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迷迭》邬锡

4、004

　　星期六。
　　聂遥给高三生补习。

　　名为补习，实际上是看着他完成那些练习，并附上聂遥当年学习的一些小小心得。

　　聂遥当老师的时候容易自我带入，没上多久的课，她便对这少年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甚至超过了金钱的驱动力。

　　幸好当年没有选择去当老师......聂遥在心中默默吐槽，她实在过于较真。

　　习题完成，正确率不错，聂遥弯了弯嘴，夸人：“进步很快。”
　　顺手又将习题册从今天练习的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白祁然手肘撑着桌子，脑袋半斜着靠在上面，眼神看向坐在他旁边的聂遥，听到她夸他，嘴角上扬了一点幅度。
　　接着他悠闲起身，从房间里随手拿了一件T恤，准备去洗澡。

　　聂遥则开始勾画明天应该做的习题。

　　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她快速翻着页码，想要查找一下之前做过的一道题目，而这时突然从习题册中掉下来一张纸条。
　　她捡起来，却看到上面正写着：合作愉快~
　　落款是ccr。

　　这是什么意思？
　　聂遥愣了一下，不过她经验丰富，一下子明白这就是同学之间的悄悄话。
　　正准备将纸条放回习题册中时，她忽然记起来一个名字——蔡璀冉。

　　徐老师的话似乎还在她耳边回荡。
　　十三班......那个女生......

　　聂遥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却是继续将纸条放回习题册，同时也把手中那只圆珠笔放在册子旁边。
　　门外传来的依旧是哗啦啦的水声以及一些，轻微的鸣蝉。

　　*

　　白祁然是在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发现的那张纸条，不过他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便将纸条扔到一边。

　　下课后，同班的一男生招呼他，指了指窗外。
　　白祁然往窗外看去，蔡璀冉正百般无赖地站在那里，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画了个浓妆，艳丽又带着点少女的青春，引得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找你呢，白祁然！”他一好友起哄到。

　　白祁然看了一眼赵斯帆，那人向他挑了一下眉，但在看到他眼神后又立马低下头。
　　白祁然不理他，继续写完最后一个公式，这才缓慢起身往外走去。

　　女孩看见他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气懒散：“去天台那。”
　　说完也不管少年是否答应，直径向前走去。
　　白祁然跟在女孩身后。

　　今天天气极好，蓝天白云，给死气沉沉的高三送来了一点夏末秋初的意蕴。

　　天台上的风大，吹得少女的裙摆肆意飞扬。

　　“你把你男朋友扯进来了。”白祁然语气平淡，但仔细听却隐隐有些不悦。

　　“啧，他是一个意外，不用管他。”

　　紧接着，
　　“怎么样，你父亲怎么说？”女孩的尾音上扬，带着点好奇的腔调。

　　“直接把联系人改了，他不在意。”
　　语气听不出喜乐。

　　“嗯？”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惋惜，“真坏了我们这场好戏，改谁了？你还有哪个亲戚？”

　　白祁然看着天空盘旋的飞鸟，脑海里面浮过聂遥的身影。
　　“不是亲戚。”他只是这样回答。

　　蔡璀冉整个身子微微趴在栏杆上，转过头去看他：“你不愿意说？行吧你这人。不过，我想跟齐扬分手了......”

　　“璀冉！”
　　一声大喊。

　　蔡璀冉回头，是齐扬。
　　然而还没有等她有什么反应，齐扬便立刻将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到白祁然身上，莫名心中来了一股气：“白祁然！你又把璀冉骗出来干什么呢？！”
　　少年气冲冲地跑到白祁然面前，作势想要推搡他一把，却只见白祁然斜侧着退后几步躲过少年的攻击。

　　“白祁然，有本事你别躲！”

　　白祁然没看齐扬，反而看了一眼蔡璀冉，似乎在说：过来解决一下你的男朋友。

　　蔡璀冉勾起唇，不急不慢地走过去，在背后喊了声“齐扬”，少年回头，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当然，还有未消散的气愤。
　　“璀冉，这小子是不是对你......”

　　“没有。”蔡璀冉的语气轻快，说出来的话却是残忍至极，“齐扬，我们分手吧。”

　　“什......什么？！”
　　“璀冉，是不是这个小子迷惑了你！”齐扬气得跳了起来，狠狠地瞪着白祁然。

　　他冲上前去，抓住白祁然衣领：“蔡璀冉是我女朋友！你到底想干什么！”

　　“齐扬，你干什么！放开他！”

　　白祁然皱了一下眉，拍开抓着他的手，声音含着冷意：“冷静点，兄弟。”
　　这场戏真是坏得不能再坏。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

　　蔡璀冉小跑过来，语气急切气愤：“齐扬，我们俩之间的事跟白祁然没关系！你别无理取闹了！”

　　“跟他没关系？璀冉，你怎么能这么说......”
　　少年慢慢蹲了下来，用手撑住头，话尾带着颤音。

　　白祁然顿了一下，还是拍了拍他肩膀，随后看了一眼蔡璀冉：“这场戏也没有必要了，你和他说清楚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蔡璀冉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看着白祁然远去的背影略有所思，接着便也蹲下来用手拍了拍少年。
　　“你别想太多，我们真不合适。”
　　她说出的话依然冷到人的心里。

　　*

　　白祁然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蔡璀冉的。
　　当时父亲对他还没有如今这么冷漠，偶尔还会叫上他去生意场上吃饭。

　　生意场上人来人往，大家都是一盘菜。

　　各种表里不一的心思都隐匿在觥筹交错之中。

　　“小然，这位是你蔡叔叔。”白琮恩笑着向他的生意伙伴介绍他的儿子。

　　白祁然面对此种场景早已轻车熟路，他知道应当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才能使这些混迹各个行业的老板感到舒心。

　　对面的男人一脸富态，穿着深蓝色加大西装，他细细地打量了一眼白祁然，露出客套的笑容：“白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呀，以后必然，大有所为。”

　　白琮恩笑意更深，看着白祁然，像是看着一件满意的商品。

　　少年不说话，安静地听着他们寒暄。
　　直到这两人话里话外把各种生意门路隐晦透露，这才兴意阑珊，找寻下一个目标。

　　而就在此时，一女孩走到白祁然旁边，同他一齐冷冷地看着这两人攀谈结束，走向别处。

　　“真令人作呕。”女孩毫不留情地吐槽，冷冰冰的语气犹如利剑撕开这你来我往，步步为营的场面。
　　白祁然转过头，看向她。
　　正巧女孩此时也盯着他，笑了：“交个朋友？”
　　“我爸是刚才那男的——我想，我们会有共同语言的。”

　　这般，两人便开始了联系。
　　但这联系，太薄，也只不过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了一丝同龄人、同境地人的共鸣。
　　生活的潮水依然向前翻涌，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出现而改变。

　　直到那天。

　　张扬的少女把他喊到天台，神情中带着一丝嘲讽又有一种兔死狐悲的颓废：“听说你那后妈怀孕了？”

　　白祁然抬起眼，没说话，但手却攥得很紧。

　　“你那爹到处在说，我爸还叫我少跟你来往。”

　　少年笑了：“呵，我在他心里不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那你......就什么都不做？看着你那后妈把孩子生下来？”

　　白祁然收敛了笑容，看着蔡璀冉，神色似乎在说：要不然呢？

　　蔡璀冉顿了一下：“你要不要，试探一下你父亲？”

　　“为什么帮我？”

　　“你知道的，我父亲这些年外面女人那么多，我母亲又是个啥都不管，懦弱胆小的人，万一哪天我父亲也给我弄出个小孩呢？”

　　白祁然低下头，一时间神色晦暗不明，终了，他缓缓开口：“你和我的情况不一样。她算我父亲正式的妻子，我只是他们的局外人。”

　　蔡璀冉抿了抿嘴，艳丽的红唇被抹去一点：“那你，就真没一点想法？至少现在，你是他唯一的儿子。”

　　唯一。

　　或许这个词语太过珍贵，太能勾起他埋藏于心底的美好回忆，最终，少年人还是想要试一试。

　　而结局，也是那样普普通通中映照出生命的残忍，以及他的可笑与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