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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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清香被红衣裹挟着卷入了内院，梅笙轻车熟路地在那棵梅树下的石桌旁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无陌啊，是来看我的吗？”男人呆滞地盯着石桌上刻的棋盘，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看向来人。他的声音温柔而出尘，目光却空洞得吓人，“你瘦了，近来可出了什么事？”
“不是什么要紧事。”梅笙立在他身侧，淡淡地说道，“但希望能向父亲讨教一二。”
这位被囚在熤华山最深、最偏僻的院子里的，犹如坠入污泥的谪仙般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梅珏。
他闻言微微颔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坐，你问吧。”
那副模样让梅笙想到了那日在山台上揭穿往事时，还陷在幻觉之中的弟弟。一样的空洞，没有生气，像个空壳人偶。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向他来“讨教”。
“我想问父亲……”
梅笙坐下来，看着对面的男人无神的表情，边碾着手中的粉丸，边慢慢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您要怎么样，才能爱上母亲?”
这显然不是一个儿子会问父亲的问题，但男人没说什么，面容没有一丝波澜，开口第一句是：“‘迷迭香’，你母亲对我用过十几年了，你不必再拿出来。为父现在能清醒地回答你的问题，无陌。”
梅笙被揭穿了，也不愧疚，大大方方地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请父亲指教。”
梅珏的眼神透过他，似乎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半晌，才缓缓回答道：“她得先让我彻底忘了那个人，才至少能有一分机会。”
“这话被母亲听到，她会杀了您的。”
男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她已经杀了我的心了，也知道不取我的性命，才能让我更痛苦。”
“她要让那件事成为我一辈子的梦魇，她成功了。但对于想求得我的爱的她来说，那同样也会是她的梦魇。”
“为什么？”
“我于他有愧，便忘不了他；他在我心中，便永远是最好的模样。”梅珏说这话时依旧面不改色，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活着的梅琮璟已经随着那人的死去而死去了，一具空壳，怎么会有表情，有情绪呢？“你母亲……明玑她下了一步烂棋啊……”
梅笙不由得皱起了眉，追问道：“那您怎么才能忘了他？”
“忘了他……？”梅珏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空洞的眼底终于浮现出一点情绪来，那是一种苦涩到极点的无奈，“我怎么能忘了他呢……除非他此刻立于我跟前，与我说一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吧……”
他说着，眼前好像真的浮现出那心中所想之人恨意滔天的模样，语调都微微颤抖起来：“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说这种话呢……？我便这么想着，将活着当作赎罪，苟延残喘至今。他说不了话了，于我而言竟是最大的侥幸，如此，我才能幻想着终有一天我能赎清自己的罪……可若他与我明说这是痴心妄想的话……”
“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去想着他……?我就连去死，都没有意义了啊……”
男人说完这些话，便陷入了长久的恍惚之中，他是对迷迭香产生了抗药性，却无法抵御自己构建出的幻觉。他的母亲确实下了步烂棋，她还没能彻底摧毁他，反而让他筑起了牢不可破的城墙。但好在，自己还留有余地，不会重蹈她的覆辙。
梅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男人一拜：“多谢父亲指教。”
要使一个人对另一人彻底绝望，听起来也不过如此嘛。
熤华山上的各处校场都此起彼伏地响着操练声，偶尔还能见到几个跳虎涧的杀手来来往往，梅笙没有多看，径直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中央的氍毹上跪着一个五花大绑，双手被吊起的青年，正是他的弟弟，百里曜。
他垂着脑袋处于昏睡之中，梅笙用手指在他鼻下一抹，才悠悠转醒过来。看清面前的人后，眼神尚未完全清明，便瞬间闪过一丝决然，但梅笙也发觉到了他的异常，在青年张口欲咬断自己的舌尖之前，猛地将自己的手掌塞进了他嘴中！
“这是干什么啊，如晦？”他冷冷地用金眸注视着青年，任由自己的虎口被咬得鲜血淋漓，几乎要被扯下块肉来，“再这么不乖，为兄可是会生气的啊……”
青年松口，朝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地道：“那你就杀了我……！
梅笙的脸顿时阴沉无比，但强忍着没有发作，捏着青年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寒声道：“你以为你死了，那人就会原谅你了？”
果然，听见这话的瞬间，青年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停下了所有挣扎和反抗，坚毅的眼神中浮现出刹那茫然无措来。他抿了抿唇，才回答道：“我杀人偿命，他就算仍不原谅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呵呵呵……”梅笙闻言低低地笑起来。他有些想揪住青年的额发扯起他的脸，但为了谈话能顺利进行下去，他还是强压下了被方才青年那一瞬脆弱的模样激起的施虐欲，改为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发顶，又道：
“傻弟弟，为兄与你打个赌吧?”
在青年警惕又抗拒的注视下，他仍笑得坦然，又胜券在握：
“我告诉你五年前的真相，再帮你把那楚誉之找来，若是他肯原谅你，我便二话不说就放你和他离开，从此再不踏足你的视线半步——”
这条件听来实属诱人，但他的心却惴惴不安地打起鼓来：梅笙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定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呢！
“但若他全无半分原谅你的意思，我便要你做到一件事——彻底忘了他。忘了你这一辈子曾见过一个叫楚明修、楚誉之的男人，其余便再无要求。”
梅笙俯下身来，抚着青年的侧脸，在他逐渐动摇的目光中继续盈盈地笑着：“怎样，如晦？”
“可愿与为兄赌这一回？”
良久的沉默，然后是无声的颔首.
他看见面前的男人开心地笑了，笑得诚恳，但其中绝对有些自己看不透的深意——那人总是很擅长这么笑。
他也许会被欺骗、被伤害得体无完肤，却仍然拒绝不了那诱惑——
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楚先生究竟是谁杀害的？他拼命护着的，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誉之，为何将他恨至如此地步？以及……他这个罪人，还有没有赎罪的机会……？
为了知晓这些答案，他绝不惜用性命来求取。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