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我》水度

17、第十七节

　　葬礼这天蒋洵留宿，客房旁边公共区域的小客厅，蒋洵倒水，听见响声，正常这里隔音做的很好，距离也远，但他估计是大厅发生了什么事，他端着水走到栏杆往下看。大屋里的灯关的只剩下几盏温和的暗灯，他还是能看到霍修宓站在那里，沙子倒在地上的声音很小，但这里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到的缘故，脑袋里想象着，他居然也能听到。

　　细小的，沙沙的。

　　他叫：“霍修宓。”

　　她没应他，没动，整个人和木茬一样站着。蒋洵胸腔泛起一股自颤，他拿着水杯走去电梯口，手一直按按钮。等他下去了，霍修宓就不见了。剩下被倾倒三分二的沙盘，还有躺在地上杂乱的沙具。

　　他打电话给保安室调度监控。这里只有主人才有这个权力，但那又怎样？他要一个人敲开这间屋子的所有房间，还是说放任一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霍修宓乱走？

　　这里是她的家。他安慰自己。

　　监控视频发来了，在蒋洵敲第二个房间的时候。他点开，手松开了门把手，他打开的这间房间没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外面厅里的暖灯，于是人浸在黑暗里。

　　保安室连电梯监控画面都一并发给他，他一次性看到多机位分屏。霍修宓从卧室里出来，到电梯，到大厅，走到沙盘前，顿了顿又绕过，伸手推了推放置沙具的架子。沙具就是被她这样弄得到处都是的，连砸到她头上肩上她都不躲。

　　然后推翻沙盘。

　　她哪有这么大的力气，蒋洵看见她头一回没有推倒，然后才像是发脾气一样翻了整个沙盘。

　　最后走到了这里。

　　蒋洵抬眼看房间的黑暗，他已经能适应了。他掩上门，走进去，经过一个小沙发区，停下。

　　霍修宓席地而坐，蒋洵踩进房间也听到沙粒摩擦鞋底和地板的声音。这里也有沙。

　　她一动不动，他伸手，霍修宓衣服上也摸到了沙子。她头微不可查一动，他知道她醒了，开灯。霍修宓抬眼看着蒋洵。

　　斯文、还是纨绔的画皮被眼泪浸湿了。

　　一些不堪，还是无措，或者是怀缅的痛苦，至少围绕在霍修宓周围的是多种复杂的气息。

　　蒋洵看到的是一张被水打湿的纸，是他开了灯，所以水迹之处，纸变得透明。

　　这么些天，她对霍继临的死没有什么情绪化的表现，她按部就班地让弟弟入土为安，她不信，但，看，没有什么不信的理由时，人还是会信一点的。

　　蒋洵平生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地说过话，他问的是：“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霍修宓梦游了，她知道自己不正常了。这种不正常是在霍继临消失之后才有的。如果没人叫醒她......如果今晚她没有醒，她都不会愿意承认自己会是这样。

　　因为太多事情她不敢承认。

　　霍继临没给她任何交代，她独自许诺，单方面认为他躲起来了，有朝一日会回来的。他只是生气了，气她不坦白，隐瞒，还有各种欲盖弥彰。

　　她不说为什么要这样，不说要盖着让他得到一个最好的霍家，最完整的亲情，有最好的兄弟姐妹，接手整个国家最大的财富，成为万人之上。怎么可以有一点不完美呢......

　　如果他会回来，她就给他最大的死而复生。

　　但从死到生，还是一直停留在死的这个过程，也许是结果，她很难受。她在押注，宁愿霍继临真的生气了，又怕他真的从此不回来。世界只给了她百分百的结果，那就是她弟弟，真的死了。

　　她会疯的。

　　蒋洵还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她说好。

　　*

　　友谊赛后的一星期，向荣进了齐老板的办公室。齐老板拿了一式两份的合约给他，说：“待在无境车队这么久，要说走就走了？”

　　向荣拉开椅子，坐在齐老板对面。这么多年，他和齐老板也混熟悉了。“换个环境。”

　　“呆腻了？”齐老板话说的直接难听：“还是周畅给你的更多，连情分都不顾了。”

　　向荣笑，“皆有，总不能一直留在这。”

　　“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再过几年你也上不了场了，我还能给你个不错的职位。”齐老板还在作最后挽留，向荣在笔筒里拿出一支笔，无声回答。齐老板放弃，把文件递给他。向荣干脆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明面上的东西持续不下，有空，向荣还是能继续过来，当然，如果他愿意，离开周畅后无境还有他一个头衔。

　　齐老板待他真好了，彼此记着恩。

　　向荣把笔放进笔筒，对他笑了笑。

　　也别说谁不道德，这回不是周畅撬人，是向荣自己要走。

　　*

　　琛州的会议并不是谁都到场，作为代表，出席的也就是许家代表许知确和连家主席连祝。项目的发起人和最大股东是点名要去的。至于其他人，嫌占比少的就没去。

　　谭及功那晚似是而非的动作让世族想得越来越气。都是浸淫多年的老小狐狸，谭及功一个小动作他们就了解了，他要支持蒋洵，那怎么可以。虽然你是政府，是有权力的人，但A国是什么地方？没有世族，A国有可能变成现在这样吗？

　　而作为世族中唯一出席的许知确，镇定自若地坐在会议桌前。一个盛大的项目看起来如此寂寥，自然是怀揣恶意。

　　但霍家都站这边，琛州政府就当没看见。总的来说，出最多钱最多力的，就是霍蒋两家。

　　至于其他，只是立场问题。立场，比起琛州的发展不重要。琛州和人工岛只是一个擂台，没有立场。

　　连祝坐在他们对面，霍修宓他是第一次见，至于蒋洵，他算是和他打过不少交道。做生意只能抱团，别人瞧不上他，大部分时候他只能找蒋洵。

　　连家是琛州首富，从商，没有人从政，也是白手起家的一个姓。连家做了很多慈善，捐了很多钱给琛州政府，所以琛州政府很重视连家。他们发展的重点项目也在连家这里。

　　连祝在会议结束之后，去问霍修宓和蒋洵，连家最近在建一个度假区酒店，也是琛州支持的项目。连祝邀请他们到施工地盘上逛一圈。

　　许知确在连祝开口邀请的时候还没走，听到了。连祝这番算是要拉近和这两家的关系，如果说要真正了解一个人的能力到哪，要了解连家的话，实地确实是最直接的方式。

　　霍修宓对这无所谓，蒋洵也不会真的拒绝。他俩都答应了，连祝再转过头问许知确，许知确慢悠悠地站起身：“既然大家都去，我怎么可能不去。”

　　这个大家，包含出席会议的几位琛州政府人员。

　　施工地点选址在琛州郊区的地方，连祝承包了。这本来不是景区，琛州离首都近，这个度假区面向的也会是有一定消费能力的人。工地的负责人知道他们要来，到门口迎接领他们进去。

　　度假区总共有七期，完成了三分之一。他们先去一期到四期，那里已经成了形。许知确走着四处看，礼貌地收起自己的不屑。说实话他不怎么看好这一片度假酒店。要说更实在的话，是他归根结底不看好连家。

　　谁会看在他连家的面子上来这呢？大家族不敢不会来，来的也都是小富之家，更大众的也不考虑，这到底是做的谁生意？

　　他看一眼走在前头的三人，连祝目的太明显，给自己酒店打广告打到这来了。

　　绿植种了一大片在路边，他们穿过植物海来到一期建筑，霍修宓嗅觉敏锐，对香味敏感，忍不住说：“连先生连花都这么舍得用最好的。”

　　“当然。”连祝走在前面几步，回过头笑道：“霍小姐要是觉得不错，以后霍小姐和蒋先生需要度蜜月，都可以来这。”

　　霍修宓笑了一下。蒋洵看她一眼，猜她是鼻子有点不舒服。连祝这是用力过猛了，蒋洵说：“我花粉过敏。”

　　于是一行人加快脚步进去酒店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