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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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曜想，俗人大抵也是可以爱听乐曲的吧。虽然他连这是靡靡之音还是高山流水都听不出来，但他好像就是喜欢那些坚韧的弦被拔动时发出的音色。只是……花魁的琵琶韵味依旧，他的心里却仍有一块空落落的，无法被动听的乐曲填满。
要不……再去墨城的梨园听一场戏？
此念一出，他的心中立马一阵雀跃，但很快又被自己摁了下去：他可是掌灯人！怎能终日浸淫在寻欢作乐之事中？
不过……反正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单就去墨城走一趟，大抵还是没问题的吧。
这条路他很熟悉，五年前有许多个这样普通的夜晚，他会从熤华山偷偷溜下来、载欣载奔地来到这座墨城。但那时，他会将这柄刀留在房间里，因为它太锋利了啊——锋利得就算缠满了束缚带，他仍有些担心伤到刀下这匹充满野性的烈马。
他是跟着一队押运种马的马帮去墨城的，倒不是他主动找上去的，而是路过时不小心被帮主看到了他的红眸，认出了他姓百里，拗不过这群草原来的汉子的热情，只好跟他们一道走。他不会骑马，那帮主就非要教他骑，给他挑了匹队伍里最温顺的马，让他在上面骑着，自己在其下牵着。
马背上一颠一颠的，百里曜倒不觉得难受，相反，他还挺喜欢这些马身上的味道的，骚味不重，都被青草的香味掩了过去，让他突然想到，以后若是闲下来了，得去安州更北的北国草原看一看才好。
快到墨城时，发生了意外：队伍里那匹最高最壮的枣红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挣脱了缰绳，暴起冲了出去，在队伍末尾的百里曜亲眼看着它拽倒了两名汉子，奔出去的时候那么义无反顾。在汉子们听不懂的叫骂声中，百里曜的身体比脑子快一步先行动了，从马背上施展轻功跃了出去，眨眼间就飞到了枣红马的身后捞住了它的缰绳，但他亲自上手后才知道它的力气有多大，片刻都不曾被拖住，硬生生将粗糙的绳子从他手中拽脱了出去，
百里曜看向自己缠了纱布都被磨破的右手心，赤色之眸亮了起来：既让他见了血，可就莫怪他不客气了。
他飞身追了上去，也不知该怎么制服一匹脱缰的马，帮主在他背后用北国语叽哩哇啦地喊着什么，他没听懂，但顺着本能就跨到了枣红马的马背上。那马颠得厉害，要把他摔下去，他无师自通地夹紧马腹用厚实的靴底狠狠一踢，又拽过缰绳，使劲将其拉住——用的是能将人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的力道。挺不错，马与比人能抗多了，只是上半身都被提了起来，仍在不服气地嘶鸣着撒泼。它烈、见了血的百里曜更烈，直接一脚勾住它的脖颈，像用剪刀脚掀人一样猛地把马都掀倒在地，又提起渡黄泉重重地插进了它颈旁的土地，枣红马也许是感觉到了那刀渗出束缚带的阵阵寒意，惊恐地瞪大了那双葡萄大的眼睛，终于老实了。
马帮的人围了上来扶起马，帮主颇为惊奇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用北国语夸了句什么，又说：“曜公子，这马生下来后就谁都不服，如今竟是服你啦！”
百里曜从地上拔出渡黄泉，拍拍其上的尘土，顺着帮主的话望去，竟然真的在一匹马的眼中看到了顺服之意。
他伸手过去，那马甚至主动把脑袋贴了过来，周围的汉子们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百里曜看着那高大的枣红马，心里突然也对它升起点好感来，于是他问帮主：“这马能卖我吗？”
帮主很豪爽地笑了，说这些马本就是卖给熤华山的，曜公子喜欢，直接牵走就好。
百里曜本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想到是百里瑕付钱，便道了声谢，不客气地牵走了马。
他在墨城门口与马帮告别，最终还是没进去，因为有了这个新伙计，听戏的事也忘了，思来想去，决定带它去个地方。这枣红马方才蹦得有多烈，现在就走得有多稳。它的新主人还不太会骑马，不叫它快跑，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把他那刀拴在腰侧，垂下来就贴到它的身上，让它丝毫不敢造次。
进到一片林中，没走多远，就听到一阵哗哗的水流声，再走近些，拨开灌林丛，就看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百里曜翻身下马，走到河边，很快发现河底仍游着许多欢快的鱼儿。他蹲下去，拆下右手的纱布，将已经止血了的伤口泡进水中洗了洗，那些鱼仍是不怕人，闻到血腥味，反而还有凑过来的趋势……只有这里、半分未变啊。
比它们先凑过来的是枣红马的脑袋，百里曜回头望它一眼，用沾水的手蹭了蹭它的唇，它就用舌头舔了舔主人手心的伤。
“没事，不怪你。”他安慰了一句，又转回去洗净纱布，在手上重新绑好，才站起身上了马。
这一次他将刀背在了身后，枣红马的步伐显然轻快了许多，但仍是沉稳的，生怕颠醒了背上的人的梦。
他有些想吃烤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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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熤华山越来越远了，路上不知为何反而愈发不安生起来。他走了半旬，已经抓了三个拦路抢劫的歹徒。每逢这种时候，有匹马的好处便显现了出来：他只需将人打晕住马背上一丢，送去最近的公亭或衙门即可，十分方便。
又过了半旬，他到了一处鬼烛台的分台，便随手揭了一份高挂了许久无人问津的檄文，往那恶徒出没的下桥县巡逻去了，将马留在县内，叫一家酒店看着。
那恶徒名为李群，原先竟还是跳虎涧的贼人，如今蛰伏在下桥这个小县城城郊，不时进城劫掠一番，掳走几个女子，心情好了便丢回来，心情不好就杀掉扔进山里，百姓皆被其折磨得苦不堪言。然而此人心狠手辣，武力高强，公亭不敢派人围剿，去请鬼烛台，竟在这恶徒手下折了两位掌灯人，这份檄文便挂上了墙，再无人问津。
百里曜了解情况后自然是气愤万分，当晚就提着许久未点过的蓝火灯笼巡逻去了。他运气不错，正好撞见要去骚扰下桥县的李群，利落地熄了灯笼，拆了渡黄泉的束缚带，如鬼魅一般融入黑夜，朝那恶徒冲了过去。
那李群也不愧为拿下过两位掌灯人的前跳虎涧贼人，耳朵一动便察觉到了动静，立马抽刀回身挡下了来人自上而下的狠戾一击。一交手，他便发觉来人绝不简单，连忙丢了另一手的灯笼双手架刀，火光掉在地上，双方都看清了彼此被映出的模样：
百里曜看清了那男人脸上狰狞的一道刀疤，而李群看到了青年那柄血刃，以及他黑纱之下一闪而过的那双赤色之眸。
他几乎是本能地收了刀，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持刀的手，声音里含着恨意与些微恐惧的颤抖，“赤眸血刃，你是……崆。你竟然还活着啊……”
“……我如今是鬼烛台掌灯人。”那青年没有理睬他，语气平静地掏出一卷檄文开始念，“恶徒李群，劫掠下桥县百姓、强抢民女、杀人无数、作恶多端，由鬼烛台掌灯人执行。”
“呵……真是好笑，跳虎涧的首席杀手，也能当上掌灯人了。”李群冷笑一声，说着讽刺的话，实则背后已被冷汗浸透了，“五年前，你还是个这么点大的小毛孩的时候，杀的人就比老子多得多了！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连同伙都能痛下杀手——你还记得老子脸上这道刀疤是怎么来的吗？就是被你砍的！”
青年慢条斯理地收起缴文，也没举刀，一副示意他继续说的姿态。
“当年，跳虎涧下了悬赏令，得那位楚少爷首级者，可得跳虎涧首席之位，组织里几十号高手倾巢而出，却没想到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孩拦了下来……！”
那实在是太恐怖的一段经历了。他们早对那位凭空出现的首席有所耳闻，却没想到其本人不过是个连他们肩膀都不及的少年。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少年，遍体鳞伤，血流如注，提着一柄比他手臂还宽的血刃，却比那刀还锋利、还狠戾，仿佛一件没有知觉的兵器似的，神挡赤神、佛挡杀佛，也是那一日，他彻底领悟了形容“崆”所到之处的一个词——尸山血海。
他曾经终日戴着一条红色的眼带，在那日的混战中，那条眼带终究还是掉了下来，露出了少年那双嗜饱了血般的妖冶赤眸——那简直不是人能拥有的眼睛，就连明玑夫人的赤眸都不及他半分恐怖。偶有从那恶鬼手底下逃脱的人，比如他，这辈子都将活在那双赤眸的阴影之下。
面前的青年听完仍是反应平平，只问了一句：“那日……敢过来的人，我全杀了——你跑了？”
“废话，老子不过凑个热闹，没想把命搭上！”李群恶狠狠地回道，“可惜，如今竟又碰上了你这个活阎王！我还有另一个逃出去的兄弟，胡昌伟，听说也是被一掌灯人杀了，不会也是你干的吧……？”
百里曜眉心微动，他想起自己在曾经那场混战中确实暴露过赤眸，这会儿终于理解了为何那晚，胡昌伟看见自己的赤眸会如此惊慌：想来那个将他踹不|举了的人也正是五年前的自己。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当个恶徒也不错：毕竟自己这个恶徒更为凶残，能让一般的恶徒都闻风丧胆。
“我没有杀他，他是被我吓死的。”于是他也就不再摆弄那些官腔了，作出一副恶徒的姿态，将渡黄泉横起，用指尖轻抚着血色的刀面，一时辨不清是刀的寒意更重，还是他的杀意更浓，“你运气很好，我如今已经不杀人了。”
“不过，除了人的脑袋，我哪里都砍。”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