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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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旭旸回到遥依山时已是深夜了，他走进院门前，忽然听到了一阵琵琶声。乐声舒缓，但有些磕绊，像是初学者，但颇有几分韵味。
谁会在这种时候学琵琶？他这么想着，迈步跨进院子，只见一男一女在院中抱着琵琶相对而坐。女子面对着白旭旸，桃花似的秀美面容并未让他的视线作过多停留，但另一名男子按弦回身时，白旭旸的目光顿住了。
今夜月光很好，倾泄了满院，却好像全都缀在了那月白色的身影上。月光将他本就俊美的面庞映得格外柔和，又在那双黑眸里熠熠地闪着……若是那眼里还能有情意、那嘴角还会有笑意，简直比他背后的女子都要摄人心魄。
“真是个美人啊。”他想着，又有些遗憾起来，“他的好徒弟怎么就不争气，叫这样的人当了上位呢？”
楚明修给了女子一个眼神，她便起身抱着琵琶退下了，他则将琵琶轻置于石桌上，向白旭旸走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白先生。”
白旭旸收回无关的思绪，应了一声，直入主题道：“百里世璇、明玑夫人大抵是死了，就算没死，也不可能再出来了。”
面前的人长出了一口气，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许：“如此便好……”
“百里瑕这步棋虽下得不好，但也不要掉以轻心。”白旭旸警示道，“如今他攻势不猛，是因为他在忙活各处的事，巩固自己的势力。他有底气弑母，还肯将崆放虎归山，实力绝对不容小瞻，你们要做好与他们打持久战的准备。”
楚明修本来听得认真，然而一听到“崆”字，他的眼神就闪烁了一下，游离开来，应答声都慢了半拍：“啊，嗯，我明白……”
白旭旸见状，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却没有直接询问，转而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学琵琶了？”
那楚少当家知道他想问什么，胆子也实在是大，沉吟片刻后，竟然就直视着他，坦诚说道：“我去见他了。”
听到他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了，白旭旸反而神色自若，淡然道：“他说什么了？”
“……”那双黑眸又慢慢地垂了下去，睫羽轻颤着，“他说我们互不相欠，江湖有缘再见。”
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好像自己欠他的不是两条命、两辈子，只是无关紧要的两枚铜板而已。
“那孩子说不欠，便是真的不欠了。”白旭旸无情地补了刀，“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少当家就且受着吧。”
“这都是你应得的。”
是啊，都是他应得的罢了。楚明修无言以对，唯有手中的琵琶响彻了整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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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曜是想到接下来要前往何处了的，他想去看看那片紫薇花林，虽然大抵已经谢完了。
原本按正常速度过去，只要不到两日时间，可他绕路绕得太远了，硬生生走了一旬才抵达：遥依山的地盘，比他想象的大太多了，但他还是坚持绕着它走，和它保持几十里的距离。
上了山，紫薇花果然还是谢光了，一点残余都不见，就好像曾经不存在过那般壮景。因为早有预料，百里曜并没有很失望，也没过多停留，吹了声哨，赤风很快出现在他身边，它这十几日乖顺得要死，毕竟百里曜就把渡黄泉挂在它身侧，还威胁他再敢乱发｜情就用那刀把它阉了——它才四岁，不想当个太监马。
途中经过一个小县城，他骑马进去修整了一番。最近架打得有些多，身上的装备耐不住造了：双手的纱布磨烂了，更替的也用完了；斗笠上的黑纱被树枝勾破了数处；左手的护腕被砍裂了一处，只有他的渡黄泉锋利依旧，磨都不用磨，还怕削坏了人家的磨刀石。
修装备的时候，百里曜才忽地想起：这副斗笠和右手的护腕已经不是自己原先的了。看铺子里的老板挑来拣去，都找不到合适的，相似的料子，不由得再次想到——
真讨厌啊，那人……平常不是很爱炫耀吗？怎么有时候，又什么都不说了呢？
没了斗笠，光戴个青铁鬼面上街，绝对会吓到百姓，百里曜就只能在无人的小巷中闲逛。忽然，他耳朵一动，听到头顶传来了一阵细弱的叫声，和小孩儿哭似的尖。他抬起头，一丈多高的巷墙上，站着一只巴掌大的、颤巍巍的小奶猫，正冲着外面咪噢咪噢地叫。
百里曜跃上墙头看它：是一只很漂亮的小花猫，背上和头顶是黄黑色的，还是长毛，蓬松得像朵蒲公英，圆滚滚的，可爱极了，不像是野猫丢在这儿的崽子。它一点都不怕人，瞧见他走近，还颠颠地跑向他，用爪子勾着他的外袍爬了上来，百里曜不想再去补件衣服，只好伸手捏住它的后颈，把它拎了起来：“你是哪里来的？袭击掌灯人可是重罪。”
小猫当然听不懂，只是弱弱地叫。百里曜正准备带它下去，忽然听到墙内的院子里远远响起了交谈声：
“都怪你昨天走的时候不收绳子，害小猫爬到墙上去了！若是它摔下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踹你！”
“诶、诶，我这不是搬梯子来帮你救它了嘛！别气了好不好？要踹你尽管踹，反正你也踹不疼我。”
“你——！你这个……你以后再也不许来给我送吃的了！”
“别呀，我不来，你可再吃不到这么甜的栗子了！你爹可不会给你买！”
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吵吵嚷嚷地来到墙边，抬头对上拎着猫的百里曜的视线，一时齐齐地噤了声。
稍矮一些的蓝衣少年显然是被那双赤眸和那副青铁鬼面吓得不轻，指着墙上的人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偷、偷猫……他——”
百里曜顿时面露无奈，想下去又怕那小孩以为自己不仅偷猫还要吃人，正准备放个猫就跑路时，另一位高个儿的黑衣少年放下梯子，看着他兴奋地喊出了声：
“掌灯人！子安！不是偷猫的，那是鬼烛台掌灯人啊！”
都说掌灯人常被用来止小儿夜啼，百里曜还是头一次见到看见自己这么兴奋的小孩。
见那蓝衣少年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便跳下墙头，想将猫放到地上，但那猫死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黑衫少年已经追了过来，激动地问道：“您就是掌灯人吧？您的斗笠呢？能给我看看您的蓝火灯笼？您是来执行公务的吗？”
百里曜忙着和那猫斗智斗勇，把它尖锐的爪子从自己的袖子中抠出来，随口回答了少年两句：“在下的斗笠送去修补了，灯笼可以看不能点——能把你们的猫拿走了吗？”
“这是洛公子的猫。”少年回头去喊人，“子安，来拿你的猫啊。”
“这也不是我的——”被称为洛公子的少年下意识否认，但看到扒拉在青年袖子上死活不下来的花猫，还是连声道着歉赶了上去，“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就帮您把它弄下来……”
两人一起摆弄了半天，才终于将猫扒了下来，洛小公子解释说这猫是不知从哪里溜进他家后院的，他与另一位叫南海的少年到处找不着母猫，二人家里又都不让养，他们就只能将其藏在这后院，今早它顺着挂在墙上的绳子爬上墙下不来了，幸得掌灯人相救。
南海就是那个恨不得将眼珠子抠下来粘在自己这一身行头上的黑衫少年，他一听洛公子解释完，就急忙又问他：“掌灯人，我怎么样才能和你一样当上掌灯人啊？”
百里曜不是很擅长和小孩打交道，开口一句就是打击：“当掌灯人很难，而且是件苦差事。”
“我不怕苦的！”少年立马接道。
掌灯人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与他说：“我方才在外面听到，这花双县的县令就姓南，是九江郡刑部司司长南潼瑰的胞弟，南小公子想必就是南县令的独子吧？你以后大可以安稳地走上仕途，为何想来当掌灯人？”
少年被拆穿了身份，说话就有些支吾起来，但还是朗声解释道：“因、因为，我就觉得掌灯人很威风啊！听大伯说，您们的刀上都镌着一行金水小字——‘烛火明世’，多有气魄啊！我也想像您们一样，以烛火，明世间！”
“以烛火，明世间”，短短六字撞进百里曜的耳中，震耳欲聋：他像这少年这么大的时候，明明已经有了力量，却还远没有这份抱负啊……
然而，如今自己大了，见得多了，却并不再会完全赞赏这份抱负了。尤其是他看到南小公子稍显单薄的身体，又看到他身后洛小公子并不认同和略含担忧的眼神，心中生起点淡淡的涩味来，于是他再次给少年浇了盆冷水：
“要想当上掌灯人，至少得先等南公子不用椅子，就能帮友人救下小猫的时候吧。再者，掌灯人执行公务时，须将百姓性命置于自己之上，在你要燃自己这根烛前，不妨先想想：你还在意谁，谁还在意你——你若是燃尽了，那些人该怎么办？”
南小公子被他这一通话说得红了脸，眼神游移起来，无言以对了，身后的洛小公子就把他赶下去，恭亲敬敬地对掌灯人施礼：
“掌灯人教训的是，南公子口无遮拦，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百里曜淡然颔首，没有多话，就翻出院墙，回到巷中。院子里的争执声渐渐小了下去，似是有一人被说服了。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