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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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吧。”
他听到一个男人宽和、沉静的声音。
“别怕……我知道你有苦衷，不是自愿的，不然也不会站这儿陪我那么久。”
“你有很多秘密，但你是个好孩子。不用摇头，我知道的。”明明手无寸铁的被堵在山洞的角落，男人却仍然那么和蔼，那么洒脱，甚至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我这一辈子，不能说作恶多端，亏心事还是做了不少的，早该有这么一天啦。我早有预料的，你不用自责……”
他好像叫了自己一个称呼，但他没能听清，就已泪流满面了。
“哎哟，哭什么呢？快别哭了，你这孩子哭起来怪叫人心疼的。”男人边安慰着他，边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样吧，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就与你做个交易——我拿我的性命，换我儿子的安全，好不好？”
他瞪大双眼，惶恐地看向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将这种沉重的话语，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啊……？
“誉之那小兔崽子……还没把我的臭毛病全学来，他现在还是个能凑合的好孩子呢。”男人说起自己的家人时，目光里终于透出了点儿留恋，“我知道我肯定是活不成了，但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给我来刀痛快的，给我留个全尸就行，然后就去帮他一把，行吗?如果有机会，再让他替我给他娘和他妹妹捎声抱歉，行吗……？”
“行吗，如晦小友？”
他终于听清了那个熟悉的称呼，可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眼前一黑，手心随即传来一阵剧痛。再次睁眼时，他趴倒在地，左手手心被一柄小刀钉在了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红，男人的头颅滚落在自己面前，胸口开了一个洞……
三年来他砍下过无数的头颅，甚至能忍受把半截未断的头颅从人的脖颈上强行拧下来的触感，却从未像那瞬间一样恐惧、反胃起来。连手心被贯穿的巨痛都被忽略了，他强行从地上挣起来时，差点扯裂自己的手掌。
没有时间痛、没有时间哭了，既然事情都已发生了，那至少还要保护好——
他站在空荡荡的悬崖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燃烧着最后一滴血，吊着最后一口气找到这里，却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流尽了血与泪，却什么都没能保护好……
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的少年如同被抽出线的提线木偶一般轰然倒塌，血色之刃掉在地上，妖冶的赤眸也在那瞬间黯淡下去，像熄了火而慢慢冷却的熔炉。
好冷啊……他想。
在彻底闭上眼之前，他拼尽全力向悬崖的方向伸出手，五指在土地上抠出深深的血痕，张着口，似乎在竭力喊着什么——
“誉之……！”
那么悲戚、那么动情的呼唤，可惜刚脱出口，就被凌冽的山风撕扯了个粉碎，裹挟着消散了，再传不到任何人的耳中，只余下一片冰冷死寂。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好爱你……但我现在、好冷啊……
如果你不爱我就好了，这样我被冻死的时候，都能痛快些啊……
＊＊＊
青年紧闭的眼皮下渗出了血红的液体，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泣血……？”百里瑕顿时皱起了眉头，他话音刚落，竟真有一滴血泪从青年的眼角滑落，滴到白色的枕巾上，晕开一片血红。他的颤抖也加剧了不少，甚至隐隐有了挣扎的动作。
“你就这么爱他……？！”这话是百里瑕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看着青年流下的血泪越来越多，渐渐汇成一条血河，他气得简直想抠烂他的眼珠。但他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黑着脸拭尽那些血泪，又碾碎了一颗粉丸，空气中的奇香愈发浓郁，青年的颤抖这才平息了些许。
“做梦的时候也要乖一些啊，如晦……”梅笙一边喃喃地念着，一边轻抚弟弟的面颊，声线低沉，压满了蛊惑的意味，“不许想别人，忘了他。你的梦里，也只能有笙哥一个人，听到了没有？”
眼见青年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轻缓，就要重新陷入深眠之中了，梅笙心里一松，侧身靠着床边吐出口气。然而就是这么一侧身，桌上的烛光漏了进来，落在了青年的脸上……
“唔——！”他被那昏黄柔和的光一照，不知是在梦中看到了什么，竟闷哼一声，剧烈地挣动起来，双手胡乱地扒着床单，肩背不断挺起，睫羽剧颤，似乎马上就要醒来了！
梅笙面色一凛，连忙翻身上床，按住他的四肢，试图往他口中塞一枚丹药。药丸触到青年嘴唇的瞬间，他猛地睁开了那双赤眸，幻觉还未彻底散去，那眸中没有半分清明，充斥着血性的狠戾。他本能地偏过头躲开按在唇上的药丸，边挣扎边愤怒地嘶吼：
“滚、滚开——！杀了你、我杀了你——！”
梅笙冷着脸闪开青年挥来的拳头，揪起他的衣领将他的脑袋往床板上狠狠一砸，趁他还未缓过神来时沉声质问道：“百里如晦，你让谁滚？你要杀了谁？说话——！”
青年被砸了这一下，脑子里嗡嗡作响，眼神中浮现出一丝迷茫，那股狠劲褪下去些许，喃喃地吐出了几个字：“誉之、楚誉之……”
梅笙紧皱的眉都没来得及舒展半分，就听到他的好弟弟紧接着再度叫喊起来：
“誉之、你走、你走啊……！我会杀了他们，谁也别想过去，谁也别想动他——！
他喊完这一句后已是声嘶力竭，尽力偏过脸，无声地呜咽着，嘴中仍在不断念着那人的字：
“誉之、誉之……楚誉之……别看我了，你走吧，忘了我，只有我爱你就够了……誉之……”
“啪——!”
一声脆响，青年的话音止住了，对着兄长的右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他的目光瞬间清明了，赤眸慢慢地冷下去，转过头，对上了那双怒火中烧的金眸。
“说你是个贱种，你还真是……！下贱到骨子里了……！”梅笙的面色铁青，看上去简直要气疯了，一手扼住他的喉咙，一手开始撕扯他的衣物，语言极尽侮辱，“他给了你什么东西，你就这么想给他当狗？还是想让他｜上｜你？！五年前，还有今年你来的路上，是不是就这么哭着赶着求他｜上｜你——？！你把他伺候得再爽，你也是他的弑父仇人！窑子里的娼｜妓都比你要脸，百里如晦——！”
他很久没有这么骂过人了，对外人装出了温柔沉稳的面具被撕个粉碎。他随他母亲，生来就是个偏执狂，不能容忍自己的东西有任何违背他的意愿，而手底下这个人，却一次又一次地忤逆他——他现在简直恨不得把这块染了瑕的美玉碾为齑粉。
“呵，兄长说我下贱，那您这是在做什么呢？”青年闻言，竟也不恼，而是冷笑着呛了回去，“您喜欢穿别人用过的破鞋吗？我实话与您说吧，不止这副身子，我连嘴都给人用过了。您要是想和我贱一块儿去的话，就尽管来啊。”
梅笙没料到他那向来逆来顺受的弟弟呛起人来竟如此厉害，又听到他还给人用过嘴的消息，不免气急败坏地下了死手，将他的喉咙扼得更紧了。方才那一耳光扇得狠，无力咽下的血沫从青年的嘴角溢出，他这会儿却无暇欣赏了，一心只想着让身下的人屈服，咬牙切齿地对他说道：“别以为我真不敢碰你，百里曜……！你给我讲讲，那楚誉之是怎么上｜你的啊？你想让为兄怎样，好·弟·弟——？！”
青年的脸因缺氧涨得通红，听完他的话，却挤出一声不屑的哂笑来，随后一把抓住他扼住自己喉间的手，以无法抵抗的怪力硬生生将其掰开了！
“百里瑕……梅笙……”青年叫着他的名字，紧盯着他的赤色之眸闪出了妖冶的血光。仍是清澈见底的，但由表及里满是不顾一切的绝望与疯狂：
“我要你死——!”
胯｜下传来一阵剧痛，他被青年一脚踹下了床，猛地清醒过来，这会儿才意识到，他让那百里家的“崆”见了血……
百里曜从床上坐起，嘴角的血还没干，就又有两道血泪，再度从他的眼角滑落，然而他却笑了，笑得那么绝望、那么悲伤。
哭也累，笑也好累啊……下到地府十八层都偿清不了他的罪孽，到底哪里还能有他的容身之所啊……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