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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一章 ...

  •   腐败的血腥气充斥着这一间不大的牢房,白旭旸的双臂被铁链吊在空中,只有脚尖能堪堪触地。他的琵琶骨被刺穿,素来一尘不染的白袍沾染了血污,神情却依旧淡然,波澜不惊地瞰着眼下的青年,声线稳得仿佛只是在闲庭信步:

      “怎么,还不动手吗?”

      梅笙很不喜欢他这种淡泊又高高在上的姿态,用鞭身卷住他的脖颈,强迫他垂下了高昂的头颅,才说道:“现在想死,可没这么容易,白点烛人。”

      “……我该说的,都已说完了。“鞭子收得紧,白旭旸的面色因缺氧而涨红了,话也说不连贯,语气却仍不慌不忙,“瑕公子若是、再拖下去……该做的、也都做完了……再不动手——”

      梅笙皱起眉,发力勒紧了鞭子,将那人的话语彻底堵回了喉咙里,望着白旭旸已经涨成紫红色的脸,正斟酌着要不要现在斩草除根时,忽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极烈的气势,他猛地一惊,几乎是在身体本能地驱使下向一边避开——

      “哐当——!”

      一声金属落地的沉闷轰鸣,厚重的铁栅栏门竟被一刀两断,斩开了!

      梅笙顿时意识到了什么,难得有些不安地咽了口唾沫,缓缓转头看向门口处那名持刀而立的赤眸青年:无鞘的血刃,终还是回到了其主手中。他的手腕上,还绑着一根红缎,白旭旸知道那是自己放进匣子里的那根。

      那柄血刃被一位有着坚忍血脉的男子握着,刀身映出的妖冶血色似乎都前所未有的艳丽,也锋利得似乎连看一眼,目光都会被割伤。他下意识地收回了鞭子,背后立马传来大口的喘息声和咳嗽声。

      青年就提着这柄刀径直上前,手起刀落,削铁如泥地斩断了束缚着点烛人的几根粗铁链,将他在自己肩上搀好后,终于舍得给了他一个眼神:

      “我说过,不要动我师父的,兄长。”

      冰冷、锐利,哪怕那语气不是冲着自己的,白旭旸都感觉要被刺伤了,梅笙自然更觉压迫,连忙安抚着道了歉:

      “好如晦,你莫气,为兄并没有取你师父性命之意……”

      “……”百里如晦又瞥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搀着点烛人离开了,撂下一句冰冷至极点的:

      “你最好没有。”

      真冷啊……不过一月未见,昔日那个跑东跑西、有求必应的热心少年郎,竟变回这样一件冷酷的兵器了吗……?白旭旸不禁想到。

      他又无言地探下手,按了按青年的脉搏,还没等他把出什么来,对方就猜透了他的意图,直接说道:“在下的‘焚心’已经解了。”

      此世能根冶“焚心”的只有一人,白旭旸不必去问是谁干的。至于“焚心”被解后引发的情热是如何解决的……他更不会去问。小孩子总以为自己能在长辈面前瞒着什么,殊不知他们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这小掌灯人眼中的光已经寂灭了,分明是与那楚少当家一样的状态——曾经爱至深、情至切,却愕然发觉不过是黄粱一梦后的心如死灰。

      “解了……也好。”白旭旸喘了口气,慢慢地答着自己的徒弟,“解了……你便不必再当任何人的刀了……无论熤华山,还是鬼烛台……”

      不怪那位百里大少这么惧他,饶是鬼姓台,都得忌惮现在的他三分:这柄锋利至极的血刃,如今没了“焚心”,失了挚爱,再也找不着能收纳它的鞘了,但凡他想崭露锋芒,必然能斩出一片尸山血海——那可是年仅十五岁,就夷平了能与熤华山比高的各大山头的“崆”啊……

      白旭旸突然无比庆幸五年前自己做出的那些决定,竟能让此刻的自己,成了唯一能系住这柄刀的一根细线,还能将他拉回些许,教他隐一隐寒光……

      不知不觉,青年已将他搀回了自己的房间,熟练地替他提来了药箱,置于他面前。在他处理伤口时四下望了一圈,面露无奈地叹了口气:“师父,我走之后,您可是一次都未整理过房间?”

      白旭旸一边给创口上洒药粉,一边头也不抬,理直气壮地答道:“这不是等着你回来吗?”

      赤眸青年的面色忽然就复杂起来,轻声问了一句:“师父……就如此笃定我会回来吗?”

      白旭旸一时没回答他,包扎好创口后,才拉着他坐下,盯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我白晨熹,笃定我的徒儿,无论经历了什么,无论变成了什么模样,都会回来见我。”

      “为、为何?”青年不久前还冷若坚冰的声线闻言微微颤抖起来,甚至不敢与师父对上视线,“师父大抵早就知道了吧?我就是五年前那杀人无数,十恶不赦的杀手‘崆’,我这样的人竟然当了掌灯人,您为何还会觉得,我有脸回来见您……?”

      “徒弟回山门向师父复命天经地义,哪来的‘有脸没脸’之说?”白旭旸轻叹着起了身,走到青年背后,抽过他手腕上绑着的那根红缎,又从镜子前的小桌上抓过一柄木梳,细致地替他梳起了头发,“更何况,师父什么都没说,便放任你一人去直面了如此残酷的过往,师父才更对不起你。你若是没回来,师父是要去寻你的。”

      “……师父没有对不起我,您不能护我一辈子,我本就该知晓这些事……”青年的语气染了些哽咽,身体不可抑制地打着颤,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可……我现在该去哪儿呢?哪里还能容得下我,哪里才能赎清我的罪孽……?”

      他不想活了,可对这个负责任、有良知的孩子来说,他连去死的资格都没有。他要自己痛苦地活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再诅咒自己的魂魄下到地府十八层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不杀老弱妇孺,不杀求饶之人,行走于污泥之中,却仍踮着脚尖企图让自己少沾染些黑暗,企图去够到遥不可及的光明……这就是杀手“崆”背后的那个少年——姜启。

      白旭旸有些笨拙地拢起他的长发,系上红缎,一时沉默不语。他想起这孩子去年十二月及冠之时,他带他下山,去了一趟瑊玏吃饭,又给他买了两根红缎用于束发。当然也买了发冠,只是掌灯人戴不了,便从未拿出来过。回来之后,他和师姐学会了自己束发,绑起马尾之后,练功都精神了不少,还曾立下豪言,说:

      “徒儿想如这刀上镌言所说,以烛火、明世间!”

      “这世间之大,怎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于是,点烛人这么回答了他,“你所持的烛火虽然照不进你身后的阴暗,却仍能为世间带来光明。你还很年轻,不必把自己困在何处,大可以去走、去看看,去找出一条你想活的路。”

      “姜启。”他这么叫了那个青年,“不必妄自菲薄,我们鬼烛台,从来不乏罪孽深重之人。将功补过,才是正道。”

      再次被叫起这个姓名,姜启只觉得恍若隔世。他转过头看向他的师父,马尾在脑后甩动的感觉如此熟悉,让那颗在空中迷茫地悬了许久的心,忽然稍微触及到了一片渺远的、但足以立足的陆地。那双赤眸闪烁了一下,沁出一点泪光:“师父……可是想让我留在鬼烛台?”

      “不是留在鬼烛台,而是当掌灯人。”白旭旸指正了他的话,“如今的鬼烛台,定然是不会将你除名的,也不适合你待下去了。你的焚心已解了,只要你的斗笠、面具还在,便可随时履行掌灯人的职责,不必每月回来。”

      “如此……徒儿明白了。”姜启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忽然瞟见自己手中的刀,不禁又问道,“那徒儿如今,该用哪柄刀……?”

      “用这柄便好。”白旭旸拍了拍他的头顶,意味深长地答道,“待何日……你为这柄利刃寻到了刀鞘,你也就想明白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及冠之时,师父没能给你赐字,如今便给你这刀赐个名——‘渡黄泉’,你可愿意要?”

      这柄刀下的千百缕亡魂,也将由它渡到黄泉彼岸。

      姜启闻言持刀起身,对着他的师父跪拜下去,朗声道:“谢师父!”

      这孩子向来不善言辞,一声“谢”字足以见情真意切。白旭旸唇角微扬,轻轻对他摆了摆手:“好了,你走吧。肩上的伤再好好处理一番,不必挂念师父。”

      姜启一愣,下意识往肩上一看,明明也没有渗血,但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师父啊……

      他没有接肩伤的话,抬起头,目露关切:“师父要留在鬼烛台?可需要徒儿打点一二?我怕……”

      “无妨。”白旭旸眸色一暗,打断了他的话,“有人要来,便尽管让他们来吧,为师自有后路,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师父要做什么……?”

      “为师要让这鬼烛台,变回它应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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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指路wb:wz十三wz 作者说不出话的时候都请走(指上面) 今晚要重修一遍文,改一些bug。因为写这本小说前没写大纲,也没想到能写这么多,前后文可能会有些矛盾,我努力修修qwq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