白，但这些是事实。”

　　霍继文看向霍继临说：“霍继临那晚是怎么逼我们的你没看到，我绝对不觉得他也是这样认为。”

　　“怎么不会是？”霍修凝见他们快吵起来，便再也不能当透明人：“能坐在这，就是要好好谈。事情都过去了。”

　　霍继文撇了一眼霍修凝，到底是给了她面子，没再说下去。

　　场子一下子静下来，霍继临不想坐下去，起身说：“我说的，你考虑下。”

　　霍继贤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说半天，霍继临根本没打算参加他们的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