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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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离开京师已经一月有余。在皇宫的御书房里，开封府的智囊公孙策正在参见皇帝赵桢。
“朕请先生前来，是有一事请教。”赵桢从御座站起对着公孙策作了一揖。
“臣不敢当。敢问皇上，可是问展护卫离京之时，与臣说了些什么？”
“正是。难怪包卿和展卿常夸赞先生，果然是未卜先知。”
“岂敢，只不过是方才皇上的第一句话，与展护卫那日对臣所说并无二致，所以放胆一猜而已。”
公孙策微笑着看着赵桢，道：“古人说，‘心有灵犀一点通’，看来果有其事啊。”
赵桢微觉尴尬，讪讪地说道：“先生请坐，上茶。”
公孙策谢过恩坐下。心知定是因展昭常常提及自己，皇上才会有如此礼遇。想自己不过是个六品主薄，哪里有资格坐在皇上面前？不由心生感激。
原来那日展昭离京前曾出宫，说是准备一下，不想一去几个时辰。赵桢放心不下召来暗卫一问，回奏说，展昭先是去了开封府，见了包拯和公孙策。与公孙策谈了一会儿，又去了馆阁翰苑，找了一个叫司马光的人谈了很久。
自从展昭自杭州回京，赵桢便安排了暗卫在他身边。怕他会不高兴，又知他武功高强，只命暗卫远远的跟随，不到万不得已不得露面。故而暗卫只知道展昭见过何人，做了何事却不知晓。
赵桢素知展昭少与外官往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史官与展昭聊了那么久，不能不让赵桢起疑心。他知道展昭一直以来对自己一往情深，可是两情相悦却因为不为世俗所容，使展昭心中始终不安。那戴美人这麽一闹，必定又给展昭心中打了一个结。他这人一向喜欢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又爱自责，只怕展昭日后会为心结所困。
这样的事，不好亲自去询问一个小京官，可又不想假手于人，只好亲自见见开封府的智囊，想必公孙策不会说出让展昭留下心病的话来。
公孙策喝了口茶，慢慢道来。
那日入夜之时，展昭匆匆来到开封府，未带一个从人。只说要单独见见包大人。公孙策原想和展昭聊聊，见此情景，知道多有不便，便告辞回到东厢房中。
展昭入得房中，未出一言便撩衣跪下。包拯急忙拉起道：“展护卫为何行此大礼”
展昭道：“依大人看，展昭可是大宋的董贤、张易之？”
包拯听了心内一惊。虽说面色如铁，看不出面色，眼中复杂的情感却流露无遗。
半晌，包拯道：“老夫只懂刑律之事。展护卫所问之事非世俗之人所能知晓。岂不闻‘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之理？何不问问朝中的隐者？”
展昭不解，包拯嘴角微牵，向东努了努。
展昭大喜，告退离去。
公孙策在房中拿了本医术观看，心头却静不下来，暗暗猜测展昭所为何来。
他人虽不出户，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倒也知道。此次平息宫变，展昭做得十分漂亮。人人固然称赞，可是闲谈之中，众位大人不敢说皇上的不是，倒都拿开封府当做笑话。明里暗里说，包老黑生不出如花似玉的女儿，又想常得圣眷，硬把救命恩人送上了龙床。难听的话比比皆是，好似开封府的威名都是靠展昭从皇上那弄来的一样。使得包大人这几天都不怎么去见其他重臣。这件事让开封府仅有的两个知情人都觉得颜面无光。
正思想间，房门一响，展昭走了进来。展昭施了一礼，道：“展昭有一事请教先生。”
公孙策道：“展护卫有何事？请讲。”说完放下手中的医书。
展昭突然跪下道：“依先生看，展昭是否是大宋的董贤、张易之？”
公孙策吓了一跳，伸手去拉，哪知展昭用上了内力，竟拉他不动。
展昭道：“请先生实话实说。”说完又磕了两个头。
公孙策见拉他不起，回身坐下。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神情黯淡，容貌憔悴，一双黑眸却急切地望着自己。
公孙策心中叹了口气，却不动神色地道：“展护卫可知龙阳、断袖、分桃这三个典故吗？”
展昭点点头。
“这三人都是古时帝王的男宠，学生把他们分为三品。下品如分桃的卫国大夫弥子瑕。他在得宠时驾着君王的车，有了好吃的桃子先自己尝过，才送给卫灵公。这都是逾越的罪名。得宠时不是罪名，等到色衰爱弛时，卫灵公以此为由问罪与他，最终弥子瑕被砍去双手双足成为废人。所以学生说他是下品。时因为他有二过：一过，他不知君臣始终有别；其二，他不知以色事君者，色衰必然爱驰。至于张易之，他只是武皇的玩物罢了，不值一提。”
“中品如断袖的董贤。汉哀帝怕他惊醒为他割袖，封他为大司马，位列三公。一次的赏赐就达到良田两千顷，赐他府第可与皇宫相比。在义陵旁为他修建墓地，希望能与他‘生同裘，死同穴’。连三公之一的孔光都对他毕恭毕敬，甚至汉哀帝曾想将皇位禅让给他。那董贤虽位至三公却无治国之能，是以汉哀帝之时天下大乱。说他是中品，是因为他有一过，那就是自不量力、贪婪成性，导致杀身之祸。但他也有一长处，便是与汉哀帝感情甚深，哀帝死后不愿独活世上，自杀殉情，也算汉哀帝没有白白与他恩爱一场。”
“上品如龙阳君。他为得魏王独宠，诱使魏王发布命令献美人者灭族。但他知进退，通晓权谋之术，。不止以美色悦君，还是魏国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也曾多次出使他国，为魏国建功立业。所以在魏安王死后，他仍能被新君倚重，为国家效力。”
“龙阳君是男宠中的上品，他长处很多，却也有一个过失。就是独宠于帝前。现今圣上无子，展护卫怎可让圣上陷入不孝的境地？”
展昭脸色变白，身形微颤。
“展护卫不闻民间有‘男十色不谓淫，女过二便为辱’之语。自古男子与女子不同。女子守节，须守身如玉。所谓‘一女不配二夫’方可称为贞女。但男子不同。自古男子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姬妾成群？男子之节在于忠。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念念不忘汉朝天子，十三年后载胡妇而归。世人皆说他是不失节的忠贞之臣，并未说他停妻再娶视为不贞。男子只要心存忠义便是守节。你与皇上相知多年，却不劝皇上广施恩泽，确是你的不是。说什么怕后位不稳，若皇上亲子出自中宫，有何后位不保？再者，你展氏一门只你一人，上得阵去生死难料。虽说你有一子，难道就不想让展氏一门人丁兴旺？学生知你与皇上情深似海，但香火传承不可不顾。”
“你为大宋内平冤狱，外退强敌，晓事理知进退，凡事谨言慎行，不行僭越之事，非那些男宠可比。记住那三个人的过失，让后人只记得你为国为民建立的功勋，忘却你是皇上心爱之人，你不是大宋的龙阳君，而是大宋的展昭。”
“学生再与你说一人，西汉卫青，展护卫可知道？”
展昭点点头。
“展护卫对他怎么看？”
展昭道：“卫青乃汉武帝时第一将军，权倾一时，荣宠至死。没有他的战功，汉武帝不会是史书上的汉武大帝。”
“展护卫可知卫青与汉武帝的关系？”
展昭目光闪烁，道：“难道是••••••”
“这只是学生的猜测。这段历史在史书上所述十分隐晦，历来为史学家争论不休。但学生认为卫青不是男宠，是汉武帝的情人，是汉武帝心中的皇后。太史公因李广事件，对卫青颇有微词，但卫青立下如此功绩，使正直如太史公也不得不为尊者讳。展护卫闲暇无事之时，不妨找《史记》《汉书》看看。学生认识一人，名叫司马光。年纪不大，官职不高，对史学却颇有研究。现任馆阁校勘，展护卫不妨向他请教一二。”
只见展昭黑眸似海，像是无穷海浪翻滚。片刻之后，风平浪静，眼睛仍如往昔那般清明。
展昭磕了个头道：“先生之言令展昭茅塞顿开。”说完匆匆离去。
听完之后，赵祯面色与那日展昭一般变幻莫测。顷刻平静如水，眉头舒展。走到公孙策面前，深施一揖道：“先生之言也令朕茅塞顿开，受教了。”
公孙策忙起身连道：“不敢，不敢。”
赵祯道：“只是不知那司马光是何等样人？”
公孙策一笑，道：“皇上放心，展护卫去时身著便装，他办案多年，知道轻重，断不会让司马光知道自己是谁的。何况臣深知此人，此人对卫青十分推崇，绝不会让展护卫心存疑虑。”
赵祯暗暗点头，这与暗卫回奏吻合，暗卫回奏说，展昭与司马光相谈甚欢，还一起共进了晚膳。二人兄弟相称，似乎司马光并不知道展昭的真实身份。
赵祯展颜道：“早听展昭言道，他与先生亦师亦友，先生是再世的诸葛孔明，今日与先生谈话果然受益匪浅。”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