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我》水度

19、第十九节

　　门被打开，她走进去。蒋洵翘着二郎腿坐沙发上，手懒懒地搭在沙发扶手上笑：“恭喜。”

　　“恭喜什么？”霍修宓坐在他对面，面前倒了一杯水，顺手拿起来喝。

　　恭喜什么？恭喜她打响了第一枪，裁判下场了。

　　“恭喜我自己名正言顺了。”

　　霍修宓不明白，但还是笑了一下。

　　他们按照原定的时间回首都。霍修宓上次答应蒋洵搬到他家里和他一起住，但因为要来琛州，所以搬家的事搁置。霍家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要走。

　　于是下机后，蒋洵直接送霍修宓回家。霍修宓让他不用走，东西她收拾得差不多，她回去拿点需要的就可以了。

　　车停在车库，霍修宓下车，转头听到蒋洵下车关车门的声音，他说：“来都来了，上去一趟。”

　　确实是来都来了，霍修宓也没想到今天迎接他们的人会这么多。大厅里除了郑桦和霍景烯两个长辈，还有最小的霍其琛，都齐了。她遥想起她从意大利回来的时候每个人看见她的面貌，果然人是不可以对比的。一对比，本来不在意的事都变得唏嘘。

　　她看向霍继文。霍继文倒是比往日稳重多，放下茶杯。

　　自上次谭及功来过葬礼之后，郑家一个堂表找上霍继文。谭及功的心思大家都能猜到，而霍继文对蒋洵一如既往地有偏见。

　　这个人诓骗了他的大哥，霍继年直到现在还颓废不起。蒋洵一开始是和霍继临关系好，到后来直接成了霍继文的准妹夫。

　　琛州的直播在他们这边是山崩地动，连二房外家，霍修宓的舅舅胡羡都来问他，霍修宓是不是要背弃百年大族，和蒋洵独揽霍家。

　　这个问题也是他想问的。

　　但胡羡找上他之后，有些事情像打开了匣子一样，他的思绪没有办法的无限延伸。大家虽然意见相左，但好歹也是和和气气一同长大的。

　　霍修宓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他们，有点惊诧的说：“怎么你们都在？”

　　霍修凝没想到会在这看到头一回见着的蒋洵，这和预想偏差，她展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问：“你们回来了？去琛州还顺利吗？”

　　“很顺利。”霍修凝婉转地点入主题，霍修宓看着霍继文问，“你们找我是想问这个？”

　　“是想请你延伸说一下你发布会说的那些意思。”霍继文说。

　　“意思不很明白吗？我和连家会有合作，并且会一直有。”霍修宓问：“胡家找过你？”

　　霍继文气笑了：“这不是明摆着了吗？”他看向霍修凝，又把她抬出来：“我们作为霍家人，你是不是应该起码和我们商量，而不是让我们和公众一样直到那一刻才知道？”

　　“我和连家合作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出发去琛州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霍继文茶杯扣了一下茶几，发出响声：“你别给我装傻，你当上霍家主事了就自动帮我们做决定了是吗？是你和连家合作，还是霍家和连家合作？你不在这几天，整个A国世族每天打电话到我这，质问我是不是背祖弃宗，是不是要搅乱百年来的秩序。”

　　他又气极反笑：“好大一顶帽子扣在我头上。那你怎么想？不知道我们今天在这能不能听到呢？”

　　霍修凝开始打圆场，“站着说算什么回事，你们坐下吧。”

　　霍修凝的手握在霍修宓手臂，霍修宓顺势被她拉坐下去。霍修凝听见自己耳边问：“姐呢，你介意我这样做吗？”

　　蒋洵在旁边翘起二郎腿，靠着沙发背。这一段不需要他，他就当个旁观的。

　　霍修凝的意味不明地只是看着她，霍修宓勾起嘴角，回答霍继文：“霍家百年来都是A国世族之首，但我厌倦了世族之间划分阵营。何况谭及功也早有此意，我只是追随着他的意思。”

　　“谭及功算什么东西？只要你我姓霍的在这，他能做什么？”霍继文脱口而出，随后嘲讽道：“不过你现在这样，他倒是真的能做什么。这就是你喜闻乐见了。”这最后一句，他是对蒋洵说的。

　　蒋洵一动不动，“是啊。“

　　霍继文听到更不可能对他有好脸，霍修宓说：“总之我说得很清楚了，哥，我能走了？”

　　“我还有问题。”霍继文明显没有刚才那样出口果断，“你后来有没有找过霍继临？”

　　话一出，全厅的空气流动都慢了。霍修宓问他：“霍继文，不要和我打哑谜。”

　　“霍继临出意外的当晚——”

　　“你是想说，霍继临死后的既得利益者是我，而我现在做的事完全和他不同。你觉得我有野心，为了霍家这个位置杀了霍继临？”

　　霍继文知道这很荒唐，但很多时候，荒唐不代表错误。他捉摸不住真正答案。他和在座的这么多兄弟姐妹一起长大，他不愿意用这种荒唐去揣度，也看不透。

　　霍修宓变了一个人了。他想要亲口听她说这并不是她做的，仅此。

　　这里鲜有存在感的霍继淳和霍继贤不由得看向霍修宓，因为她口中说的猜想太骇人听闻了。

　　霍继文说：“你坐上霍继临的位置，却是要把霍家推进万劫不复，你这种心思早有了是吗？”

　　他继续说：“你把三房推倒了，但霍继临也死了，你匆匆忙忙把他下葬，又和蒋洵订婚，这一切都是我们不知道的，是你我行我素的做法。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不配知道你要干些什么？”

　　霍修宓很少激动，静下来，就像这刻的她还能感知自己缓慢的心跳，她不再看霍继文，而是看霍继贤他们，最后把目光定在霍修凝，“你们也觉得我会因为野心而杀掉自己弟弟？”

　　霍修凝只用悲悯的眼神看她，说：“我们只是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霍修宓缓缓眨了眼，眉目轻挑：“我是不一样，因为我一直都在装。”

　　蒋洵坐她旁边，要拉她的手，但错过了。

　　霍修宓站起身，“霍继临不是我杀的，但你要说是我杀的，我也不否认，因为是我开着车追他，他的车才会失控堕湖。而不仅如此。”她视线落在霍继文身上：“霍景清，他是被天收的，但你要说我杀的，我也认，因为是——”

　　“霍修宓！”霍继文站了起来。

　　她继续说：“是我让人把警示牌收起来，千万要给霍家人放行。但我不是神算，只能说是霍景清掐着点被沙石埋了，是命。”

　　她说完，没有人给反应，她笑了：“你们一个个像判官一样坐在这等我回来，想要听的，想要知道的，我都全盘托出。够意思了——”

　　霍继文走上前，给了她一巴掌。

　　在这一巴掌之前，蒋洵站起身把霍修宓往回拉退一步，但霍修宓不动。

　　皮肉的响声没有叫醒任何一个人，置身在此之中，每个人仿佛仍在混沌。

　　她究竟在说什么？他又在做什么？

　　霍继文眼睛红了，被霍继淳拉回去了，每个人都站了起来。霍修宓眼睛模糊了，看不清了，眼睛对焦不了。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哭，她没有泪水，她闭了闭眼睛还是如此，她放弃了，任由了：“很诧异？很恨？”

　　“霍家是被我一个人搅乱的吗？霍景清害得四房远走海外的时候早乱了！还是更早？胡知秋爱上霍景烯的时候就全乱了。人人都要追求的霍家就是垃圾，倒了又如何？”霍修宓似笑非笑，甩开了蒋洵的手离开。

　　她一个人走去电梯口，面无表情，手上一直按着电梯按钮，她的心跳跳得越来越快。就在霍修宓觉得自己心跳快失控的时候，电梯来了，她走进去，蒋洵在后边跟着她进去。

　　“没事？”他问。

　　霍修宓抬眼：“你不恶心？”

　　蒋洵说：“为什么要觉得恶心？”

　　“胡知秋在结婚前就爱上了霍景烯，做四房的小三，还做了二房的媳妇，生下了一对儿女。不恶心？”

　　“不是人人都需要评价。”

　　“你觉得我不应该评价？”她嘲道：“我是她的产物，确实没有资格评价。”

　　蒋洵说：“我的意思是，放过自己。”

　　电梯门开，霍修宓说：“不放。”

　　蒋洵站在原地，叫她，她停住，他问：“你希望我在场吗？”

　　霍修宓背对他。

　　他说：“我在车里等你，给你空间和时间。多久都等。”

　　她往前走，直到听到电梯门关，她的某一部分好像脱力了。

　　霍修宓回自己卧室，拿走本来收拾好的行李，又去了书房拿东西，一进去，霍修凝背对她坐在皮椅上。

　　一听见声音，霍修凝站起身问：“你要走吗？”

　　“我需要留下？”

　　霍修凝垂下眼睛看她的行李：“他们还在楼下。”

　　“你是替他们来找我，还是你私自有话和我说？”霍修宓问。

　　“家人之间没有隔夜仇，如果你说的是气话，我建议你和他们说清楚。”她说：“你看你也要走了，很多事情再谈起，不是那么容易了。”

　　“姐。”霍修宓喊她这一声无故让她颤了一下，霍修凝接受她的目光，听她说：“你比我能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