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Chapter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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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悲伤莫过于在痛苦中回忆幸福的往昔。——但丁
周五周六是校运会。
我们班开幕式采取了“摆烂”法，所有人上去，站定方阵，喊完口号就下，简洁明了，不需要消耗课余时间排练。
当然入场式的得分也很敷衍，就像我们班男生引体向上集体项目总成绩是平均每人0.74个一样。
看台上的同学没有在看比赛的，人手一本维克多英语单词在背。“好无聊啊，难得不用上课，却还在学习……”我正在托腮吐槽，洛突然出现在我们班看台，把本子开着塞进我怀里。是随笔本。
“《幸福的高三》？你写这么早吗？”我扫了眼标题，抬头疑惑地看向洛，陶老师好像说，以往是高三下学期快结束时才会找时间让大家写。洛只是点头：“你准备什么时候写呢？”
这个问题我在失眠时想过：“我不准备写单一的文章，我想尽可能把高三日常记录下来，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遇到的有趣的事……也许等我回头望时，才会感觉到幸福，因为现在我不幸福，也不想强行幸福。”
“我与你的想法不太一样，我觉得高三时一个时间段，本身不过是时间持续性横轴上的线段，本质没有幸福或不幸的概念，只要能在其上找到一些幸福的点就大可以不精确地说，‘这便挺幸福的了’。”洛示意我看文章，没有作文字数要求，它不太长。
“在作文里，我或许会界定幸福不是物质的欢愉，而是精神的享受和丰盈。可是，高三这种身在桎梏，心在囹圄的状态，早7晚10的疲惫学习，运动和阅读的缺席，我精神享受唯二的途径就阻塞，身体困乏之至，灵魂也并不安宁。加缪猜测西西弗应当是幸福的，可是，拼搏本身能充实一颗早在千万年前已经与巨石融为一体的心了吗？就算可以，幸福又能给一颗冰冷的心带来什么呢？”
“我先去检录了。你也可以前后翻翻。”洛在我耳边说，我点点头，“待会儿给你加油。”检录到比赛还有近一刻钟，足够我把文章看完了。
“于是，还是归结到了内心本身。不能丢掉的灵性与真诚，那便既不是日神也不是酒神。这恰是最可怕的处境，人生既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而是两者结合而成的虚空，这种空虚感与高考这类天命大于人事的场景结合，当意识到对人生决定意义极大的考试并非完全掌握在自己手掌心时，渺小而孤立无援的恐惧便倾轧了过来。”
“我们勉强维持住的平衡瞬间就会被一次考试成绩所波动，老师说，10月月考后，有同学与老师说话间就哭了，我不一样，我看见什么都想流泪，更没什么胆量去面对老师了。于是在这戴上镣铐之际，我突然与B·华兹华斯产生共鸣。”
啊，头有点晕。这是典型的洛氏语言，用很多从句和连词把短句变长。要不是老师限制，洛可能把英语作文写的就剩下3句话——毕竟要分成三段。
“杜甫理解了李白‘佯狂真可哀’，而王安石是无人理解。那一句‘尽吾志而终不能至者，可无悔矣’宣泄了他失败的决心——失败了不过贱命一条，成功了却能拯救苍生……”
老师给我们灌鸡汤，但是在鸡汤里淹死我也不会幸福的。事实或许并非如此，不论人生是梦亦或是悲剧，日神和酒神都是可敬的，至少今日我还能体会到一丝丝幸福感：”
“一节首先答出海因里希《流浪人你若到斯巴》的语文课”
“一节首次比同桌少错几个单选的英语课”
“一个成功让我理解动能定理的物理课”
“一场23题做过且记得完整答案过程的数学考试”
“一节同桌生病回家，有笑陪伴的晚自习”
“一个回家后妈妈已经剥好两只螃蟹的夜晚”
“睡前想到，明天的运动会，有同学为我欢呼加油，有朋友等在终点，是美好的明天啊”
……
等在终点？我从文字中惊醒，高一男子100米决赛已经开始，我赶紧跑下观众席，从后面绕到操场上，还好，当我站在那里，洛刚站上100米4道的起点。
“各就位”
“预备”
“砰！”
在奔跑中的洛本来紧闭双眼，过了50米才缓缓睁开，好像一眼就看见了我，因为我觉得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冲线！第一！三年100米都是冠军！
“太棒了！洛！又是冠军！”我跑上前扑过去，她跑完表情好像并不是很累，而像是仍然沉浸在刚刚与风的拥抱中，回过神来，她紧紧抱住我，我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累了，再抱一会儿。”本来准备松开，但是她突然轻声说道，于是我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半晌，她好像终于缓了过来，再次开口：
“很难说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对旁人有什么意义，但我就是靠着无数小感动支撑着一路走来。”
“爱你，笑，谢谢你在终点等我。”
“什么？你们怎么把钟语洛给借来了？？？”
运动会第二天下午以集体项目居多，其中包括30??10接力。这个接力赛要求有一个老师参与，并且性别5男5女，因此像是少航班这种全男班级想参加只能到处借女生。当然他们班主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班男生有这么大魅力，能把除体育生以外跑得最快的洛借来。
“你帮别的班跑，陶老师不会削你吗？”我被体委拉壮丁了，因此正好也在操场上，人多的项目准备起来麻烦，我正在队尾百无聊赖地溜达着，看见了洛。
“反正我已经帮班级加了2金牌的分，外加这个项目我们班绝对拿不了奖。”洛指了指不远处3班的队伍，他们邀请的老师竟然是……金爷爷？
“不是，陶老师自己长胳膊长腿的，怎么让退休返聘的老教师上场啊？”金爷爷瘦弱的身材被身边的同学挡得严严实实。当然我好像没资格嘲笑他们，毕竟苏小老头还颤巍巍地站在我们班队伍里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们数学老师可是校内人尽皆知的足球名将，英语老师一看也是热爱户外活动的，结果……”洛耸了耸肩，又举起手中的饮料，“帮他们班跑可以免费喝茶π哦！被班主任削也值了。”
比赛准备就绪，我们回到各自的队伍。我突然想到，借人跑步的班级不能拿前三名，也许洛不是为了一杯饮料，而只是想没有压力地享受短暂的奔跑。在校园里，我经常被洛拖着到处狂奔，好像这样会更快到达目的地，就这么被迫锻炼了两年，我的短跑成绩也能进8秒了。
“如果是期许已久的目的地，跑快一些，到早一点不是更好吗？”15米的距离很短，我绕过对面的障碍回头，好像眼睛一睁一闭就到了。洛已经跑完了，在我们班机队伍的终点等着。也对，那又不是自己班的队伍，不用等到比赛结束，也不用在一边加油。看着她，我突然明白了，有人在终点等你飞奔而至，的确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喝水。”洛把手中茶π递给我，其实没多大运动量，不过我顺手接着喝了一口，洛继续说，“刚刚遇到涵妹，她说校门口那块草坪长了个大蘑菇，我们去看看。”
“大蘑菇？”操场去校门口，要走地下通道到对面教学区，接下来操场上是长绳比赛，每个年级各个班一起开始，准备和试跳时间应该挺长的，“我想看待会儿的教师比赛，快去快回吧。”
应该是草坪浇水的水管一直在往下方漏水，草坪上真的立着一个直径超过10cm的大蘑菇，茎是白色的，顶着棕灰色的大伞。
“你觉得它有毒吗？”洛问我。
“我觉得它长得挺人畜无害的。”在我概念里，毒蘑菇都是颜色艳丽的，与眼前这个朴实无华的伞毫不相干。
听完我的话，洛一步跨上前，用手指戳了戳蘑菇的顶端，伞面是平整的圆形，抖动起来。
“它的手感……很奇妙诶！”洛忍不住又多摸了摸她的头部。
“真的吗？”我也不迟疑了，直接上手。大伞的表面虽然看上去粗糙，实际上手感细腻，就像是在抚摸着人的皮肤一样，“感觉很舒服，忍不住多摸几下，有点上瘾了！”
接着，完全出乎意料，蘑菇头掉了下来，像块大面饼平平地躺在草地上，沾了些水滴。
“完了，头掉了。”洛赶紧把它捡起来，想按回去，失败了，“怎么办？”
“没事，下面没断，应该还能再长的。走吧，去看教师比赛！”我只能先安慰她，洛跟在我后面回了看台，就像是做错事的小猫一路低着头，拿着蘑菇的脑袋。
对于高三同学而言，这可能是最后的盛大活动了，教师比赛时，操场的入口不再只对运动员开放，于是绿色的草地上挤满了身着花花绿绿班服的同学们，为自己年级的老师加油助威，或者在一旁围观乐队唱歌，或者举着手机趁难得的机会拍老师表情包。
看台上人不多，负责维持秩序的志愿者也去看比赛了，各个班级交错混杂地坐在一起。洛靠着我，俯视下面的喧嚣纷扰，好像很享受。
“我害怕，这次热闹过后，我的心在一次次考试中冷却，变成石头，再也体会不到幸福了，所以我才这么早就写下《幸福的高三》。”
“万一哪天我真的忘记了那些支撑我走过这段路的小感动，哪天我丢掉的灵性与真诚，至少我也把它们记录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77章 Chapter7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