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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赵云是冲进武馆的,人群拥挤,他不得不从缝隙中艰难地往前挤,而甘宁则跟在他后面向每一个被他推开的人解释他们并不是有意如此。

      等到赵云终于来到擂台底下,马超和曹丕已经切磋了好几回,双方各有输赢,不过截止至目前,还是马超更狼狈一些,在最近的一回,他试图在近曹丕身时用回马枪偷袭对方后背,却被此人预判并且格挡下那一击。那青釭剑不愧为当世宝剑,虽状似轻薄,然马超的长枪击在剑背上时却丝毫不能再进一步——曹丕此时的力量远比他此前所表现的多上数倍。

      借着格挡的姿势,曹丕单手持剑,剑身擦着马超的虎啸枪向其握枪的手而去,得亏马超及时松手,不过这么一来他便只有单手握枪,又因长枪不似宝剑那般好控制,便被曹丕得了空,一使劲就将他轻易逼退,马超急退两步勉强稳住下盘,未及思考就看到曹丕持剑迎面而来,如此急迫的情况下马超只能凭借本能抬枪防备,不料曹丕这一剑只是虚晃,真正的力气全用在脚上,等到马超感觉到落在枪身的力道不对时,曹丕的腿已经扫到他的小腿上。

      曹丕似乎在鞋子里塞了点什么,否则无法解释当他的腿扫到马超小腿上时,马超痛得几乎不能控制表情。惨叫被马超的牙齿咬碎在口腔中,但这也就意味着他已无力去掩饰脸上的痛苦,因而当赵云从台下往上看时,他能清晰地看到前者被薄汗浸透的衣襟,还有下颚处随时会滴在地上的汗珠,以及马超嘴角那抹难以忽视的红。

      “孟起……”赵云想大声地喊,又怕这样会令对方分心,最后只是小声地念了一下马超的名字,正巧这时甘宁也来了,他从人群中伸出手,把赵云拉了回去。

      马超这边只隐约感到有人在看他,但是当他向台下看去,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也许只是错觉罢。

      “我曾听闻西凉马腾长子,胆识过人,有信布之勇,今日一见,所言不虚,”曹丕虽初显疲态,但仍比马超好些,见对手被自己踢中后心里得意,就想出言讥讽几句,顺带扰乱马超心态,一旦对方因此乱了节奏,那么他离胜利也就不远了,“阁下方才那记回马枪使得精妙,鄙人侥幸躲过,不知马少侠还有什么其他后手,尽管使出来吧。”

      听出曹丕是在有意刺激马超,赵云站在台下看着不由心急,害怕马超受人影响,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面对曹丕的嘲讽,马超并不理会,而是一手支着长枪站直身,平稳呼吸后语气平淡地应道:“那就请曹二公子看好了。”

      马超故意将曹丕的身份半抖搂出来,登时引得台下人议论纷纷,曹丕这下非但没达到自己预想的目的,而是被马超反将一军,帷帽下眉毛蹙起,并不回答。

      对此马超也不急着高兴,只见他转换持枪的方法,周围人都被他那独特的姿势吸引了注意,就连原本还势在必得的曹丕也面露疑惑,全场只有赵云一个人知道那是什么——

      与回马枪、甚至是百鸟朝凤都不同,赵云独创的七探蛇盘是彻彻底底的杀招,它舍弃了百鸟朝凤中防守的部分,将攻击分为七个步骤,每一招之间彼此关联,使起来需要极强的灵活性,同时风险极高,稍不留神就会被敌人近身——前提是对方能够反应过来。

      在学习七探蛇盘枪之前马超的速度和力量就已经远超旁人,而今又有技法的加持,不知是实战的气氛烘托到位,还是马超的斗志被激发了,擂台上的马超比过去练习时赵云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灵巧,出枪、收枪、转向、再出枪,每一下的时机都把握得极精妙,即使有伤在腿上,也依旧不影响他的动作。

      战斗不再仅仅只是一种野蛮的攻防相交,曹丕节节败退的同时,马超是越舞越有劲,午时的练武场没有风,锦旗安静地挂在旗杆上,但是马超飞扬的发辫偏给人一种起风了的错觉,阳光把他的头发镀成亮白色,像游蛇、像蛟龙、像祭祀上舞者的裙带,美感和力量在同一个人身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衡,当马超的枪身重重敲在曹丕的肩膀上逼迫着对方半跪下时,赵云见到了平生见过最狂荡不羁的笑容。

      “曹公子,我这后手你觉得如何?”

      “……”

      曹丕不是不想说话,只是马超施加在他肩上的力道过于霸道,他几乎无法分神去思考如何回答,不过好在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当场下围观的众人为今天的胜者喝彩时,赢家便收起了自己的武器。

      “孟起!”赵云翻身上台,然并没有人感到意外,这两个出色的年轻人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仿佛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就是一起的,只有马超对赵云的出现略微吃了一惊,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什么,赵云就已经扑过来抱住了他。

      “子、子龙?”

      友人这一抱过于热情,赵云的胸膛那么炽热,当他紧紧搂着马超的时候,后者只觉得自己要被点燃,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只要一碰到赵云的身体就会不自觉发红,脸是最严重的,当赵云松手的时候,马超的脸已经看不到一处不是红色的地方了。

      “你赢了,孟起,你赢了。”对马超的胜利,赵云甚至表现得比得胜者本人还要兴奋,他的眸子亮闪闪的,马超在一片柔情中看到了自己的脸,看起来有些傻,此外还带着一些——害羞?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害羞呢?

      ——————

      甘宁在赵云没有发现的情况下离开了,这件事最后还是武馆的门生告诉赵云的。尽管惋惜于不能见到甘宁,但是看到赵云生龙活虎的样子,甘宁不在此所带给马超的失落便轻易被其他情绪所掩盖。回去的路上马超依旧放心不下,又拉着赵云去找了一次大夫,在得到大夫肯定的答复后,马超更是又惊又喜——昨天还病怏怏的友人竟在一夜之间就彻底恢复,论谁听了不会高兴?不过临走时大夫还是交代他们需观察几日,毕竟还从没有人的恢复速度如赵云这般迅速的。

      “那今天还是不要喝酒了,”想着大夫的医嘱,马超心下不由有些失望,不等赵云说什么,便先一步开口,“不过呢,吃些好的还是要的,你是大病初愈,需忌油腻荤腥,我听人家说隔两条街有一处卖鱼的,我们上那去尝尝吧。”

      “好。”赵云现在心里畅快,便什么都依着马超,二人特地绕远去了马超说的地方,不想那店今日歇业,两人白跑一趟,不过索性隔壁另一间卖同是卖鱼的店弥补了缺憾,只是那店并无堂食的地方,两人只能等鱼做好打包起来,带回客栈。

      回去的路上,赵云自己虽不能喝酒,却还是拉着马超买了一小壶米酒,等他们回了店上楼进屋,把酒往桌上一放,打开不一会儿,屋子就被酒的香甜填满,马超喝惯了烈酒,鲜少尝试这种有甜味的酒,坐在一旁好奇地看赵云给自己斟酒,赵云手才停下,他便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过碗试了一口。

      “如何?”赵云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马超则是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回味了一番,皱眉道:“太甜了,无甚酒味。”

      赵云听完嗅了嗅酒坛,道:“米酒就得这个味,寻常人家就是孩子也能喝上两口。”

      “那有什么趣味?不能醉的酒还算得上酒么?”马超嘟囔了一句,但还是忍不住把剩下的都喝了,因为那甜味实在诱人,他才尝了一口,就有些上瘾。赵云见马超的碗空了,就又为他斟了一碗,边倒酒还边同对方解释道:“这酒不是用来醉的,有些人家会用来做菜,当然也有些地方的黄酒是辣的,不过让你试试别的口味不也有趣。”

      马超又饮一口酒,随口道:“不有趣,就这么喝,我还未醉就先饱了。”

      “喝酒也不一定就要醉啊,”赵云不以为然,将包着鱼的油纸解开,只见里边躺着一条已经处理过的鱼,南方做鱼讲究的是一个鲜,因而并不多加什么调料,鱼肉白白嫩嫩的,瞧着就叫人很有食欲,赵云拿起筷子试了一口,赞道,“好吃,孟起,你也试试。”

      见赵云两眼放光,马超也好奇地伸过筷子夹了一块试了一下,甚至顾不上吐刺,就又去夹第二块。“确实好吃,下次还吃这家的鱼。”马超一边吃鱼另一边还不忘喝酒,那米酒于他而言就如糖水一般,是一口鱼一口酒,吃得好不快活,一旁的赵云则只是吃鱼,得亏他们有先见之明,买鱼时特意选了两条大的,这才勉强够两个大男人吃个半饱。

      等到饭后赵云把桌子一并收拾干净了,马超也差不多将那些米酒全部喝完,坐在椅子上打了个酒嗝,颇有些酒足饭饱的意味,赵云把碗筷送下去给店小二,再上来时就看到马超坐在窗边观赏窗外街上往来的行人。此时已是日落西山,路上的人愈发少了,马超数着过路的人发呆,没一会功夫便感到困倦,若不是赵云这时候走到他旁边叫他,恐怕他就要靠着窗子睡着也不一定。

      “你若是乏了,就回屋睡,在这种地方打盹,若是摔了岂不危险。”赵云的语气中有些嗔怪的意味,他这人总是这样,自己一旦好些了就又要开始费心别人的事,想到赵云之前也是这般如老妈子一样绕着自己唠叨,马超只觉得安心,因为这意味着这人没事,所以才能有力气来管自己。

      “你笑什么?”见马超不说话,只一味傻笑,赵云有些疑惑,推了一把对方的肩,马超被他一推,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说话,于是开口道:“只是见你这样,心里高兴。”

      “这样,是哪样?”赵云被马超盯着,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和平时不同,于是有些心虚地移开眼不去和马超对视,不知怎得,现在马超再看自己,他总想着躲闪,也不是讨厌这种视线,只是一想到那是马超,他就有些受不住。马超不知道赵云在想什么,只顾着自己高兴,伸手过来拉起赵云的手,粗糙的手指摩挲对方同样长着茧的手心,道:“看你没事,我就开心,比赢了曹丕都开心。”

      “啊——”提到这个,赵云恍若想起什么,俯下身来不顾马超阻挠把那人的鞋脱了,撩起裤腿,果不其然,看到马超小腿肚上一片淤青格外晃眼。“子龙——”马超想要辩解,但是赵云才不听他的,只是迅速站起来去取药,回来时顺带拉来一块凳子,在马超身边坐下,抬起对方的脚放到自己腿上,将药酒倒在手心搓了搓,而后开始帮马超的小腿按摩。

      “这些事我自己也行的。”马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赵云认真给自己揉腿,心里还是高兴的。

      赵云不理会他,只是埋头干自己的事,两人之间罕见的没有交流,只是静静享受起这片刻的安静。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好久,等到太阳彻底落下,月光也无法将屋内照亮,赵云起身去点蜡烛,回来时就看到马超已经把鞋子重新穿好,他还想说话,但马超先他一步开口道:“子龙,这样就够了,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过几日就好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我们很快就要——”赵云没有说下去,不过他们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一次的气氛并不很好,马超偷偷瞥了一眼皱着眉头的赵云,忍不住开口道:“你要是不想,我们干脆都别去了。”

      “这怎么行?答应人家的,就不能反悔。”赵云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马超则反驳道:“不是叫你失约,只是现如今就剩我们两个,那孙策左右不过是从你我之中选择,倒不如我们直接把事情同他说了,我就不信都到这种地步,这家伙就算不顾自己妹子的意愿,也不能强迫我们去娶了孙姑娘不成。”

      这话虽莽了些,但也在理,只是赵云却不大乐意了。“就差这么点了,孟起,我保证等事情一结束,我们就离开吴县走得远远的,再没有人能找到我们。”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子龙?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要做的是会毁了你自己的事情?”听赵云的口气,马超只觉得心里不安,“你把你的打算再同我说一遍,不得隐瞒半分。”

      只是马超越这么逼迫,赵云反倒越不肯说,他只含糊说过一些自己的打算,不过那都是好几日前的想法,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愈发清晰的念头在他的脑中形成,每每想到这个念头,就连赵云自己都感到没底,他虽嘴上向马超许诺,然而心里却并不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在他的想法中,只要堵上自己的名声就足够了,至于其他人,他并不想过多牵连马超和甘宁——尤其是马超。

      孟起值得更好的。

      见赵云并不言语,马超有些急了,伸出手抓住赵云的手腕,意图强迫对方看向自己,可无论他如何去掰正赵云的身体,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就是对他躲躲闪闪,这对马超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他再也按耐不住,拔高声音对赵云道:“赵云!你若是想抛下我一个人去干什么事情,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面对马超的怒火,赵云只感到深深的无力,这样的马超、这样暴戾如火的马超,叫他如果放心把一切全盘托出?他不想马超跟着自己再陷得更深,从始至终,真正答应逊尚的从来都只有赵云一人,马超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在那间店里遇到对方,不是么?马超和他不一样,如果哪天马超厌倦了这种居无定所的旅行,那么对方还有一个回去的家,即使远在西凉,也是比赵云这样的要来得好许多。

      空了的米酒罐子倒在桌上,这种粗糙的罐子很显然是普通农家的手艺,赵云看着那瓦罐不禁有些失神,曾几何时,他也渴求着有这么一个驻足的地方,师父在世时他从未有这样的想法,因为那个时候无论他多么狼狈,总有一个怀抱在等着他,之后师父去世后他才第一次真正长大,与马超的相遇让他短暂地感受到了陪伴的滋味,只是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几时?赵云喜欢逊尚、喜欢孙尚香,但那不一样,如果哪天他们必须分开、永不相见,赵云也不会感到太过伤心,这一路走来,他已经挥别了太多人,孙家的小姐也不过是其中比较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这样的喜欢不是家、不是陪伴……

      但是马超不一样。

      赵云发誓如果有得选的话,他并不想推开马超。

      只是现在他没得选,责任和私情从来不在一个天平上。

      “我……我不能……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我不会强迫你,孟起,”赵云把手抽回来,颤抖地站起来,小腿不小心撞到椅子,倒下的椅子发出声响,然而没有人在乎,“我会自己想办法,但是,求你——不要阻止我。”

      说罢便转身走向内间,留马超一个人呆愣在原地,房间里残余的酒香也被晚风吹散,只剩下空了的酒罐,马超走过去拿起它,试图倒出最后一滴,结果还真就让他倒出来了,一小滴水滴在罐沿徘徊,最后落在马超的舌尖。

      酸涩。

      这样的东西真的有人会用它来做菜吗?马超酸溜溜地想,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米酒,就像他不明白赵云为什么会买这样寡淡无味的酒、为什么赵云要一个人担下所有。

      今晚的赵云那么陌生,马超感觉唇角有些湿润,喉咙却干得可怕,等到他听到房间里的抽泣声时,他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却不知那是几时落在眼中的残酒。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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