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回收站》方得几休

4、当我成为她

　　祝颂年是在医院醒来的。

　　好消息：人没死。
　　坏消息：砸破了头，腿伤似乎也更严重了。

　　祝颂年扶着受伤绑好绷带的头，勉强单手撑床坐起。

　　她垂眸瞧着打了石膏的腿陷入沉思。
　　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她要小心翼翼休息一段时间了。
　　只是也不知道钟云将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她怎么没见她陪在她身边？

　　“赔偿！必须赔偿！”

　　病房外传来的争吵声倏地吸引了祝颂年的视线，她下意识地朝着病房外看去，透过窗影，她瞧见几位黑黢黢的身影，在互相推搡着咒骂。

　　主力军是一名中年妇女，嗓音尖锐，“我女儿都因为这个事差点儿死了！他一句可怜的话就想把接下来的步骤省了？真拿我们一家人当软柿子捏了？”

　　“赔！赔！赔！赔啊！没说不赔啊！只是这边能不能先撤诉！我的儿子不能坐牢啊！他是家里的独生子！他的前途不能毁啊！赔偿款能不能降一降，五十万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凑不出来，二十万可不可以？反正你们也就是个女儿……”

　　“二十万？不行！必须五十万！你儿子只是坐牢！我女儿差点儿失去的可是一条命！”

　　“五十万实在凑不出来啊，我们家里也苦……”

　　“你们苦，就你们苦！我们不苦吗？你们儿子是独生子！就因为他是独生子他就不能因为这个事儿坐牢？你儿子的前途是前途！我女儿的前途就不是前途了吗？我女儿可还在里面躺着呢！她已经昏迷三天了！就因为我们的是女儿！你们就可以这么讨价还价吗？”

　　“……”

　　“吵这么大声，怎么也没有医生护士来拦着。”

　　望着外面因事故纠纷而争吵的人祝颂年眉心微蹙，不禁有些头疼，她伸手捞过床边的呼叫铃换来护士。

　　医院的护士都忙着手头的工作，人手不足，没听到祝颂年按的呼叫铃。

　　祝颂年又按了两次护士才赶到病房门外，“行了，别吵了！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家，病人需要静养，这里的病人要是被你们惊出个好歹来，你们这纠纷账更难算！要吵都出去吵！”

　　被护士凶了一顿的几人瞬间闭嘴，也有人小声嘟囔，不过声音并不会对其他病房的病人造成干扰。

　　护士绕过他们几人，推开病房的门往病房内走。

　　“醒了？”护士替祝颂年换液。

　　祝颂年“嗯”了声，还未询问护士“有没有看到她的手机”就见原本还站在门外争吵的几人走了进来。

　　那名争吵的主力军更是直接扑到了祝颂年的跟前，抱着她号啕大哭。

　　护士无奈地瞥了他们一眼，简单地嘱咐了他们几句便离开了病房。

　　“逢春！”

　　祝颂年被主力军突然扑上来的动作惊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这主力军就将鼻涕擦到了她的病号服上，一个劲儿地拍打着她的背，“我可怜的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啊！”

　　“逢春？”祝颂年疑惑地抬眸看了眼周围的人，只觉得他们的容貌异常的陌生，可偏偏这份陌生中带着些许熟悉，“女儿？”

　　“你不认识娘了吗？”

　　闻声，主力军的哭声瞬间戛然而止，她松开抱着祝颂年的手，按住她的肩头，看向祝颂年的眼神里满是心疼，“你不认识娘了吗？”

　　“你……”祝颂年疑惑地抬眸看她，顿了良久才张口询问：“我认识你吗？”

　　“我是你娘啊！”主力军抬手拍胸脯，“娘啊！你不认识娘了吗？”

　　祝颂年眯眸，只觉得她熟悉，但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应该见过她，但她肯定不是她的母亲。

　　还未等祝颂年回复主力军，主力军突然松开了原本按在祝颂年肩头的手，转身向刚刚和她讨价还价的男人扑去。

　　“我女儿昏迷了三天刚醒过来！腿断了不说！人也傻了！你们赔我女儿！”

　　主力军作势扇了一耳光刚刚与她讨价还价的男人，两方调解不成，又厮打在了一起。

　　若不是祝颂年再次用呼叫铃换来医生，这场闹剧还不一定什么时候会结束。

　　刚醒来的祝颂年被迫又去做了一系列检查，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腿部骨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还有便是她失忆了，于他们眼中。

　　医院给出的解释，祝颂年是因头部受到剧烈撞击后而导致的失忆。

　　最后男人还是赔偿给了主力军五十万，收到钱的主力军立刻喜笑颜开，转手将男人给的支票交给了她的儿子。

　　经过一系列闹剧之后，祝颂年才意识到，她穿越了。

　　她穿的还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母亲——年逢春。

　　年逢春是出门买酱油时被货车上跌落的货物给砸断腿的，主打一个出门没看黄历。

　　头是被砸摔倒后不小心磕石头上的，好在伤得不重，没有性命之忧。

　　此刻站在祝颂年身侧撒泼打滚，拿到钱之后又喜笑颜开的中年女人是她的外婆高云如，站在高云如身侧的中年男人是祝颂年的外公年坤，年轻的是她的舅舅年尧智。

　　他们都是折磨年逢春一生的人，但祝颂年从未见过他们。

　　年逢春将她保护得很好。

　　高云如将年逢春得来的赔偿款全给了年尧智，说那是给他买房的钱，让他好好收着。

　　若是没有这一幕的话，祝颂年真的会以为高云如是一位为女儿处处着想的好母亲。

　　可偏偏她竟然连装都不愿意装，反手就将得来的赔偿款给了她的儿子，还说又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让她去见一见。

　　仿佛刚刚那场闹剧只是一道打趣的玩笑。

　　高云如转手为自己倒了杯热水，坐到高云如的身侧说着男方的条件：“对方是公务员，比你大两岁，家里豪车两只手数不过来，配你刚刚好。”

　　“而且那人家一听就大方，到时候彩礼肯定也拿不少，咱们就要个二十八万八就行，凑个吉利数，正好还能给你弟买辆车。”

　　“……”

　　你怎么不要个八十八万八，直接拜拜。

　　高云如的话令祝颂年急火攻心，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拍着胸脯安慰自己。

　　不气，不气。
　　她不能因为高云如这些话就把自己气死了。

　　若不是当年年逢春的外婆将高云如劝了下来，她差点就将年逢春的名字取成年招弟了。

　　高云如当年能给年逢春取名为年招弟，现在敢卖女求荣，她要真把自己气死了，高云如定能立马寻门道给她定一门阴婚，到时候多换些钱财给年尧智。

　　不能生气。
　　气死了反而更便宜他们，到时候再配个阴婚，岂不是更如了他们的愿。

　　“好啊，都听你的。”
　　祝颂年扯出一抹笑，偏头瞧向身侧的高云如。

　　听见这话的高云如怔愣一瞬，似是没想到祝颂年竟会答应得如此痛快。

　　她奇怪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心想，“这死丫头不会心里又憋着什么坏呢吧？”

　　“你……”高云如皱起眉头打量坐在病床上的祝颂年，“真的失忆了？”

　　祝颂年“嗯？”了一声，看向高云如的眼神清澈又愚蠢。

　　毕竟在娱乐圈混了十几年，装傻充愣这种角色信息她直接信手拈来。

　　高云如看她的神情不像装的，也慢慢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这个高云如倒真是一点儿钱都不想多花，就在病房喝了杯水的功夫，她已经让年坤替她办好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高云如还算有良心，知道给她备上两根拐杖。

　　“晚上你要上厕所自己拄着拐去，家里人都忙，没人管你。”

　　高云如说完抬手打了个哈欠，转身不紧不慢地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祝颂年偏头瞧着她这般模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握着拐杖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若不是现在腿脚不方便，她真是一刻都不愿意在这个家里待。

　　祝颂年拄着拐，一蹦一跳地向储藏间的方向走去。

　　那是年逢春的卧室。

　　进入房间后，祝颂年勉强腾出一只手来打开控制灯光的开关。

　　不同于客厅的灯光，年逢春的房间是暖黄色的灯，比外面的白炽灯要费眼很多。

　　年逢春只有一个木质的单人床，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坐上去很晃，躺上去感觉稍微一翻身就会散架。

　　祝颂年拄着拐站起身来，朝着床脚那摆满书籍的木质书桌走去。

　　坐下后，她将拐杖放置一侧，随意地从书桌上拿下一本书来看。

　　满满一桌都是高三的书籍。

　　看月份，再算算年纪，年逢春今年应该恰好高中毕业。

　　明明她才高中毕业，怎么高云如这么快就给她安排上相亲了？

　　她还要给年尧智买房，买完房之后还要买车，就这么着急抱孙子吗？

　　年尧智可比年逢春小三岁呢，按理来说今年年尧智不该是刚刚升高中吗？

　　呃，不对。
　　年尧智初中没上完，辍学了，现在在一家电子厂打工。
　　也没准是在给年尧智攒老婆本。

　　祝颂年将书籍放回原位，拉开抽屉。

　　抽屉内放着一个精致的本子，有些像是专门用来做手账的本子，还透着一股古朴的味道，棕色的外封皮革，看着并不廉价。

　　是谁送她的吗？
　　毕竟高云如这般样子可不像是会给她钱让她买这般精致的本子的。

　　正疑惑着，祝颂年又听到了门外高云如与年坤的争吵声。

　　年坤要拿钱去还前段时间欠下的债，高云如不给他，说那些钱是留给年尧智的，要想拿钱还债就早点把年逢春嫁出去，让年逢春的婆家人出资替他这个娘家人还债。

　　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响亮，祝颂年可是隔着门都听见了。

　　卖女求荣。
　　卖女还债。
　　卖女替子娶妻。

　　呵，还真是……一群糟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